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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魏安下意识地望向文三一。

      文三一面无表情,眼神看着旋起的光线,眼里的火光辉印掩过了空洞和复杂的本色。

      按理说,一个人面无表情,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偏偏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是文三一。

      就像是以为魏安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向他一样,或者说,以为没有任何人会在刚才看向他一样,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文三一有片刻的时间,处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为了接受世界的纷繁而扭曲自己的情绪。

      魏安有点懵。

      实际上文三一更懵,

      魏安当然不知道文三一是因为懵才没有心思去控制表情,撞失中,他回想起了曾经有人对自己的评价。

      “那孩子天生就是个杀手,没有表情,已经是他最真实的表情了。”

      来不及看清文三一这保持不了多久的模样,

      魏安就脚下一空。

      ……

      魏安有了上次穿越的经验,这次全程闭眼,也没有翻身腾跃,安安静静飘忽了一阵,就稳实地踩在地上。

      文三一走过来,身裿素色道袍,打扮得三分古怪。他与魏安擦身而过,其人步履匆匆,似有紧事。

      看来这次穿越还改变了衣着。

      魏安对文三一无端发病的行为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正打算叫住他。

      一记银镖射过,直指文三一背后。

      魏安未曾犹豫,出手拦下银镖。明明可以拦下,那银镖却跟融化了似的从他掌中穿过,魏安竟不觉疼痛。

      然而下一秒,刚才还化作虚影的飞镖击中了文三一,少年的腰间被洞穿,黑血从唇角流下。

      “?”魏安皱了皱眉。

      这才反应过来,四周不觉什么时候,二人已经同处一片竹林之中,文三一道袍依旧,身上被飞镖击穿的伤口也是依旧。

      “魏安,快跑!魏安,跑。”文三一喊地嘶心裂肺,仿佛肝肠寸断。

      魏安怔着,小步快跑两下。才意识到这只是个梦。

      因为在文三一目光的另一端,也有一个魏安。左手紧攥着小刀,看不清表情。

      “啧,什么破地方。”魏安小骂了一声。

      另一个魏安依旧沉默不语。

      又几道剑光斩过,文三一左肩被射出一道血印,右膝也几乎同时被刮破,他重心不稳,脚下重重地栽出了几步。

      “真是……”魏安未加多言,三计飞步,赤手空拳迎上去。

      他只用一眼,便确定了施展剑光者的位置。正南方向。

      魏安几乎是本能反应,在脚尖点地旋转的同时后仰过去,躲过一刀剑气。

      以这道剑气的力度可以辨得,施剑者的位置在向文三一方向移动,魏安果断冲上前去,欲一脚击开其人。

      施剑者是一位蒙面人,约莫成年男子身量。在确定这不是替身的情况下,魏安这一腿力道不小,将其轰飞数米外估计没问题。

      然而魏安的鞋尖与蒙面人擦身而过……

      是真·擦身而过。

      魏安的攻击像虚影一样穿过蒙面人的身体,彻底落空。

      然而紧接其后,蒙面人在受到魏安一招后,就跟空气一样尘烟俱散了。

      魏安终于懊恼地意识到,他在做梦。

      真正的梦总是毫无头续的,那怕是个清醒梦,往往也令人如临雾中,脑中一片昏沉。

      比如像现在,魏安就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他还好吗?”一道粗旷的声音道,“总感觉他的模样变化很大。”

      “我了解我的儿子,他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一计变身术就惊住的无用之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干哑声音道。

      “……那谈谈你的计划吧,那么做真的好吗?”粗旷声音看来是迟疑了一会儿,又问。

      “计划不变。我们不必多余的担心,有时候人想要获得更大的成长就必然需要经历磨练,命运给不了他的磨练,需要适当的人为。”

      魏安心头一悸。

      直觉告诉他,干哑声音中的“儿子”正是魏安。

      “你不怕他知道些什么?”

