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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夕阳话别 ...

  •   他速度太快,璐儿坐在他背上,只觉得雪花一股脑往脸上丢来,一路上牙齿冷得直打架,原想问一问灵气的事,谁知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村口,她感激地朝石龟笑笑,又把凌笙背下来。

      在彻底消失之前,石龟眯眼朝她嘱咐道:“记得与我一道去抢松果啊,还有,把手里的那块破布拿好,不要让凡人碰到,精怪也是一样,别当我没提醒,摊上麻烦可不好处理。”

      “那这……”璐儿话还没说完,眼前只余一间倚在雪地里左右摇晃的破牛棚了。

      瞥了眼雪上的几串圆饼印,她捏紧拳头,愤愤背着凌笙进村去了。

      大雪下了半日,本以为这个时辰不会有人出来闲逛,却未曾想仍有几个村民站在废旧的牛棚里,也不知是在等凌笙还是聚在一起聊天。

      璐儿掏出私藏的人参,背着凌笙没走几步就被他们看到,没等她多说几句,他们就慌里慌张要把凌笙抬去医馆。她叫住了最后一个,把人参都交予他们,那人原想挽留一番,她忙寻了个借口,趁机溜回了山里。

      剩下的半个冬季,璐儿再也没下过山,只因石龟日日来堵她,嚷嚷着说她是大骗子不给松果。她被吵得耳朵疼,也不敢真去偷老松鼠的,只得摘了些老松鼠看不上的,拿去哄石龟,反正那松果跟老松鼠也有些关系,她顶多只算得上半睁眼说瞎话。

      凌笙生了场大病,染了风寒,在家待了半个月。至于她给的那些人参,只剩了一根,几根抵给了大夫,还有几根给他自己喝了,可算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若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忍住剁他的冲动,五根人参啊,他一倔就败了三根,把他卖了只怕都不够抵的。

      初春的时候,凌笙又去山里采药了。他如今孑然一人,又重新住回了七娘的屋子。七娘乃他生母,诞下他后故去。细算起来,自打他懂事后,便一直在七娘的屋里住着了,王婆也不加阻拦,劝解一二便由他去了。

      只是后来她年纪渐大,凌笙担心,便在王婆家里重新打了一张床,雷雨天就在那里守着。

      现下王婆故去,他也没了留在那儿的理由。将王婆留下的东西稍加整理后,便把屋子锁了,掐着时日再去清扫一番。

      仅数月未见,凌笙瘦削不少,个头却也窜了不少,只是看起来仍跟竹竿差不多,仿佛下一刻就会像在雪地里那样,毫无预兆便倒下了。

      璐儿停在石头后,见他弯腰寻了很久也没寻到药材,不由得出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他记得她的声音,脆脆的,好似山间清泉与绿石轻撞,只留下空空的一道应声,他头也没抬就答:“金线莲。”

      “……”她多事了,不该问的。沉默一阵后,她假意咳了咳,客气地说了一句:“那我不与你说话了扰你分心了,你慢慢找吧。”

      这个结果倒让凌笙意外,他拨开一处草丛,四下摸索着道:“你那日直接丢出五根人参,我还以为你对草药涉猎颇深,原来竟是个门外汉。”

      璐儿瞪他一眼,随即想起他看不到,阴嗖嗖地在背后出声道:“你那日二话不说在雪地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我还以为你身强体魄呢,没想到竟是个风吹就倒的。”

      “……”凌笙拨草的手顿住,很快又从地上扒出一棵草来,细细拍去泥沙后,放进背篓里。

      璐儿笑笑,刚要调侃几句,就被不远处的石头吸引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走到石头旁,鼻子钻进石缝中嗅嗅,双眼朝凌笙那儿望了眼后,朝缝中吹了口气,把漂浮的虚青气体吞了下去。

      凌笙回头恰好看到她面目狰狞吸纳气体的情形,轻锁着眉,不安地问她:“空中那团青色的东西能吃?看起来味道不怎么样。”

      她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巴,颇为得意地说:“当然能了,我就是靠这个化形的,至于味道嘛,就同喝水差不多的,若是你有一日想不通想当当妖了,我还能喂你两口滋补气血,而如今你见都见不到,想来……”

      凌笙静静等着她的想来。

      “……你,你你你能看到它?知道它是绿色的?”她指着另一处灵气,结巴着问。

      他淡然点头,不以为意。

      璐儿暗自寻思,她还是头一遭听说凡人也能看到这些,当然,这并不排除是因为她太没见识了。正当她还想再问问时,他看了眼渐沉的天色,同她打了声招呼,便低头寻着山下的路。

      “你不多待会儿啊?”璐儿想叫住他匆匆的身影。

      这才来了多久啊……

      他摇摇头,微微侧头。余光中,夕阳聚在她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雪白的皮毛赤得耀眼,好似被血红的颜色浸染了一般。他抿唇,只是冲着她站着的方向说道:“你不用跟着我了,以后也是,我已经长大了。”

      她站在原地,琢磨一番他话里的意思,当他只是客套一二,继而笑嘻嘻地喊道:“无妨啊,我不嫌累的,再说了……”

      “小鹿,我说真的。”他突然回头,远远望着她,红光映在他眼里,夕阳被鹿角一分为二,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孤寂。

      “这么些年,承蒙你照顾了。”

      她张张嘴,想上前却迈不动步子。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他为何会无故发出这样的话,牵了那么久的手说甩开就甩开了,偏偏甩的时候还呼了一阵风,狠狠地往脸上抽了一巴掌。

      璐儿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好像有什么堵在那儿了,出不去进不来,连带着脑子也空白了,偏偏嘴巴还没闲着,心里的话还是漏了出来。

      “你长大了我也得看着的!”

