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瞳》杨爻

9、第 9 章

　　邵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站在一个装修温馨，女士用品居多的一间住宅楼内。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穿的用的一应俱全。
　　邵阳环顾一圈，周围几个黑色西装的人，正在忙进忙出的搜索什么。
　　“什么时候不见的？”
　　邵阳声音低沉，眸光深邃。
　　屋子里特别暗，窗外的月光仿佛都照不透阳台的窗子，更照不清邵阳的面容。
　　旁边的黑衣男子头发有些凌乱，脸上都是胡茬，看起来特别的颓废。
　　他距离邵阳有一些距离，微微摇晃着打了个酒嗝。
　　“对不起啊，嗝……二郎，发现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面衣服尚在衣柜，洗漱用品在卫生间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钱包身份证这种，出行必备的东西都还放在茶几上，这人怎么说不了见就不见了呢？
　　邵阳眉头深锁，一步上前揪住刚才说话男人的衣领。
　　“康来，我不管你平时怎么样！就当是大哥没了你心里难过。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事要有做事的样子。”
　　他揪着康来的衣领，把他连拖带拽的拉到阳台，强硬的把康来摁到镜子上，恨的压根痒痒。
　　康来的脸都被镜面挤的变形，可他仍然没什么反应，眼神蔫耷耷的，像一只濒死的家犬。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废物。”
　　弗拉耶正带人在卧室搜查，听见客厅里的动静，赶紧出来，正看到阳台上的一幕。
　　邵阳松开康来，捋捋大衣的袖子。
　　“有什么发现？”
　　弗拉耶扶起顺着镜面滑倒在地上的康来。
　　“没什么发现，手机、电脑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没有。”
　　邵阳看着被弗拉耶架着的康来，觉得眼睛疼，对着弗拉耶一摆手。
　　“废物！把他给我锁到酒庄去，不许他喝酒，也不许他出来，关到他想清楚为止。”
　　弗拉耶如蒙大赦，赶紧半拖半拽的和康来一起走了。
　　“你说你自大少爷走了以后就每天喝酒，你闻闻你身上那味，都快成酒糟了。就是因为我受伤了，二少爷才让你来监视俞艺苗的，你说你……”
　　弗拉耶无奈叹气，俞艺苗的失踪，让之前的工作全部前功尽弃。
　　康来听着这个女人的名字，不控制的攥紧拳头，心头火起重重的砸了一拳副驾驶座的车窗。
　　“让我监视个女人？二十四小时不停的监视，他想干什么？泡妞让我帮着把门吗？他大哥都死了，他心里除了惦记着接班，他为他大哥做过什么？亏得阿晖生前还那么护着他，什么事都替他扛着。他还有脸跟我颐指气使？”
　　啪！弗拉耶收起受伤仍然缠着纱布的手臂，换另一只手揪住康来的衣领。
　　康来挣扎不开，抬头露出野狼一般的眼神，顶着五个通红的巴掌印，盯着弗拉耶。
　　弗拉耶看他那不成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拖下去扔臭水沟里清醒清醒。
　　“放屁！你知不知道俞艺苗是个很重要的人，二少爷之所以留下她，就是因为她是查到大少爷遇害的唯一线索！我们他妈的在那屋里搜查了三个小时，除了正常的生活用品，什么他妈都没发现，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康来被吼的似乎清醒了不少，他看着弗拉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一个正常人生活的屋子，除了生活必备的生活用品，应该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人总有兴趣爱好，再不济也还能打个游戏，小姑娘爱美爱漂亮，爱网购，怎么可能没有电子产品。
　　更何况身份证和钱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在，却独独缺钱了电子产品，这太不正常了。
　　他推开弗拉耶揪着他的手，重重的喘息几口。
　　“我……”
　　弗拉耶也冷静下来，发动车子调头开出去，“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可能错过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你以为大少爷没了，就你心里难受，大少爷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的难受，又得对谁说？”
　　弗拉耶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道。
