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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半探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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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清高的月亮俯瞰众生,着云层悠悠瞥向一位疾跑的少女,仿佛知晓什么一般,顺着微风朝边上挪了挪,好叫四散的微光能为她指一段路。
四下静谧无声,只有璐儿轻微的喘息回荡在寂静的空气中。
夜晚的镇子与白日的大为不同,像是蒙了层黑纱,路多且杂,弯弯又绕绕,璐儿走错四五次才到达博通书院。
这所书院是镇上最出名的一所,尽管凌笙聪慧过人,王婆还是花了一番心思才让他顺利进这所书院念书。书院的布置十分简易,门口只挂了两盏灯笼,一左一右,其上各有一字,分别是“古”与“今”。灯下是松木大门,时日有些久了,边缘的一些碎屑已经脱落,即便平日被人悉心擦拭,月下看来仍显得有些破旧。
璐儿站在门前,看着黑黢黢的牌匾,有些拿不定主意。
来的路上她一心以为凌笙是留在这儿了,但站在这里才发现门后一片漆黑,想来是已经离开了。就在她暗叹自己鲁莽大意时,却冷不防听到附近街道上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大半夜的,她站这儿鬼鬼祟祟,指不定会被人当成小贼抓起来,她向四周扫了两眼,见对面大门旁有一只
破旧的竹席,遂躲了进去,蹲了下来。
脚步声不算有力,甚至可以称为极轻,寻常人不会这么走路,只有贼会。
她提高警惕,轻轻抬起头,往竹席的破洞窥去。
来人有些多,脚步声却出奇地一致,没见过成群结队的贼,应是强盗。
人影渐渐离得近了,她大致数了数,差不多有十来个左右。有些人手里拿着什么,或利刃或弯钩,甚至还有锤子,寒光泠泠,叫人无端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们移动的速度不算很快,可她还是只看到了一群黑影,想来是穿了黑衣蒙了黑面,丝毫不给人识破的机会。
她听了许久,只能从他们平缓细微的呼吸声中断定一点,这些是活人。
璐儿心里的不安扩散开来。这群蒙面人来路不明,指不定有什么企图,且目前看来他们并没有打家劫舍的打算,又或者说,他们还没有逼近真正要劫掠的那户人家,她只能在这儿猫着,以不变应万变。
等他们彻底离开,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呼吸声后,才稍稍探出头来。
谁料,她刚动了动,不堪一击的竹席就顺势往前面倒去,她忙一抓,不管三七二十二就把竹席盖在头上,不敢再动,即便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克制了,可手还是哆哆嗦嗦的,竹席舞来舞去后骤然停了下来,这才未把“此地有人”这四个大字给写完。
这不算轻微的动静引得脚步声去而复返,似乎只犹疑了一瞬,那群人便以更快的速度朝她奔来。
听人数却是不多,璐儿垂眼,手心满是细汗,满心期盼这几人能赶紧走。
“怎么?有猫?”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或许是黑面遮脸的缘故,连带着声音都闷闷的,听得不太真切。
另一人却不答,双眼在附近扫了一圈,黑布下的双眼闪着冷光,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一个角落,大步朝那儿走去。
璐儿惊觉有人到了跟前,越发不敢动了,甚至连竹席的破洞也不敢去窥探。她双眼紧闭,全当自己死了,希望能像上次那样蒙混过去。
就在那人要掀起帘子时,另一人却说:“少……公子来时叮嘱过我们,尽量不要引起大动静,你——”
哗——
竹席忽地被人掀开,露出璐儿一张挺尸般的白脸。
静默了大约三秒,璐儿仍卖力地龇牙咧嘴,直到一声轻咳传来,翻上天的白眼才落了地。
她故作怪相,朝面前两位黑脸大哥说道:“哥你才找着……你们是谁啊?我哥呢?他人没来么?啧啧,都春天了还捂这么严实,莫不是两位大姐姐扮的?”
嘴上说着,手就不老实地往上摸,似是好奇黑面下的真面目。
那二人闪躲极快,一位僵了脸,欲言又止,继续狐疑地盯着她。
另一位则叹道:“还是多虑了,若非必要,切勿与他们多加牵扯,现下看也看过了,应当再无疑虑了。寻常精怪一见我们这身,哪敢再乱闯啊。即便探灵灯不在,可这丫头一看就冒失得很,怎可能同精怪扯上关系?走吧,再慢就跟不上了。”
僵了脸的那位却仍是执着问璐儿:“你为何躲在此处?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指不定干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我等我哥呢——”璐儿毫无防备就答,随即才看到他们腰间的长剑与弯钩,捂嘴道:“我缘何要跟你们讲啊,穿得奇怪还在街上乱跑,找我问东问西的,莫不是拐小孩子的吧!那我可得早些回家呀!”
