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利威尔bg）》天降恒运

7、桃花源记（三）

　　“我说，能不能不要拉着我。”利威尔真的很介意刚从地上爬起来，满身尘土的奇奇就这么搂着他一根胳膊。
　　“不行，我要是松手的话利维又走开了怎么办。”
　　“嘁，所以我现在就是小鬼头手里的香肠吗。”他一手扶额，看着两旁树丛中逐渐聚集起来，朝这边虎视眈眈的巨人，有的试图伸手够他身子，但每次快接近时候又只得讪讪作罢，还有的口水甚至淌成了一条河。
　　“香肠？”
　　“吃的。“
　　“哦。那……好吃吗？“
　　“还好。“
　　“和我做的野菜汤比呢？“
　　“我还是更吃得惯香肠。“
　　“哦。还真是抱歉啊。“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利维就是很温柔嘛。“

　　奇奇虽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利威尔说话，心里早就混乱如麻。她刚刚只是不想，不，不只是刚刚，她再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个人受伤，不想再触摸到他浑身冰凉的身体，也再也不想俯身屏气压着自己的心跳去听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她想到了那个地方，瞬间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要带他去，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自从遇到利威尔之后，许多事情仿佛再也不是深思熟虑后才能绝对履行的事件。
　　“到了。”

　　利威尔觉得一路走来这个小鬼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也没有多问，她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就这么顺其自然反而更容易获得情报。他就任她拉着往前走，一个转弯接一个转弯，刚开始利威尔还下意识默记路线，后来路线越来越复杂，再加上本来在这巨树之森就没有什么道路可言，只不过绕着这些怎么看都一样的树兜圈罢了。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笨拙的女孩是怎么记住这么复杂的道路，想必老太婆经常领她过来吧，真不可思议，竟然在这种地方生活了18年。
　　不知道走了多久，利威尔听到前方似乎有惊雷声传来，刚开始只是闷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喂，要下雨了。”女孩没有回答，咬着嘴唇目视前方的样子，像极了在做什么决意。越接近声音的方向，那声音的面目就越清晰，它不是像闪电一般干练的气势汹汹，而是另外一种，利威尔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持久而雄厚的、像是存在了数千年般，不怒自威。声音越来越响，利威尔四下扭头寻找源头，女孩还在拉着他往前走，他感到自己已经被声音包围，头部好像受到什么震动影响隐隐作痛。他努力按捺心中涌起的兴奋，不亚于第一次壁外调查等城门打开的几分钟。前方被几棵巨树遮挡的地方，女孩一把把他推过去。
　　“这是……“

　　从来都说巨树之森一眼望不到边，谁都不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眼前却是一道拔地而起的险峰，干枯的，粗糙的，与城墙相比呢？哪个高度更胜一筹？但利威尔此次瞪大眼睛紧盯着的是从上方倾泻而下的水帘，他看着、看着，五秒钟、十秒钟、二十秒钟，怎么看那水幕都不像是会停止的样子，下方土地被撞击，早就形成一片洼地，白色巨浪还在四下飞散，充满力量地击打利威尔身体各处，他失了魂，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奇奇又一把搂着他，大声叫道：“不能太接近，会被砸伤的。”利威尔听不清身旁人在说什么，耳中是这水帘奔腾作响的声音，眼前是巨浪飞溅，每一秒都力度都不曾松弛。
　　“这是……”他尝试冷静，也渐渐适应了周围巨响。
　　“我叫它瀑布，“女孩朝那个方向望过去，阳光掠过水帘顶端带走点点莹莹水光映射在她黑色瞳孔中，她的发丝挂着水滴，鬓角、额头也留有尚未蒸发的水路，粉红的唇齿上下开合，眼角也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充盈的脸颊就着水光像极了清晨兵团农场上挂着露珠的蜜桃。“利维啊，你喜欢吗！”
　　“嗯。”
　　“真的！你喜欢真的太好了！”奇奇的手还搭在利威尔肩上，看到此时眼中戾气不再，双眸孩子般闪耀着光芒的利威尔，她觉得带他来这里真的太好了，哪怕后果怎么严重也任它去吧。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嗯？“