　　“我亲眼看着他，一夜一言不发的，喝了自己一屋子的酒。后来，我再也没看他喝过一口。”
　　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弗拉耶看了一会，然后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他们这一路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住宅楼里，邵阳打开木易发来的信息“要在警局通宵，不回去了。”
　　邵阳把她安排在都是警察的地方，心里稍安，法律顾问不过是去公安局内部的一个借口。
　　男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仰头在绵软的沙发靠背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到现在他仍然能想起来，那个男人拼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死死的拉着他的裤脚，嘴里念叨的两个字。
　　“二少爷，这个……”
　　年轻的小伙把一张卡片递过来，打断了邵阳的思绪。
　　“纳昂生物研究所——何娜……”
　　这是一张个人名片，上面印着单位的地址、电话和姓名。
　　“我们在衣柜里面的缝隙里找到的。”
　　邵阳勾唇冷笑，眼里闪着野兽看到猎物时的精光。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他把名片递给那个小伙子，冷声道，“去查。”
　　“是。”
　　邵阳慢慢悠悠的起身，戴好眼镜，捋了捋大衣的褶皱，带着身后的人陆陆续续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木易从昨天下午到深夜，一直一头扎在从法学院带回来的，那一堆破烂废纸中。
　　龙襄杰放在她面前一桶泡面。
　　“将就一口吧，没有少爷家生活条件好。”
　　木易无意接话他的冷嘲热讽，也没那个心思，她被这些纸弄的咳嗽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吃了药才稍稍缓解了点。
　　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谢谢。”
　　“查的怎么样？”
　　木易摇摇头，“你呢？”
　　龙襄杰吸溜一口面条，咽下去才说。
　　“司理一直在联系邱晨的父母，不过一直都联系不上。”
　　“查到研究所的具体位置了吗？”
　　“嗯，已经派人去蹲守了。”
　　“你怎么样？”龙襄杰用下巴一点木易“我听你一直咳，要不要休息下。”
　　“没事，就是小感冒。喝点水就好了。”

　　司理蹲守在纳昂研究所的门口，感觉自己坐在车里要变成一朵蘑菇。
　　他一直在给邱晨的父母打电话，电话那头总是用户正忙。
　　这个研究所是全封闭式的，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工作人员非工作时间不得入内。
　　司理真的好想给龙襄杰打电话，问问能不能再派个人来跟他做个伴，哪怕是说说话提提神呢，要知道他现在已经聊遍了他的微信列表了。
　　“啊……”司理哀嚎一声，想到头儿派他来的时候，一脸小兔崽子办不好你就提头来见的表情，弱弱的把手机扔到了仪表盘上。
　　“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哪位天使大姐来给我出出这口气啊！”

　　邵阳通过自己的渠道，很快查到了何娜的住处，不过那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了。
　　厨房发霉腐烂的垃圾，卫生间干的掉渣的香皂，窗台上枯死的绿植。
　　哦，还有一只饿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爪子勾花了邵阳裤子的猫。
　　弗拉耶抢命一样的抱起，那只饿的拱肩缩背的猫。
　　却见邵阳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好好喂喂它。”
　　“是。”
　　弗拉耶看着邵阳远去的背影，他真的变了……

　　木易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又扎堆在那些纸中。
　　她基本上都是一页一页仔细的查看，想要找到什么蜘丝马迹。
　　“监控录像显示，一个头戴渔夫帽，黑色口罩，身穿环卫工人衣服的人，晚上十点左右在校门在徘徊，然后拐进监控的死角。而且这个人一连出现了半个月。”
　　“说明犯人已经熟悉学校周边的环境，这才下手的。他的直接目标就是邱晨。”
　　龙襄杰带着组员，正在讨论梳理案情。
　　“男生宿舍楼门口的监控显示，邱晨是九点十分进入的宿舍楼，六点十二分三十六秒，到达的寝室门口。”
　　龙襄杰听完大家的分析点了点头，翻开一个黑皮笔记本。
