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杀人子弹 ...
-
利威尔歪着头看向窗外，飞行艇他还是第一次坐，偶尔从高处往下看看也不错，前提是不被人威胁的情况下。
艾伦那个兔崽子最近越来越不受控制，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艾伦心中的那个恶魔存在感也越来越强。说好了再等等看，结果刚下帕拉迪岛手边一大堆文件还没看完，就收到马莱那边的来信。宣战布告什么的，又得多少人死掉。
利威尔叹了口气。
从这里望去，不远处的广场已经被染上大片的红色，人们的绝望的尖叫声，鸣笛声、射击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心慌，当然，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正中央的主人公，他正吼叫着和对面那个洁白的巨人扭打在一起。
战锤巨人，大概就是那家伙了吧。
“利威尔，你看时机行动，其他所有人按原计划！绝对要活着回去！”
“我知道了。”利威尔摸着立体机动装置的按钮，但目光却没有从窗口离开。
他视力还算可以，既然艾伦在这里，她呢？
·
这是哪儿？
地狱？
奇奇赤脚走在瓦砾上，身后留下的深红印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
巨石不停从空中飞来，刚刚擦肩而过的路人转而变成肉泥，剩下的半截身子还在空气中不断收缩，这让她想起小时候最害怕的蚯蚓，尤其是下雨天，小木屋外总是会爬满蚯蚓，她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踩上去，结果可怜的小生命就会痉挛般乱蹦，带动着周围其他个体，吧嗒吧嗒蹦成一片。
每当这个时候奇奇都会血液上涌，心脏鼓动地格外厉害，想哭又不敢哭，想离开却又怕再次踩到，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祈祷世界快安静下来。
但人没有蚯蚓身上的味道，或者说，血腥味掩盖了一切。其实血腥味也没什么，但很多人很多人在流血的话空气中就都是红细胞了。这是埃尔文书柜里的书上看到的。
那些巨石很奇怪，明明每次都冲着自己来，临了临了却方向一偏，落向其他逃窜的路人。
在这儿是干嘛来着？
奇奇笔直地向前走着。全副武装的马莱士兵拉了她无数次，她依旧朝惨剧发生的正中心走去。
去那儿是干嘛来着？
哦对了，萨沙……
要救萨沙。
跟艾伦约好了：萨沙不死，地鸣就不能发动。
绝对能改变的。
大概……
有意义吗？
·
“艾伦，你真的…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很多平民死掉了，当中，甚至还有小孩子。”身着漆黑作战服的女孩儿眼中尽是哀伤与恳求。
“战斗还没有结束。”回应只是冷冷的一句话。
尖塔的下方，战锤巨人的头部已经不见踪影，白色烟雾充斥着整个广场。
“这不可能，我已经用雷枪将他的后颈都炸飞了，这是致命伤，怎么会……”
“她的根在别处。”
果真，站着的高台突然开始倾斜，脚下的光芒在空中炸开，又一个战锤巨人在热气中成型。
“嘁。”利威尔在阴影处跃跃欲试，但他不得不注意蛰伏在艾伦身后的危险。猴子，车力巨人、还有鄂之巨人随时都可能出现。
艾伦纵身一跃，以巨人形态落到别处。然后，在某个不起眼的石头下，他像拔草一般拽出了某个结晶一般的东西。
“果真是变聪明了，但防备心还不够。”
就在艾伦急不可耐的把那东西往嘴里塞的时候，阴影后的巨人终于开始行动，他的身躯就和尤弥尔一样小，一样灵活，整个面部罩着一层厚厚的结晶体，四肢强而锋利，看上去只是轻轻一跃，艾伦的后背却已经开始渗出血水，更不要提他那胡桃夹子一般的牙齿。
利威尔赶在他落在艾伦后颈之前就拦腰出击，虽说不能一击致命，但他下颌已经被破坏，暂时是不能吃掉艾伦，或者说，他持有的始祖巨人了。
·
又是一拨投石。
周围的人像躲避瘟神一般避开这个行尸走肉般的女孩儿，彷佛离她近一点就会被飞来的碎块波及，而在他们意识到石块都通情达理的绕开她时自己往往已经血肉模糊，一个看不见的隔离罩彷佛架在奇奇周围，任凭她如何想听天由命，能做的只有往那里去而已。
“你在这里吧。”突然，她喃喃道。
街道旁的碎块与尸体后缓缓走出个赤脚身影，她身着白色连衣裙，即使没有戴着镣铐，奇奇也能从她手腕脚腕的淤青知道些什么。
“尤弥尔。”
女孩儿顺着墙蹲下，没有看奇奇，只是歪着头，仿佛沉醉在眼前光景中。
“我们的缘分是不是不应该开始啊。”
大脑一阵眩晕，和上次被吉克注射脊髓液一样，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突然闯入一束光，看不清那身影，再睁眼，就是整个世界……
“尤弥尔，我……”
奇奇终于停下脚步，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闪着寒光的匕首正直直指向她的心脏。
“安迪……”她喃喃道。
对面男孩儿身上的血迹还隐约可见，那形状就像某日喷涌而出的血泉……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奇奇突然厉声道，仿佛大梦初醒。她丝毫不顾颤抖的匕首，大步向前走去，那架势活像要跟人干架。
“你不要过来！”
奇奇被震住，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心里大概清楚。
