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利威尔bg）》天降恒运

8、桃花源记（四）

　　或许是白日里被利威尔斩杀巨人的场景惊吓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喜欢的瀑布也带给利威尔同样的感受而满足、或许是白天用嘴角碰了利威尔脑袋里上涌的眩晕还徘徊未散、或许是想逃避自己任性行为引发的后果，奇奇比往日更早睡去。
　　利威尔靠在窗沿上看向远方，那个名为“瀑布”的存在带来的震撼余波仍在。回去要汇报给埃尔文他们吗？可这小鬼连相依为命的老太婆都瞒着。说到这小鬼，她白天突如其来的袭击……利威尔没有留意到此刻脸上攀升的红晕，嘴角那丝凉意仍在心头挠痒痒，他扭头看向床上的奇奇：月光映照着她蜷起的身子，被子滑落到肩膀下，总是闪闪发亮的瞳孔暂时隐了踪迹。她还是穿着黑色棉布裙，她总是穿着黑色棉布裙，小屋子里资源匮乏，就连衣服也是清一色的黑色，破破烂烂随性搭在身上。据奇奇说，她也不知道屋子里这有限的“人类文明”从何而来。老太婆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从她态度上来看，“坐下谈谈”应该是行不通。
　　他就这么看着 、想着，些许微妙的感觉竟慢慢攀升：这床铺不能称得上大，如今奇奇侧躺在上边竟像城内教会的壁画一般，宁静又无声，周围是天和地，是虚无，只这么一个少女紧闭双眼，仿佛在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梦，这便是“永恒”？她的表情也不如睁开眼时鲜活、笨拙，只是“无”，什么都没有，看着她就觉得世间万物不复存在。利威尔不自觉地把手伸到女孩鼻翼：“还活着。”
　　这时，屋帘被拉开，老人站在奇奇身后：“先生，我们谈谈吧。“

　　“我寻思今天太阳也没有从西边升起来。小鬼的衣服做好了吗？”利威尔跟在老人后边，还是交叉着双手，边寒暄边打量夜色笼罩的小屋周围。
　　“当初救下你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你会在这儿待这么久。”
　　“两天。不出差错的话，调查兵团的下一次壁外调查在两天后。您在忍两天就再也不用见到我的脸了。”他揶揄道。
　　“调查兵团吗，哼，真是个应景的名字。墙壁中的人类都是像你们一样赶着去送死的家伙吗？
　　“墙壁中的人类是些什么家伙想必您老人家心中也略知一二吧，喂，解释清楚，声称一直生活在这地方的你们，针线、衣服、甚至还有屋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利威尔突然转过身子，眼睛直直盯着身后不远处的老人。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年轻人，世间万物皆由因果而起，缘起缘灭也由不得人的意志决定，时机到了自然一切明了，时机未到即使说个一二三也不曾见得有什么改变……“
　　“所以呢？你们就在这儿冷眼旁观吗？讥笑着愚蠢的人们前赴后继成为巨人饵料？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最终会落此下场，你倒是告诉我啊，倘若真的有驯服巨人的方法，给我说出来啊，老太婆，你倒是说说看那些死去士兵献出的心脏怎么样了啊？“利威尔一步一步走进，问题脱口而出答案就一定能找到吗？也不见得，向谁问、谁来解？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呢？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们，和我们一起去经历人间地狱吧，这样吗？开玩笑，我们没有必要插手你们的事。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吧，小子，把放在奇奇身上的心思收回来，今晚无非就是想和你说明白，要走就走得干干脆脆，断了这里的念想，出去后跟外人提起也没用，只会平添无力与不甘罢了。”姥姥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奇奇？哼，那也得看本人的意愿吧，那小鬼不是你的附属物，即使是你也不见得……”
　　“奇奇不会跟你走的。我说，今天她带你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这话怎么说。“利威尔想起白天的瀑布又想起同奇奇的约定，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姥姥漫步走到他前边，若有所思地往林中看去，：“那孩子，她能到的地方我不一定能到，那孩子双眼看到的东西我不一定能看到，这样，你懂了吗。”
　　“喂，你倒是说明白点，怎么就做不到了，你们……“利威尔脸上有一丝错乱。
　　“就是说，能在这巨树之森、在这大地上自由走动的，能跟巨人打成一片的，从来都只是奇奇，只有她一人而已！“
　　“什么？“他从未想过这祖孙俩有什么不同，如今回想，确是只有奇奇带着他散步、捡柴，老太婆也外出，只是从来都在他看的见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处。“她说‘姥姥说，我活动的范围是离家五百棵大树的距离’，这是……”
　　第一次，姥姥垂下头，干枯的双手搭在利威尔肩上：“那孩子，那孩子一直都想去外边看看。五百颗树的距离，走出这个范围巨人就开始袭击这小屋，即使我跟她一起走出去，最多再远一点，身体便开始虚弱，简直就像是扎根在这方圆几公里。呵呵，你们何其惨烈，我岂会不知，奇奇拉着我拼命让我救救那些人，我一个老人家能救得了一个，身体也撑不住远程奔波，白白给了你们希望岂不更残酷。“姥姥轻笑一声：”那孩子有一次头脑发热，自己收拾好行李信誓旦旦要拉我救人，结果还没接触到你们我就快不行了。呵，呵呵呵，你们自己又蠢又笨，好端端自己往巨人口中送，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这些关我什么事。但是，那孩子……限制那孩子自由的，是我啊，我怕死，我怕得受不了啊。“
　　姥姥抬起头来，月光刚好打在她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高高挂起的神气，眼眶里满含泪水，眉毛、鼻子嘴巴扭曲在一块，这表情利威尔再熟悉不过，那些巨人啃咬着的士兵，他们在生命最后一刻精神崩毁，听着自己身体逐渐撕裂的声音，绝望地叫着“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救命，救救我！“他见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场景，一瞬间震惊、无奈、痛心、不甘所有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挤满心头“你……”，他不知道此时应说什么，又看向窗户，奇奇还是他离开的姿势：“就因为这样……”，他也直视姥姥，为什么这世间尽是这种事？埃尔文的话会怎么办？
　　“嘁，不如你就死在这儿吧。“他随口说道。
　　“我不想，也不能死在这儿，奇奇明日起床若是发现我尸体，想必也不会跟你走。”姥姥擦了擦眼角，虽是讥讽的语气，眼神却比平日温和不少。
　　“……”
　　“我孙女好像挺喜欢你。”
　　“谁知道。”
　　“我只是在提醒你奇奇不是工具，有什么能力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只是个姑娘，同你部下一样，只是现在还稍显笨拙。”
　　利威尔留意到屋子里的女孩翻了个身，习惯性的往之前他躺过的地方挤：“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呢？用的最好的人不就是你吗？”
　　“你……”,老人干瘪的双唇机械地张开，最后仍没能挤出一句话。“离开之后不要和任何人透露这里的情况，随便找个其他理由搪塞过去。出了这林子没有奇奇，任你怎么找也不会发现一丝痕迹，透露消息且不说会不会有人相信，即使信以为真无非只会徒增世人痴想疯魔罢了。”
　　“这屋子自己会长脚跑了不成，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巴不得我离开的老太婆的话。”
　　“无妨，先生尽管试。”
　　夜风吹来，利威尔感到一阵眩晕，今夜知道了太多信息，接下来如何行动？一时乱了阵脚。前方有巨人躺在地上休息，隆起的腹部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人命葬其中，只是看着就很火大。他又转身看往窗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那个女孩在身边就会感到安心。自己也终究畏惧着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