　　“根据司理的走访记录，邱晨的大多数同学，都说他平时和人交往都很和气，只有他同寝室的三个室友，说他最近很奇怪，神经兮兮的，室友不堪其扰，于是三个室友相继搬出了邱晨的寝室。邱晨这半年是自己住的，所以他的死亡现场没有目击者。”
　　“他好像最近经常感冒，十五天前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叮铃铃”
　　众人都陷入一片沉默，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
　　“什么事？”
　　“头儿，我接到邱晨的父母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此时的天已经大亮，又一夜熬过去，刑警们却毫无进展。
　　司理火急火燎的带着邱晨的父母赶回来，邱晨的母亲一见到儿子的尸体，一句话没说全，当时就晕了过去，龙襄杰又指挥着给送到医院。
　　他站在刑侦科的走廊一头，手指夹着烟，狠狠的踹了一脚墙面。
　　“TMD！”
　　“呦，龙队，练着呐！”
　　身后穿着白大褂的小法医程骋，从解剖室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刚刚出来的尸检报告，顺手递给龙襄杰。
　　邱晨，男，十九周岁，死亡原因是：在身体里面检测出大量的不知名的致瘾、致幻型成分。其中包含口服和注射。
　　“目前，我们没有接触过这一类的致瘾、致幻型成分，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分析一下。不过里面含有一种我们常见的成分。”
　　龙襄杰一听眼前一亮“什么？”
　　程骋推推眼镜，“就是我们常见的□□。”
　　“艹”龙襄杰又狠狠踢了一脚墙面。
　　恰巧木易从屋里走出来，无比尴尬的假装没看见，她是一个瞎子。
　　“龙队长，你看看这个。”
　　她将一张用铅笔灰涂抹的纸递给龙襄杰，铅笔灰涂过以后，显出了从上一张纸拓印下来的字痕。
　　上面写着：逐风集团。
　　龙襄杰将尸检报告拍回程骋的怀里，摁熄手里的烟头。
　　“走，去逐风集团。”
　　木易赶紧抓过她的包跟上。
　　邵阳坐在办公室的窗台上，一只胳膊搭在支起来的一条腿上，另一条腿捶在窗台下面。
　　他注视着楼下戏台上正在唱的一出京剧出神。
　　这出戏是《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邵阳手指跟着台下的鼓点敲打着，办公室的门轻轻响了几下。
　　“进来。”
　　弗拉耶推门进来，反手又将门关上。
　　“二少爷，我们的人昨天乔装成消毒员，进到纳昂生物研究所，结果查到何娜早在一个月前就没去上班了，她的考勤表上边写的是‘休年假’。”
　　邵阳的手指还在腿上跟着鼓点敲打，像是没有听到弗拉耶的话。
　　弗拉耶静默的站在一边。
　　“这人……多半是找不到活的了。要么就是跟俞艺苗一起失踪，要么就是死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弗拉耶啃了一口桌上的苹果，口齿不清的问。
　　“二少爷也不用悲观，没准这妹子是休年假旅游去了呢。”
　　“你去旅游时候，把你的宠物放在家里饿着？垃圾也不收拾干净，回来时候吃蛆吗？”
　　弗拉耶觉得二少爷说的甚是有理，赞同的点了点头，“咯嘣”的又咬了一大口苹果。
　　“你去让人假装成何娜的家人，去辖区派出所报警，就说人失踪一个月了，让他们帮忙找人。”
　　“为什么要找那帮泥腿子，我们自己不也行吗？上回……我知道您是看我，不和他计较，可我也……”
　　弗拉耶说完突然察觉到一道森寒的目光，邵阳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让他觉得背后都出白毛汗了。
　　他讪讪的后退几步，“我这就去。”
　　一溜烟的开门跑了。
　　邵阳嗤笑一声，“白吃。”
　　木易和龙襄杰来到逐风集团的时候，接待他们的是集团的副总贾韵施。
　　公司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副总做事雷厉风行，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
　　她只要从办公区路过，她的员工们，就像上小学时候的小学生，有没有事的都在有事，认不认真的都在认真。
　　“您好，我们是电子周刊的记者，想报道一篇关于逐风集团的新闻。”
　　龙襄杰觉得这个师妹乃是个人才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他爸龙海教出来的学生呀。
　　他在后面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用眼神和木易交流，全交给她了。
　　贾韵施抬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是骗子。
　　“请问二位有证件吗？”
　　龙襄杰刚想拿出警察证，木易却轻轻的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有，电子证件可以吧？”