“这一切你都知道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
“这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内对不对？”
‘你们这群恶魔……你也是故意潜入难民营…害了爷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要杀了你！”
安迪后退几步又突然向前冲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奇奇觉得像是看到了姥姥。他们眼睛长得真像啊，都有种不服输的劲。还有鼻子，塌塌的，据说是有福气。姥姥呲牙咧嘴拿着噌亮的菜刀砍自己是什么感受？恐惧，不知道为什么被憎恨的恐惧。转念间，小木屋里的温馨日常被镀上血红的滤镜，那一颦一笑后似乎暗含着赤裸裸的敌意。如果当时继续任性挑食怎么办，如果不停弄破她给做的新衣服怎么办，如果她知道自己隐瞒了瀑布的存在怎么办，如果不听她的话继续吵着闹着要出去怎么办？桌子上放着的那把菜刀，是否在酣睡中无数次对准自己？那时她的表情肯定也和面前人一样吧……
奇奇没有办法移动脚步，除了发抖和接受的本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没杀了我？
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没能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结一切？
“安迪！”
声音赶在意识的前面作出反应，但什么都来不及了……
碎石还在不停落下，很讽刺，倘若他行动快一些，快些刺中奇奇，快点进入她的领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跟你说过不要来的……”气息平复不下来，奇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安迪腹部被开了个大洞，整齐地能透过其中看到艾伦和战锤巨人还在缠斗。
怀中的人拼尽最后的力气从奇奇怀中滚落，不管不顾她的失声痛哭，举起匕首朝她刺去，利刃划过脸颊留下一道血路，安迪再也没有力气，手臂和匕首一起摔落地上，只剩两个眼珠拼命盯着罪人。
姥姥，对不起。
拉姆吉，对不起。
费林爷爷，对不起。
奇奇跪坐在地上，被黯然无光的瞳孔照得无处遁形。
“喂。继续在这里的话，下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就是你了。”马莱士兵托着奇奇胳膊站起来，他的另一只手还拽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
“你们这些外国佬要偷东西也看看氛围啊，该避难时给我去避难，贾碧，你也是，前方可是战场，即使是战士候补生去那里也很危险，带这个姐姐去避难，快。”
“战士候补生……”奇奇机械地重复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名称这么熟悉，是因为吉克出发前已经介绍过了，就在那座钟楼之上。那时，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突然劈里啪啦一阵响，站在她和那个小女孩儿中间的士兵刚端起枪就跪倒在地，紧接着一大片阴影笼罩在所有人上方。
“道路都封死了！”
这个声音……萨沙！
奇奇猛地抬头看，一架飞行艇慢悠悠划过上空，所到之处炸弹疯狂作响。
她没有看到任何人，萨沙和康尼的声音被尖锐的警报声带走，屋檐上、巷口处只有几个黑影一闪而过。
刚刚的小女孩在悲鸣，在愤怒，她拼命摇晃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士兵，而自己现在又应该是什么立场？
咫尺之距，他们没有认出来她，这也提醒着奇奇自己现在有多么不修边幅，这段日子穿的是异族服装，浑身上下的血迹深浅不一，头发也长短不一散落在肩头。
他们犹豫了吧，因为是平民和小孩儿，因为穿着那日篝火边见过的衣服……
阴影消散，奇奇的手被甩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握住那个小女孩儿的手。但那双手远比她想象中的有力量，她用力一甩，奇奇整个人就顺势倒下。
“你要去哪儿？”
女孩儿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把所有能带的枪/械绑在身上，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碧绿的双瞳，总给人些怀念的感觉。
是谁？也曾用这样的眼神闷头往前冲来着？
广场上传来一阵怒吼，半空中亮着光的结晶石下有血流倾泻而下，和进击的巨人融合在一起。
是你啊，艾伦。
如果因为巨人的存在，让你，让你们露出这种表情，那他们消失了会不会刚好？
说到底，巨人这种东西带来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调查兵团的大家、埃尔文、希斯特里亚家、尤弥尔、莱纳、贝尔托特……还有很多很多我没来得及认识的人。
那真是这样的话，再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奇奇向远去的飞行艇伸出手，就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
