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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社稷经纶,风云际会,不知不觉,奉州城这年举办的“群英会”为期过半,进入了战事胶着的时间段,前期不入流的虾兵蟹将全部被大浪淘沙,一网打尽,后期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还未崭露头角,莅临人间,现在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些凡夫俗子蹦跶正欢的时刻。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坐在茶楼听二手消息的时与来说无关紧要,她既无通天本领登上擂台,一战成名,也无合乎规矩的身份名帖,到现场共襄盛会。是以,她正闲适地坐在这儿听商酌吐一口别人嚼过的馍馍——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

      “郭东义师出名门,他的师父乃是……”

      “只见二人的刀光相接,‘紫衣盗’一不留神,就被逼到了擂台侧后方……”

      听得久了,没人不会觉得腻味,人的语言苍白无力,无法分毫毕现地还原比武的场景,翻来覆去重复那么几个经典招式,什么釜底抽薪,什么猴子捞月,再加上事到关头,千钧一发等若干形容词错位搭配,只要听过两三场打斗比试的转述,下到八岁童子,上到八十岁老人,都差不离能杜撰一场惊心动魄的擂台赛。

      于是时与听完今天的人物介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临走前还不忘给摇头晃脑,如醉如狂的商酌点头示意,鼓励他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大街上,商贩和行人不多,时与晓得其余人都在哪,无非是去了宣玉府外,今年的“群英会”正是在奉州城的宣玉府中进行。

      宣玉府起名为府,其实是当今圣上亲自提笔画了个圈,在奉州城外北边辟出的一方空地,专门作为当地举办大小祭典和盛事之用,不仅奉州城有宣玉府,其它各州亦有专属自己的宣玉府。

      毕竟是十三年才能轮到奉州城一次的盛会,值得万人空巷,有钱的,没钱的,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想去巴望两眼,能进去的趾高气昂掏出名帖,进不去的偷偷摸摸钻着空子,有生意的在墙外面支个摊位赚点外地人的钱,没生意的就两手揣兜搬个马扎探听探听最新战况。

      去的人都有自己的“奇技淫巧”,能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时与游手好闲,没有发展第二行当的心,一个人牵着驴车在街上漫步。最近她的生活无趣至极,就枝每日上山修炼,自己坐在家里抄书,有时问起就枝的修炼情况,他也总三言两语敷衍了事,几次之后时与干脆放弃打听,听多了“还行”,“尚可”和“挺好”这类搪塞之语,较之说书人精挑细选后的用词,让人乏味更甚。

      蜕变有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时是一念之间,可瞬息万变,短短个把来月,时与竟然已经看不出他心中的所想所思,好像一夜之间很多事情变得秘而不宣。

      时与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心里总感觉和就枝之间有了一堵难以推开的隔阂。

      叮——叮——,两声清脆的敲击声从路边传来。

      时与漫不经心地看向声音来源,只一眼,她立时换了神色,欢快的笑容爬上她的整张脸,让几名过路之人感到阵阵和煦春风:

      “大爷,是你呀!”

      “呦,是丫头啊。”乞丐大爷半仰着身子,一张脸红润光泽,一看又喝了不少酒。

      拉着驴兄走进,时与蹲在他旁边问:“大爷,后来怎么没见着你呀?”

      “嗨,有个人见不得我腿受伤,硬拉着我去别处疗养了两个多月,这不,刚回来。”

      时与这才发现,乞丐大爷的衣服换了一套,虽然还是被他穿的不太整洁干净,但总归没有这里垂着个布条,那处破了个大洞。

      “大爷,想喝好酒吗?我请你去喝好酒。”

      放下快要送到嘴边的酒葫芦,老叫花斜眼瞅瞅时与:“有事儿?”

      “嘿嘿,这不是好久未见,想和你叙叙旧嘛。”

      “你这丫头,少说冠冕堂皇的混账话,老乞丐不爱听,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现在想喝马家酒馆的九潭春。”

      “好,成交!”