　　“可以。”
　　木易调出手机，打开一张电子版的工作证。
　　龙襄杰有样学样的，居然也在自己的手机里打开一张。
　　“真是不好意，我能让秘书核查一下吗？”
　　贾韵施客气的道。
　　这年头的记者都不敢得罪，随便什么离谱的事他们都能编造出来。
　　她想自己过于谨慎了，万一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小心眼，就去胡乱写，赶紧又陪笑道。
　　“我们企业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希望两位可以理解。”

　　木易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说，那是那是肯定理解。
　　心里却暗道，这是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排查身份都赶上过海关的档次了。
　　这时秘书敲敲门，对接贾韵施一点头。
　　贾韵施忙起身，“两位就跟我的秘书一起去看看吧，他今天做您二位的全程向导。”
　　说着对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会意的一点头。
　　木易和龙襄杰对视一眼，深觉这里头的猫腻不能少了。
　　秘书走在前面，木易和龙襄杰一路跟着，秘书一路像个导游一样的解说。
　　这是他们的办公区、楼上是董事长的办公室，又会议室在哪，茶水间怎么走，员工福利特别好，每天的餐补能有50块钱，正式员工每个人都有五险一金，等等等等……
　　反正用龙襄杰的话就是，都是一些没有味儿的屁。
　　“逐风集团这么大，旗下肯定有不少子公司吧。”
　　“那是当然，咱们集团涉猎的非常广泛，上到娱乐公司，下到装潢装修，咱们集团都在行。”
　　那秘书说着有些激动，一脸崇拜的看着董事长办公室的楼层，眼睛里恨不得喷出星星。
　　木易从包里掏出来一瓶水，递给说的口干舌燥的秘书。
　　“咳咳咳……”却好像被一口风呛住，突然咳嗽起来。
　　那秘书赶紧上前扶她一把，把水拧开递给了木易。
　　木易喝口水，压下动荡的肺腑，“不好意思，谢谢。”
　　“嗨，这算什么，谁还没个病呢，您这是感冒了？”
　　木易摇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了，一直也不见好，见点凉气就爱咳嗽。”
　　那秘书闻言眼前一亮，拉着木易往旁边几步，神神秘秘的。
　　“我跟你说，我们集团最近正在开发一种新药，听说研发成功了能治好多病呢，像你这种的小毛病，那吃了就是药到病除，我妈常年风湿疼的成天在家哎呦妈呀爹呀的，我正打算给她试试呢。”
　　木易也学着他神神秘秘的，她瞟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龙襄杰，用手把嘴巴挡起来，压低声音问秘书。
　　“咳咳……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咱俩留个联系方式呗，我这毛病看着没多大，其实挺吓人的，相亲好几次都没成功，人家以为我有传染病呢。”
　　那秘书赶紧掏出手机，和木易互相扫了个微信。
　　末了还打答应木易，如果出来试验成功，投入市场时候，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木易恭维的吹了几句逐风集团的彩虹屁，和龙襄杰一路被秘书送出逐风集团的大楼。
　　那秘书还嘱咐木易，时机不成熟他们还是保密阶段，可千万不能瞎出去说。
　　木易直感激涕零的满口答应，末了还说如果管用，一定不会亏待他。
　　于是，那秘书连背影都能看出来美滋滋的回去了。
　　龙襄杰一脸震惊的看着木易，这师妹的演技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木易对他一笑，“回吧师兄。”
　　龙襄杰承认，他真的是小瞧木易了。
　　不过，还不是姓邵的给误导的，这能怪他吗？姓邵的就不是什么好鸟，他女人能是什么好人？
　　“那工作证你怎么弄的？”
　　“来的时候叫司理警官帮忙做的，他可真厉害，居然还能查到是真的！”
　　龙襄杰点点头，“司理是信息技术专业的高材生，想当年老局长是舍了老脸才把他从别的地方要过来的，就是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有点二。”
　　木易直道：挺好挺好。
　　邵阳的手下冒充何娜的家人在派出所报案，所长一听是个失踪案，还失踪一个月了，这不就是大案。
　　紧急的调派了所有的人手，连同邵阳的人十里八村的，翻了个底朝天。
　　经过了一天一宿，他们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一具，冬天都已经阻止不了巨人观的尸体。
　　何娜的尸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