      下一句话则证明魏安的猜想是对的。

      “这也将是磨练之一,被至亲欺骗。终有一天魏安将问鼎人皇,这一天已经不远了,我会让这一天变得更近。当那个孩子手执王杖时,他会懂我如今的一片苦心……”

      “魏安他注定是要成为唯一的光,所以他身边绝不能有多余的太阳……魏清宴必须死……”仍是那个干哑的声音在说话。

      听到这里,魏安的意识开始急遽地混乱。

      魏安以无意识的神志听完这一番话,又茫然而迅速地将其言忘却。他连代着那残余的清醒也一并忘记了,忘记了这是个梦,忘记了为什么会来到梦中,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入梦的人。

      耳边不知所芸的谈话声还在继续,魏安半句也没听进去。

      眼前出现了微光。

      梦中的魏安开始追着那道光。

      跌荡,迷茫,想要停下,又重新跑起来……往复数次。

      终于,魏安追到了光。

      日光之后,昏天依旧。

      男人模糊的影子挡在了日光之前。

      “那孩子天生就是个杀手,没有表情,已经是他最真实的表情了。”

      恍然间,魏安睁开了眼。

      第一反应就是一道声音撞入脑中。

      熟悉,但不给人好感。

      刚才意识含浑间,就闻得谈吐声,只不过从迷迷蒙蒙的梦境变成了彻底清醒。

      似乎常人的印象中,声音粗声阔气的皆是粗人莽夫之辈。魏安大概可以辨认出时局。

      两人谈话,其中一人谨言慎微,说话声基本听不见,另一人估计仗着自身武力,言语间毫无遮掩。

      魏安向来不喜轻举妄动,他现在保持着卧姿,身上衣装想来是变化过了,所幸左手一直紧握的刀片还在……

      身体状况也算正常,唯一值得在意的是……文三一没了。

      但很快有关文三一的想法就被挤到了一边,魏安可感地意识到,他脑中的记忆由空缺到清晰,就像真的只是昏迷一场那样自然。

      他穿越到了自己十八岁时。

      彼时,仙门大战已经开战,作为刚刚弃暗投明不久的正道弟子,魏安奉父命出征临渊。

      与之随行的,自然还有始终不离不弃的师妹魏清宴。

      现在想来,当年是万不会擅许师妹一同前往的。

      因为出征第二日,他把师妹弄丢了。

      而现在的情形,恐怕正是那日午时,魏安与妖坛盟主一战之后,伤敌三千,自损八百。体力透支昏迷后,被父亲所救,休息在床时。若没记错,当日下午,他还遇到了一个神秘人出手相救,那人身手了得,功法自成一派。至到飞升魏安也未能弄清那人身份。如今重蹈过去,倒是个一探究竟的机会。

      自然,救师妺才是他寻找了五年的真正目的。

      魏安心头百味陈杂,他令愿有关另一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己就真就只是中了幻术产生的妄念罢了,没有天帝,没有《魏安传》,更没有自发拯救世界的责任感。

      有一瞬间,还算理智的魏安都差点让自己骗过自己,那个无能的声音似乎在告诉他,你并没有在一本小说里,你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会飞升为仙,你会轻而易举复活师妹……

      不。

      这只是回到过去,两个世界背后的真相依旧不会改变。他活在小说里……

      有时候就该坚定些,魏安平素最忌优柔寡断。既然一时难以分辨真假,那便不去分清真假,是非成败,结果种种……他都不会怕。

      而况……

      魏安右手腕上还系着一小截狗绳,那是他唯一能确定另一个世界不是梦的唯一证据。

      果然,是他多想了。

      尽管明知结果会是这样,若说魏安丝毫没有失望还是不完全的,但既然认清了事实,就算空激动一场,岂码也比一头雾水好过。

      身旁两道时而交错时而分开的声音仍在继续。

      脚步声告诉魏安,二人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传来一声木质的微响。

      应该是合门而出的声音。

      魏安挪动了下身子,一顿试探后,彻底确定刚才的二人已经离开。方才缓缓起身。

      身处一片竹房中,四壁皆为修竹幽兰。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屋主人是识文广艺的隐士之辈。

      只有魏安清楚,此屋主人是一惯的八面玲珑。

      魏安下意识地紧了紧拳掌,看来今天必须除掉一些人,不然极可能在日后让师妹再次受到威胁。

      不过没想到这次穿越竟是魂穿,也好,这样一来,行动也方便了很多。

      魏安随意扫了眼屋内,却看见桌上放着的几叠衣服。

      俨然是他在另一个现代世界的衣物。

      “嗯?”魏安一时想不出这几叠突兀的衣服是怎番解释。

      魏安顾不及寻找鞋子,赤脚走上前。从外衣包中摸出一盒纸烟。盒子明显有被水浸湿的痕迹,里面的烟已经被泡得散了灰,像一根根扭曲的纸条。

      魏安刚才看到手腕上的狗绳还没反应过来,如果是魂穿,为毛身上的着装物件都一并带来?