      这破嘴可太多事了!

      她忙捂住嘴,看着他背影一僵,听着那些平淡至极的句子传到耳边,只有不清不楚的委屈,可说的人却像是问安一般自然。

      “慢慢改掉吧,我已经不需要谁的保护了。”他扶了扶背篓,继续说道:“没什么事是一定的,你没有必要一直看着我,你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修行。”

      你与我终究不是一样的,这么多年了,看到的还少么。

      璐儿紧抿着嘴,望着他远走的身影,愣了许久都没动。直到夜色渐渐将她包裹,寒气渗透皮毛,侵占血肉,她才恍若初醒地嘟囔道:“哼,要不是担心那鬼魂死不瞑目,你当我愿意成天跟着你呢!不跟便不跟,那样我还多了许多修行的时间,你那么倒霉,日后若出了事,自个儿解决去,就算你亲自找我,哭着跪着求我看你一眼,我……我也要考虑考虑好几天!”

      这些话她说得极快,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只知道,说出这些话后,心里空出了一块儿不小的地,凉意趁机侵入,由内而外,占了许久许久,她也难过了许久。

      那日之后,凌笙没再上山。

      看不到他的日子里,心口的风依旧呼啸凶猛,但还算清静了不少。

      她每日除了蹦跳着去采集灵气外,忽地没了其他事情做,一闲下来才想起了软布,忙缠着老松鼠去找山下的知鼠询问了一番,这才大致知晓了这物件的由来。

      不是每只精怪都有她这般的好运气,能在有生之年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灵器。有些灵器从现身起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样子,有些灵器会随着主人的意念化形,而她的灵器很可能就是前者了。

      当然了,由于她修行不到位,再加上自身原因,没发挥灵器应有的实力,不仅连何时现行都不清楚,更不知晓该如何驱使。

      知鼠说,这软布不是凡品,以她的悟性几乎不可能召出来。所以到目前为止,软布仍对她这个半吊子主人不怎么满意,她也极难知晓它的来历与心意。归根结底,还是她自身的灵力不过关,未能与灵器相知相通。唯一的解决之道,还是得提高修为。

      璐儿听得半信半疑,刚想发问时,一旁静默许久的老松鼠给她脑袋来了一下,硬生生把她的词给敲忘了,还不待埋怨几句,老松鼠就扯着她离开了。

      她摸摸脑袋,纳闷道:“不是你说的不耻下问是良好品德么?你怎么还拦着我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理清楚呢!”

      老松鼠摸着胡须瞧了她一眼,十分后怕地说:“你若再多问几句,咋们的家当可就全没了,方才我瞧那老家伙搓手就觉得不妙,他可精着呢,把话说得这么委婉,隔一会憋一句,指不定是等着咋们自己往坑里跳……我就不信你再苦心修炼一阵,与灵器心意相通了,还能问不出咋们想问的。”

      她看了看背上的布,叹了极长的一口气。它原被她随意扛着,老松鼠看不过去才将它折了两下,好歹看着顺眼了,但随着她的走动,软布又变得有些皱趴趴的,看起来像是在发脾气一般。

      “哎哟怪我!”老松鼠忽然敲了自己一下。

      她投去诧异的眼神,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老松鼠略带歉意地说:“怎么就想着往你身上找突破口了呢?怪我怪我!”

      “……”

      对方是长辈,对方是长辈,她用尽全力也打不过的,打不过的……璐儿心里默念着,这才忍住给他来个过肩摔的冲动。

      修炼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简单的是只需吸收日月精华再加以提炼即可,难的是哪怕吸收再多,她还是会想起凌笙,一想起他就心烦气躁,到口的灵气算是白吸了。

      璐儿做了两日的无用功后,百无聊赖地停了下来,同巫幽潭泉水中的鱼儿说话:“你们说,凌笙是不是很过分?好歹我也算陪他一起长大的呢,说不要我跟就不跟了,哼,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咕噜咕噜咕噜……”

      “这么说也没错,但我跟着他也没麻烦我什么啊,再说了,都麻烦我十几年了,再麻烦一段时间倒叫他不好意思了。”

      “咕噜噜嗝咕噜噜噜噜嗝……”

      “算了算了,大不了不想这些了,就当他与我断绝关系了,以后再操心他的事我就不是鹿!话说,你们这儿是不是伙食特别好啊,你都吃撑了。”

      “咕噜嗝咕噜嗝咕噜噜……”

      “……看来是了,都打了这么多嗝了,狡辩也没用了。”

      璐儿取笑两句便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今日她的右眼皮狂跳不止,想着凌笙平日那倒霉样儿,入夜之后,还是嘴硬地跑下山。奇怪的是,她找遍了七娘的屋子也没发现凌笙,她不甘心,又跑去王婆的家里看,同样一无所获。

      她望了眼远处浓厚的月色,攥紧怀里静静躺着的软布,朝镇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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