　　利威尔周身都是温和的阳光，方才同巨人打架的鲜血也挥发干净了，“总算，总算把这个人从地狱拉回来了。“奇奇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明明是欣喜地无以复加，眼里泪水却在聚焦，她盯着他的瞳孔看，他缓缓张开口，奇奇想碰他、无法抑制地，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利威尔一瞬间身体火辣辣发热，女孩的双唇碰到他嘴角，一丝凉意缓缓向里渗入，心头好似被羽毛反复轻拂，像是为了缓解若有若无的痒意一般，心跳疯狂加快。外部还是轰鸣作响，浪花扑过来的力度也没有半分缓解。
　　“突然间发什么疯！“他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奇奇。
　　“我……也不知道，因为想做，就做了。“
　　“别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啊，你们家大人就没有教过你最基本的男女有别吗？”
　　“姥姥只和我说过待人接物要有理有节，心怀善意，察言观色之类的……男女有别好像是有讲过的，可那不是对尚不熟悉的男子吗，我跟利维已经同吃住有段日子了，何来不熟之说。”
　　“你听着，大多数情况下即使是很熟的男人，也不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
　　“……算了，你大概也了解不到，毕竟一直在这森林中。”
　　“那我已经做了该怎么办？利维会出什么事吗？我会怎么样吗？”说着眼眶里蓄的眼泪顺势流了下来。
　　“喂，你哭什么，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利威尔看着女孩双眼含泪，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同她解释。包括他腿恢复好后就自己睡在窗沿上，无论奇奇怎么追问他都只说‘嫌她太挤‘草草带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会活很久吧。
　　“呐，利维，”奇奇拉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指向瀑布，“这里这么美，你就留下吧，不要再回到那个会把自己弄的满身是血的地狱了。”
　　“是啊，这里真的不错，”，利威尔推开奇奇的手自己往回走，“美到我为那些死去的、没死去的同伴惋惜，为什么他们不曾看到这光景。”
　　奇奇默默低下头，她怎么不会知道像利维这样的，所谓士兵，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那些你看到的，千奇百怪死在这片大地上的士兵，他们每一个人都发过誓，献出心脏。你以为什么让他们哀嚎着、大声叫唤着出来送死？无非就是想跟你们一样能自由地走在这片大地上。墙壁内还有个家伙背着群众骂名，提防着政府那群肥猪暗算，带领一批一批朝夕相处的伙伴送死，即使他脑子意外灵光，也不得不面临每次意外牺牲的士兵。哦，对了，还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也在拼命战斗着……“
　　“嗯，那个女孩，是那天那个女孩吧，我见到过的。“
　　“喂，小鬼，我说你……”
　　“那种地方我才不会去呢，远远地看过去有三道高墙围起来，不如在这广阔森林里来的自在，人多的地方我虽未去过，不过想必也是嘈杂不堪。还有看着朝夕相处的人下一秒倒在血泊里，那种经历我再也不想有了。”奇奇蹲在地上往水里扔石子。
　　“你……”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奇奇洞察了他的想法，不过对于她的回答既是预料之中也是预料之外，“呵，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牵扯进你们的争斗，或许不会被巨人主动攻击，但是会被误伤、或者被别的什么东西砸中也说不定，”说着把袖子一口气撸到肩头，“你瞧，这是那天拖着你回来时跌在地上留下的伤口。“
　　女孩大臂有一个拇指长宽的伤口，如今已经结痂，那一抹紫红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这才意识到，自从自己醒来，奇奇就一直叽叽喳喳颇有活力的样子，自己就不知不觉忘掉那日她也曾同他一起从半空跌落。
　　“做你喜欢的选择吧。”利威尔低声说道。
　　“利维果真很温柔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未曾再说一句话，及至家附近的林域，小木屋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奇奇低头边走边踢石子，约莫着差不多到了，就习惯性地抬头重新打起精神，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啊！利维啊！”她一把拽着利维不让他再往前走。
　　“啧，又怎么了。”
　　“一会儿回去之后，千万不能跟姥姥提起瀑布的事。”
　　“为什么？”
　　“这个，因为……我从来没有跟姥姥说过啊。”奇奇不知道怎么一次性跟他解释清楚。
　　“喂，你是说你姥姥在这儿活到这么大岁数，竟不知道林中有这么个东西吗？”
　　“是，那里一直都是我的秘密基地，跟她吵架时候或者是无聊时候都会一个人呆在那儿。姥姥没有跟我提过，我试探性问她的时候她好像也不清楚。总之，利维不要暴露，不然我在姥姥面前就真的没有秘密了。呐？“
　　“你害怕她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利维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利威尔轻笑一声，他真的被逗乐了：“我一个外人，如今却要分裂主人之间的关系了吗？连老太婆都不想给看的东西，就别轻易拿出来给一个外人看啊，小鬼，你怎么想的？”
　　“意义不一样啦，我还不是想……”
　　“墙壁内，有个原则叫‘交换’，只要你跟我走我就不跟老太婆提这事，怎么样？”利威尔半是认真半是打趣道。
　　“利维你好过分，我明明救了你，若是交换的话……”
　　“打住。来了。”利威尔推了推正气冲冲跟他理论的小鬼。

　　“姥……姥姥。”奇奇回头看到姥姥正在五棵树远处打量他们。
　　“怎么这会子还不回家吃饭？”
　　“奥……那个……”
　　“散步。“利威尔走上去挡在奇奇面前，双臂抱胸，俨然一副‘冲我来’的架势。
　　“对对对，散步散步，倒是姥姥怎么一个人能往深林处跑，很危险的。“奇奇搞不清楚情况，觉得利维暂时是站在她这边，就跟着说下去了。
　　姥姥仍然给了利威尔一个白眼，接着推开他拉着奇奇就往回走。“先生还是早早离去为好。”
　　“嘁，你以为我不想吗。”一边咕哝着，一边忿忿不平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