      “我要喝三斤带一斤。”

      “可以。”

      时与咬牙,这老头拿一手的水平堪称炉火纯青,马家酒馆听名字似是洋气不足,土气有余,其实是奉州城最好的酒馆,而九潭春又是它店里的酒中翘楚,这回自己真是要花血本!

      不过答应了要请好酒,时与也不会临阵脱逃,她跟在老乞丐身边,说走就走。

      到店中,因着所谈之事必定有违大豫朝的金科玉律,时与要了个小包间,然后让小二上三斤九潭春,又点了一盘炸花生和一盘凉拌豆皮,方听得老乞丐缓缓开口。

      “姑娘家中的爱犬如何?”

      “挺好的,多谢老前辈赐酒。”

      “嗯,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我的答案就是:药,机缘,无。”

      未曾想过答案这么简单。四个字的确是将她接下来要问出口的三个问题全部回答了。

      她原是想问:

      那日酒壶中放的是何物,改变了就枝的外貌形态?

      酒中之物从何而来?

      还能不能买到?

      答案一出,让时与大失所望。

      “大爷可否详细点说与我听?”她不死心的追问一句。

      “那种药是老朽多年前在东南边疆乞讨之时偶然所得,赠药之人那时行将就木,离和孟婆相聚不远了,他送了我一颗药,说是危急逃亡关头可以用以改变身形,请我在他死后帮他将尸体火化,埋到一棵木棉树下。老叫花平生也没什么本事,就一颗丹心还算红彤闪亮,怎么能不答应一个举目无亲的老人家呢?你说是吧。”

      “大爷心善。”时与十分之感动,短短几句话,她听出了老乞丐的慨当以慷,完全没想到对她坐地起价的老大爷居然如此仁义善良。

      “嘿嘿,其实也是我那时手头紧,没钱买酒了,想着拿到药,能换点酒钱。可惜啊可惜,我将老人埋葬后,拿着他给的药四处推销,外人不信也就算了,还总把我当成疯子赶走,直到把药塞进酒壶送给你们之前,我也不知那药管不管用。”

      ……

      她就知道!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按捺住已经硬了的拳头,时与问:“大爷后来也没见过此种药了吗?”

      “至此之后,从未再见。”

      九潭春和小菜上齐,老叫花打开酒坛闻了闻,痴迷沉醉浮于脸上,他忙不迭倒了一碗,大嘬一口,啊的感叹一声:

      “爽快!”

      “大爷,还有一事。”

      “你是想问我如何得知你家中有条小犬?”

      “前辈神机妙算。”

      “只要存在的事情,一定会有痕迹,我不过善于观察而已。”

      言辞含糊不清,表情不可捉摸,时与想不明白是厉害的人物总喜欢藏着掖着,还是只有藏着掖着才能凸显他们的厉害。

      神魂不知飘向何处,她想起家中还没喝完的那一葫芦酒,估算着能撑到什么时候。

      “丫头,别愁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我见你刚才走在街上也满腹心事的,年纪轻轻,咋抱着那么多愁滋味不放。”老乞丐又喝的满脸笑意,一副飘飘似仙的尊容。

      “大爷,你不懂。”

      “我不懂?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不懂?”

      “你可遇到过原本亲近之人,一夜之间便像离了心一样,好像再也看不懂他?我现在就是,明明是每日都能相见之人,早晚坐在一起吃饭,却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若某日紧锁眉头是在为何事烦心。唉,可能怪我总爱咸吃萝卜淡操心,管的太宽,才自寻烦恼。当然,加之你刚才告诉我那药竟是玉兔捣就的‘□□丸’,可遇不可求,我自然没什么好心情。”

      明白时与说的是谁,老叫花放下酒碗:“这药的确是找不着了,可你所遇第一个问题,老朽还是能开解一二。人长大了都难免有自己的秘密,这是好事,你心中对此感到苦闷不过是尚未习惯使然,若你觉得他和你有了距离,不妨直接与他沟通一二,告诉他不是任何事都需要以一己之力承担。年轻人嘛,总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觉得那是天机不可了泄露,却又常常希望别人猜测,理解,体谅自己,其实说出来何妨呢?”