      他将曾经这一天的记忆悉数回想了一遍,与妖坛盟主一战之后,魏安从临渊崖顶摔下,是父亲魏屿救了昏迷的他,并安置在了这所竹林小屋中,后来的事,便是被魏屿蒙骗,误入魔阵,师妺撞死在他剑下。

      一整日并没有出现什么怪异的衣服或东西。

      但如果是身穿,那被魏屿救下又作何解释……除非,魏安知道如果真是身穿,只有一种可能。

      他扳正了床头的铜镜,匆匆扫过一眼。

      明黄的镜面中倒印的,正是二十三岁的魏安,相比十八岁时,身量与面貌的变化都并不小,魏屿那个老鬼不至于糊涂到认不清人的成度。

      不过也说得通,他那么多疑,指不定会以为,应该还是少年面目的魏安中了那路高人的变身术。

      而事实恐怕是,魏屿带走了穿越来的魏安,却反之落下了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魏安。也就是说,这个时空本来的魏安,现在是生死未卜……

      如果十八岁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没了,那如今二十三岁的他岂不是更危险?

      两米外右右,传来笨重的脚步声。

      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了进来,魏安认出那是魏屿的随从。因为死的早,名字也就忘了。刚才略显粗犷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口中的。

      壮汉每走一步都跟地震似的,来人一张刀削的方脸,黑硬的胡碴盖过了半边脸,在这风清尘静的竹房中重步行走显的尤为突兀。

      见魏安醒了,壮汉递上一个不及他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木碗,笨拙的恭维道:“少爷,你可算醒了,主上命下人替你熬了药汤……”

      “魏屿在哪?”魏安没有看壮汉,捏紧了小刀问。

      壮汉愣了愣。

      “……少爷,你这话问的,主上是你父亲,直呼父名,恐怕有违礼数……”

      “魏屿在哪?问你。”魏安一手摔开壮汉手中的碗,石灰色的药汤翻倒在地,如果没有记错,这所谓“药汤”中掺了蝎毒散。

      魏安按住壮汉的颈脖,举重若轻,像提起一个婴儿那样轻松将人扔了出去。

      壮汉恨恨地摔在地上,支撑着爬起后,下意识拔出腰间重剑,曲腰刺向魏安。

      “太慢了。”魏安淡定道,甚至在壮汉扑来的最后一秒才举起手中小刀,分毫不离地挡住了壮汉手中的剑。

      半分钟前,山涯尽处,某顶盛道门——

      魏屿身披一件素色的粗绸外袍,一袭低调又显朴素的墨色云衫。右手挥着一柄上好的五明折扇,男人浅笑盈盈,半边流海隐住左眼,青石色的长眉温和地舒展开,很是一副温尔文雅的儒士仪表。全然没有寻常中年人因为逐渐力不从心的忧虑,和操心儿女导致的憔悴。

      “贺道长有礼了,这路棋法下的玄妙。”

      “哪里哪里?魏道长才真是。赢了棋反倒夸起别人。”

      “运气罢了,承让承让……”

      “魏道长才高八斗,奈何不是个修道的气运,当真是天丧良天啊。”

      “天命召召,顺其自然便好,鄙人才疏学浅,承蒙贺道长抬举……”

      呯锵

      久静的竹林中远远传出金属碰撞的巨响。

      远在山涯的魏屿听见声响,敏锐地辨出声音来源,惊觉不妙,顾不得与人攀谈,拿了桌边的配剑,轻功飞向竹林。

      “哎——魏道长,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魏屿没有理会他

      相比迎和一个空有虚名的道长,他计划中的未来人皇自然更为重要。

      另一边,二人的攻击范围已经从屋内转移至竹林间。两人都是近战武器,到了室外也好一展身手。

      魏安轻而易举成为了主动攻击的那一方,他的对手不断退却,渐渐的,他速度上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壮汉面露惊相,魏安知道他惊恐的原因。

      相比十八岁的魏安,力量和身高的确不敌于他。

      但现在与之斗争的,是二十三岁的魏安。

      这是一场无声的打斗。魏安的攻击方式始终未改,却没有一击失手。这就是二者实力上的差距。

      很快,壮汉侧身倒地,魏安的小刀上没有留下半滴血。

      他太久没有练习功法,一时有些生疏,所以刚才与壮汉的较量都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

