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秋亦书

4、小镇风声

　　璐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估摸着凌笙乖乖听话走远了，从怀里掏出那条软布。她扯了两下，把软布团成一团，掂了掂重量，手上拽着另一头，绕着右手甩了几个来回，那团布就直冲门飞去。

　　嘭——

　　大门哪儿遭得住这么一击，就那么被砸出一个大洞。碎裂的木屑朝她飞来，她往后退了几步，用手挡了挡，又跑过去查看凌笙，见他僵立在角落盯着门上的大洞，随即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讶异和不可置信。

　　璐儿见他杵在原地，同那日决绝的样子全然不同，粲然一笑，想也不想就朝他伸手，带着他往外跑。

　　他被带着跑了几步，才想起什么来，问她：“……你是那只小鹿？你是何时修炼成人的？”

　　她应了一声，停在院内，朝狼藉的大门看了眼，微微皱眉，心中想着要是一会儿那糟老头子过来了自己与凌笙会是个什么下场。破坏屋子的门已经让她有些良心不安了，若将这院内的大门给破开了，恐怕这书院就别想要了。

　　她四处找了找，去角落把一口灌了一半的大水缸搬到大门前，又拍了拍，朝凌笙颔首，意思不言而喻。

　　他看了她一眼，“砸坏门不说，如今又让我离开。”

　　她哼了一声，威胁道：“别废话，翻还是不翻！”

　　他没理会她的胁迫，借着光在院内环顾一周，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连小草摇动的幅度都没什么变化。

　　确认这一点后，他仔细瞧了璐儿一遍，这才踩上水缸，跳上院墙，顺利翻出墙外。

　　落到大街上的那一刻，他的脑子还是嗡的。

　　他没想到这只修成人形的小鹿会突然过来，也没想到她会把门砸了，更没想到还直接带他逃出来了，而且看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就知道她没一星半点闯了祸的愧疚，一看就是惯犯。

　　这惯犯笑得癫狂，稍稍收敛后，扫了他一眼，带他往北跑了几里路，藏进了一处破庙中。

　　一路上凌笙手让她拉着，却不忘留心四周，没有一点挣脱的意思，也不知是没力气还是没心情，整个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看来他对她的做法还是十分赞成的嘛。

　　璐儿肯定般点点头，打量起眼前这间坐落于北边的庙宇来。

　　方才她拉着他一通乱跑，夜路弯弯绕绕，像极了地上毫无章法的裂缝，走了几次后，她就彻底自我放弃了，干脆哪儿路少往哪儿跑。

　　至于凌笙，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早指望不上了。

　　荒郊野外，庙宇前栽着一棵槐树，枝繁叶茂，同破庙生来具备的荒凉形成了强烈对比，愈发显得后者生冷恐怖起来。而破庙上的瓦砾脆弱不堪，仿佛连供一只飞鸟栖息的力气也没有了，大门上贴着的年画不知被吹到何处，台阶也被人踩得歪歪扭扭，窗上的破洞再多一点都能当成门了，被风一吹，吱呀吱呀地唤，听了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璐儿戳了戳凌笙，问：“你记得回去的路吗？”

　　他回过神，略有意外地看她一眼，“不是你带我来这儿的？”
　　她心虚地点点头，灵机一动，“我听人说晚上不能在破庙歇着，要不我们回山上吧？”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蓦地僵住。

　　他摇摇一旁处于纠结中的璐儿，指着破庙后的一缕似人似鬼的影子：“你能打吗？”

　　璐儿顺着视线看过去，看清那扇破窗后映出一点绿莹莹又黑乎乎的光，不禁抖了抖，嘴硬道：“我赤手空拳打不了。”边说着，她边把手中跃跃欲试的软布藏了藏。

　　软布似有不满，缠手的力道略微加大，吓了璐儿一大跳，以为有什么东西要来索命。看清是软布的小动作后，忙捏了两下，它左摆右摆，这才老实了会儿。

　　眼见着那光隐隐有靠近的趋势，璐儿深吸一口气后，同还处于犹疑之中的凌笙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点点头，默契十足地往同一方向跑去。

　　凌笙胆大，跑的途中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可惜璐儿扯着他跑得太卖力，他并未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微微皱眉，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告诉他，那东西或许与夫子近日的反常有关，思及此，眉宇间的阴沉加重了不少。

　　祝夫子虽神秘了些，为人处世方面却是挑不出差错的。不仅挑不出，同他相处久了，多半也会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句好。只因他人平日没什么架子，谦虚自谦，满腹经纶也绝不会瞧不起谁，全无寻常读书人的一些臭毛病。

　　至于神秘，倒不是说他平日有意隐瞒着什么，而是关于他的一些细枝末节，镇上的大家都记得不甚清晰。即便有一两个人对此有些印象，但若要他们从头说起或者从细节提起，只怕支吾几句就没了下文。