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执着的那位终是没再继续执着下去了,他瞅了一眼一旁摊手的同伴,朝他点点头,便快步跟上其他人了。
璐儿哼了一声,回头看向还杵在原地的另一位,他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打算,站在原地默默打量她,却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的武器往后掩了掩。璐儿始终提着半口气,生怕他转头就给她来一钩子,是以不敢掉以轻心,佯装嗔怒地瞪着他。
他好似没看到孩子气急的小眼神,微微低头,缓缓伸出手,在空中顿了几秒后,停在她脑袋上方,没落下,反而像是隔空拍了拍,嘱咐道:“赶紧回家去,别等哥哥了,当心些,别真被人拐跑了。”
璐儿一愣,由于这后半句的关系,一时间真拿不准他有没有识破她的谎言。
他微微低头,璐儿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记得月光映在他眼里的模样,极亮。
鬼神差使地,她点了点头。
他见状,似是松了口气,朝她摆摆手,快步离开了。
璐儿彻底松口气,还好她下山前机灵了一下,没以真身见人。不过,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对精怪十分精通,被人了解不算什么好事,无论如何,等会儿回到山里还是得跟大家伙报备一声,留个心眼也好。而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得找到凌笙,但愿他不要与这群人有什么纠葛才好。
她把竹席放好,仰头估计了些高度,原地跳了两下,借了砖瓦的力,顺利进了书院。
院子里一片漆黑,同外面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好在她视力极佳,摸摸索索走过外院后,在屋子正前方停了下来。
她犹豫半晌,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应她,她有些忐忑,敲门的力道不觉大了许多,就在她准备往坟地那儿去时,忽听得屋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夫子?”
她又惊又喜,重重拍门,迫切喊道:“凌笙!凌笙是我!你都不看看多晚了,怎么还在里面?”
“你……你怎么来的?”
“飞来的。”她随口答了一句,马不停蹄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再过一两个时辰,只怕月亮都得喊太阳轮班了,你还不回家还待在这儿干嘛?莫不是被你那粗心夫子忘在这儿了。”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反问她道:“你来时可碰到夫子了?”
璐儿见他有意回避,没好气地说:“没见着那糟老头子,怎么了?真是他让你留这儿的?留这儿给他看门?”
她鲜少这般说话,或者说,他与她说的话本就不多,从未见她这么说话。单从她对祝夫子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这丫头今日心情不佳。
凌笙心头一动,将不领情进行到底:“……我无妨,恰好做功课晚了点儿而已,你先走吧。”
“我去喊糟老头子给你开门。”
璐儿丢下这一句就要走,刚走了没几步,他的声音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这么晚了别叨扰他了。”
“无妨!他勤学苦练得紧,现下定还没睡着,”她头也不回地说,“凌笙你别喊我,我得马上去找他了,万一去晚了还得叫醒他,那可就麻烦了。若是他发火了,我肯定得拿你当挡箭牌的!”
“小鹿你别去。”屋内传来一声叹息,终是凌笙先服了软。
“璐儿。”她强调了一句,没再往前,背对着那间屋子,没回头也没靠近,就那么杵着,是真生气了。
凌笙似是有些无奈,松口道:“……是因镇上最近有些不安全,夫子才让我们待这儿。”
“夫子让的?”璐儿转头往回走了几步,坐在门口台阶上,撑起胳膊抵着下巴,痞里痞气地说:“那正好啊,我去同他说,把你带回山里,反正山里精怪多,没几个贼人敢上来,这样你会更安全。”
凌笙想了想,硬着头皮说:“……是我被夫子罚了。”
“罚啦?”她幸灾乐祸地欢呼,自动省掉他后半句话,“这好像还是我们凌笙第一次犯错,那我可得赶紧去打听打听他给你罚的什么名头。”
好说歹说就是非得找夫子是吧。
凌笙憋着气,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道:“那日不是说过了么?你不必再管我了。”
“凌笙,离门远一些!”
就在他琢磨着什么样的话能让她知难而退的时候,璐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他心里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窗外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来不及细想,就往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