      魏安没有杀戮弱者的兴趣,最后留了对手半条性命。

      竹林尽处不知何人惊起三五飞雁。魏安知道是谁来了,决定先行撤退。

      魏安丢下手中制工粗滥的美工刀,拾起壮汉手边的重剑。

      抖了抖身上的墨色宽袍,果然还是这个世界的服装更合他意。

      重剑取的是上好的透白玉,看得出常擦洗,雪荧的匕面倒映出魏安半张脸,也不知是白玉的色泽影响,还是魏安本生面色的苍白。白玉仞上,深浊的海蓝色眼眸与棱廓分明的面颊几乎透着同样冰冷的气势。

      魏安有些不可思议的小惊,他已经几年不曾细照过镜子了。目光聚焦在仞上,魏安仿佛看见自己眼中的深渊,他明明只想看看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无底沉潭……

      这些年倒也不是没少在心里察觉过自己的变化,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真真切切看着容貌上的变化又是一回事。

      魏安用指尖轻轻划过剑中倒映的脸,摸到了一把冰凉,是上等白玉自身的冰冷入骨,但是也让魏安清醒了几分。

      他心中有些迷茫的感受告一断落,魏安默默骤了一口冷气。

      啧,这是被文三一传染了吗?提把剑都婆婆妈妈的。

      相比“啊,岁月无情哎……”感叹着欣赏自己不断变化的脸,现在的当务之急,果然是找到十八岁的魏安……对了,还有文三一。

      魏安低骂了一声,他妈的竟然突然担心起那个家伙。

      不过也是,文三一那个自以为深谙世事的中二少年,到了如今这个水深火热的刀剑天下,没准已经给人打晕炼成邪丹了。

      但一想到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就,心里就关切不起来。

      洛水旁镇,无名客店。

      “小二,上一碗石莲羹。”

      “好嘞!客官你先坐。”

      店里三五个伙计忙成了一团,酒外是车水马龙,烟雨江河。文三一一边观景,一边悠闲地敲着手中的碗筷,时不时抖抖湿尽的衣衫。

      “我当时还想写个水深火热的刀剑天下,那种走出门就有可能给人打晕炼成邪丹的地方来着,结果一不小心景物描写地太美了,没想到连带着沿景居民也一块儿变美了……啊?这就是洛水特色的石莲羹吗?好香啊,汤上还飘着酒洗莲花瓣,不愧是我笔下的食物……”

      “呃……这为客官,容小柜多嘴一句,你‘描写’来‘笔下’去的,都是说的什么啊?”端来石莲羮的小二有些迷糊地问。

      “哦……”文三哦了一声,留下一串无声的省略号,沉默了半晌,“你相信吗?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这个世界,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

      “……不信。”小二的回答简单明了,同时也很符合一个出场不够两分钟的龙套设定。

      “哦。”文三一无言以对。

      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晋级主角的能力。

      小二也上下打量着文三一,来人短衣长裤,衣袖处也是破烂不堪,双臂袖口都只及小臂长短,如此粗陋的衣着,倒是少见。应该又是什么仙家门派的门袍吧。

      就是搞不懂为什么他浑身滴水。明明不伦不类的衣服,在此人身上倒是平白多了几分清明,给人一种“我是一个与人而异,活波可爱的道门小隐士”的感受。

      “不过客官这身行头,倒还真挺特别的。”龙套似乎在试图加深自己的角色印象。

      “几千年后的打扮了。”

      文三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和日丽,又看到了百米之外洛水源头的沐龙池。

      好像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天,刚经历死斗的魏安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

      说来甚巧,自己刚才也是从河岸醒来的,想来魏安穿越过来的落点也在附近……

      等等……

      两个魏安,在相差不远的地方同时出现,旁人见了岂不容易误认。

      文三一虽没有亲眼见过十八岁的魏安,但回忆他的外貌设定,十八岁和二十三岁的魏安,除了身高体格,面部变化其实并不明显。

      况且今天发生的事情特殊,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就怕万一……魏屿把二十三岁的魏安错认为十八岁的魏安,将其救回万竹岒……

      这样一来,真正属于这个故事情节的“另一个魏安”恐怕还在沐龙池旁。

      文三一不及往下多想,三下两口灌下石莲羹,直接从窗盏上蹬出店外,扔了碍脚的校服外套就一顿飞奔。

      “哎!客官!还没给钱呢!不是……青天白日,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文三一哪里顾得上付账,没把脚上的老北京布鞋跑掉就已经花了他大半心思。

      何况他压根没钱,原本的打算就是吃霸王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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