　　村里人对此倒也不甚在意，一来祝夫子言行举止与寻常人无异，二是镇子与鹿门山相隔不远，什么稀奇古怪的，大家基本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有许多獠牙，就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只待一个契机。

　　“凌笙，要不你来带路吧？”璐儿摇了摇他的衣袖，又指着眼前的路，补充道：“等出了镇子就好办了，那时我再带你去山上。”

　　他不答，反问道：“去山上做什么？”

　　璐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气道：“他都把你关屋子一个人跑了，你还打算回去吗？而且你们那书院瞧着也没有能过夜的地方，我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

　　怕他不答应，她又忙道：“你若是担心，我还可以把老松鼠找来，他法力比我高深，定能护你周全。而且咋们山里很安全的，没什么骇人的妖怪，而最大的一头妖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安一百个心。”

　　凌笙望着拍胸脯恨不得立刻将他抗上山的璐儿陷入了沉思，老松鼠他略微知晓一些，是璐儿的同伙。

　　儿时他一人在山下玩耍，曾遇到过一些难缠赖皮的小怪，喜欢推他几下逗趣，他被惹烦了撩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而璐儿就躲在一边给他鼓劲加油，打到后面多半是他输，而几个小怪在一旁笑话，她这才后知后觉慌里慌张去山上把老松鼠请来。

　　老松鼠就是一个白胡子松鼠的模样，看着普通瘦小，但只要他发话，山里的妖怪没几个敢不听。

　　当然了，璐儿并不在这几个里面。她在老松鼠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混不正经，看着就让人来气。老松鼠也确实经常生气，尤其是被她拖来处理这类小事的时候，经常训着小妖怪就连带着把璐儿训一番，但只要触到璐儿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恨不得要被她气得白胡子上翘。

　　凌笙想过，若是他有爷爷的话，说不定就像老松鼠那样。可惜的是，他没爷爷，也没父母，唯一与血缘有交集的地方就只是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

　　璐儿见半天不吭声，手随意抚过软布，敲了敲，在上面划了两个圈，又伸出食指朝他指去。

　　半晌，没有丝毫动静。

　　本打算杀凌笙个措手不及的璐儿黑了脸，低头朝软布使眼色，嘟囔道：“怎么回事儿啊，帮我把他捆着很难么，全无雪地那日听话……”

　　“不必捆着，我同你一起去山里。”没待她嫌弃完，凌笙发话了，“只是，上山后得托你把老松鼠找来。”

　　璐儿一愣，眨巴着眼睛，没想到他竟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不由得道：“还有呢？”

　　“什么？”他问。

　　她又问道：“没有其他的了？”

　　他看她一眼，辨认了下当下的位置，朝右拐了个弯，察觉她跟上来了，想了想，才说道：“找到老松鼠后，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瞅着他的背影，一跺脚，“我就知道！”

　　他果然还是嫌弃她！

　　璐儿憋着气，跟凌笙一块儿出了镇子。

　　为节省时间，他们尽量往一些大道走，璐儿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但转眼瞥到他一门心思顾着赶路，她走了几步后，把要讲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紧赶慢赶，到山脚的时候，天边已聚起浅浅薄云，几缕微弱的光从云上穿透过来，落进繁密的树林里，像谁无意间的窥探。

　　璐儿见凌笙站着不动，推了他两下，问：“怎么了？”

　　凌笙双唇微抿，望着前方，听到她的话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往山上走去。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脚步沉重得很。

　　先前他刚懂事时，心里有了什么情绪，还能一个人大晚上蹲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多少能让她从小花小草嘴里问出些什么，那时他的烦恼也简单，多是些和同村小伙伴起争执的事儿或是些从别处听来有关他父母的风言风语。

　　可随着他慢慢长大，就极少把心里话告诉任何人了，心里的疙瘩也越来越大，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闷着，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若不是认识他这么些年，估计她也会被这么骗过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说道：“说起来，我去找你的时候，没见着你那夫子，院子里的灯都熄了，想来他是不在那儿的。”

　　凌笙顿了顿，避开头顶的一处枝丫，说道：“我在想破庙的那个影子。”

　　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一抖，反应有些大，惊动到了凌笙。她故意伸手拨了拨路边的树枝，造成些声响，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那个影子没准是谁点着灯呢，根本没鬼魂可怕，说起来我可是亲眼见到过鬼魂的。”

　　“你见过？”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伸手拿掉她头上沾落的叶子。

　　她点头，用手随意扒了扒脑袋，想起那日被鬼魂困住的窘况以及他与凌笙的关系，挑了几个不重要的点讲：“当时没看清是什么样子，眼睛都被大雾盖住了，只知道他的声音跟寻常人差不多，但是特别啰嗦，说话捡不着重点。嗯……感觉不到他的恶意，也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就跟一团气一样，没太多特别之处。”

　　而且，他还同你有些关系，不过都是些让你伤心的往事，不听也罢。

　　他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风扇了两嘴巴子，也乖乖闭了嘴。

　　不得不说，今夜的风有些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