“哟，好久不见。你怎么搞得这么脏，简直像是掉进粪坑里一样。”
脏东西进了地盘就是忍不住想痛扁一顿，就和当初法庭上大闹的小鬼一样。利威尔不会忍，尤其是被威胁出兵这么恶劣的情况下。
艾伦刚挨着地板就被一脚踢飞在角落，加上刚刚战斗数个回合体力不支，这会儿鼻子嘴巴都是血，三笠习惯性地阻止，却被阿尔敏摁在一旁。
大家都知道的，这场战斗没有正义可言。
“她呢？”利威尔蹲在舱门口，云梯轻飘飘在半空摇晃，似乎再也没有人造访。
“不知道。”艾伦低头道，鬓边的发丝垂下来刚好遮住脸，没人知道他什么表情。
“再问一遍，她呢？”利威尔双拳紧握步步逼近角落的艾伦。
“喂喂，把我弟弟打坏了，后续计划就不好进行了，士兵长大人。”
“你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吧，一切都如你计划进行。”利威尔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那里坐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吉克，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他，正好有桶火药当凳子看起来刚刚好。
“奇奇的话，一天前我见过她，浑身是血跑来找我，哦，你不要误会，不是她的血，我有好好检查过。”吉克往角落缩了缩，“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这件事，既然如此，我就一起说了吧，那个实验，破产了，奇奇不是什么产生抗体的马莱人，而是纯正的尤弥尔血统。”
“你说什么！”一直在旁指挥飞行艇方向的韩吉突然蹦到人群中间，“奇奇她……”
“对，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那可不得了，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说是不是跟着士兵长待习惯了或多或少有点暴力倾向啊，我是用了不少剂量的镇定剂才让她睡着的。”
“然后呢？”利威尔没有理会吉克的调侃，急切问道。
“放在我家，睡了一天一夜，本来打算今天走的时候带她一起，毕竟这个作战计划艾伦已经通知到了嘛，你通知到了吧，艾伦？”
角落里的艾伦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以为她会乖乖等着我一起行动，但今天早上起床时，家里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或许提前联系你们了吧，我这样想的，也没太放在心上，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我也没想到。”
“利威尔，不行的，追兵在后面紧跟，太危险了。”韩吉一把拉住利威尔。
“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就能把她揪回来。”
“我们这次只是险胜，还有你是重要的战斗力，现在兽之巨人和艾伦都在船上，出了什么意外，调查兵团不能没有你。”
“可那家伙不知道……”
“奇奇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她，我也相信她，作为她的长官，我知道这些年她的努力，奇奇本来就是聪明的姑娘，她一定会在合适的时间与我们会合，你要是不放心的话，等今晚过去，今晚过去，我们再派人潜入寻找她，现在的时间一刻也耽误不得。”
“话虽如此，”吉克幽幽说道，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眉头也皱到一起，“平时的话，我也不担心，但，士兵长大人，她当时是哭着的，歇斯底里哭着的……”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萨沙她……死了。一个女孩儿开枪打中了她……萨沙她…”
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的艾伦突然大笑起来。
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
什么都没改变！
【呐，艾伦，萨沙不死的话，地鸣就不能发动。】
【艾伦！能改变，绝对能改变！】
【都说了，我能改变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能改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落感攀爬上每个人的心头，利威尔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
那是个爱吃肉的姑娘，是个射击技巧很棒的姑娘，还有点胆小害怕夏迪森教官的姑娘.....
他再也不想去管某人癫狂的笑声，只是一步一步走向窗边，地平线开始泛红，不知不觉他们就闹了一宿，即使在高空中似乎也能听到悲鸣，身后的追兵好像也没停下脚步。
奇奇啊，你千万要没事。
我再也不想失去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杀人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