      头枕手臂上,手臂搁在桌沿上,时与愣愣盯着前方,不知听进去老乞丐的话没有。

      乞丐长叹一声,似是有千般体悟无法言明,老人脸上的每一道皱褶都书写着故事和沧桑。

      “罢了,你也别在老叫花面前多愁善感了,我都是爷爷辈儿了,见不得小孩哭鼻子,我带你去玩,找点乐子。”

      找乐子?不是时与想歪,一老一小,一男一女,不知道哪个场所适合这种二人组合去找乐子。

      老乞丐却不管她在想什么,急慌慌把剩下的酒喝完,又把葫芦灌满,催着时与一同离开。

      两人从奉州城北门出来,没走多久,时与再次看见前方一地门庭若市,小贩的叫卖声,赌徒的下注声,闲人的高谈阔论声此起彼伏。原来,是到了宣玉府。

      “大爷,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我可没闲钱去押宝。”

      “你看我像有闲钱的人吗?我带你来,是邀请你一起进去见见世面。”

      时与感觉更加可疑:你也不像是有名帖的人啊?

      正打算和老前辈一起找个狗洞往里钻的时与,都已经撩好衣摆,做出曲背弓腰的状,结果在她难以置信的眼光中,老乞丐从胸前没有三两布的前襟抽出一张闪闪发光的名帖,递到守门人跟前。

      那帖子镶着花纹金边,纸用的价值连城的“丈二宣”,是属于时与拿不起的那种名贵。

      守门之人仔细检查了帖子的内容,刚才还严肃刻板的脸显出几许恭敬之色,那人抱拳行礼道:“前辈请!”

      老叫花大摇大摆进去,腰间挂着的酒壶晃得时与眼晕,不过她现在头更晕,云里雾里的,脚都像踩在云巅之上,绵软空虚。

      追上老大爷的背影,时与暗暗扯住他的衣袖,神色紧张悄声道:“前辈,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什么?走哪去?我就是带你来看比武的。”

      “你妙手空空,不怕人家失主找上门来,问你要名帖啊?”

      “胡说八道!”老人家眼睛一瞪,捋了两把杂乱无章的胡须:“老叫花行得正,坐得端,何时贪图过别人的东西!这是我……我一个朋友赠与的。”

      见他正义凛然,气冲霄汉,时与赶紧闭上嘴,不敢多言。

      “你等会儿就跟在我后面,别去招惹别人,江湖上一些巴狗子志大才疏,却最爱假模假式讲排场,被他们沾上一星半点,能骚得你两个月吃不下饭。”

      老叫花夸夸其谈,视赏金猎人如粪土的模样一下子把时与逗乐,她捂着嘴,眼眉弯弯道:“是,晚辈知晓了。”

      走到十亩见方的场地,时与发现场中央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圆形擂台,四周插着迎风招展的擂旗,上面写着几个大大的“武”字。

      周围一圈也是用圆木和木板搭起的五层高台,每一层都坐满了人。北边中央坐了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别的地方都是人山人海,只有那边稀稀疏疏坐着七个人,想来是“群英会”请来的裁判。

      会上没大门派坐镇,都是些散装的浪客。

      赏金猎人这行当,大门大派极少,以游侠居多,毕竟雪狼族虽说是妖族,但既无三头六臂,也不会腾云驾雾,犯不着为捉捕他们成立个“捉妖门”或者“赏金派”,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而过去那些根基深厚的正道宗门早在豫文初年就先后隐世,不再过问江湖琐事,现在只要不去把他们山下的大门砸碎,人家不稀得理会尔等的凡尘俗事。

      时与没见过诸天神佛,不过她总以为那群人是靠着一口仙气吊着的地上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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