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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明哲保身 ...

  •   秦紫睢与吴敏和离了。

      自是无可奈何……自是情非得已……但是也只能如此了。

      秦紫睢本来想了很久,要对吴敏搪塞过去。连她母亲张细雨都给她了一份对外陈词,但吴敏是什么人啊,她动一动睫毛,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如何能够瞒得过去。

      索性给他如实道来,也好绝了他继续与女真为敌的念头。

      秦紫睢道:“我是女真奸细的女儿,我们的事被发现了,他们不杀你,我拿命求来的。”

      吴敏道:“那么,你也是吗?”

      秦紫睢倒是被他气笑了,道:“你不关心我怎么救得你,你问我是不是奸细?”

      吴敏道:“能够进宫做女官,得陛下信任,你背后的人,力量可是大得很呢。”

      他的言语中倒是没有多大讽刺意味,但是言辞确实尖刻。

      秦紫睢道:“陛下所宠信之人,又不止我。你好好掰掰手指头算算,我能算老几?”

      吴敏道:“你们意欲何为?”

      秦紫睢抿了抿唇,道:“自然是你心中所想。”

      吴敏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秦紫睢道:“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好好活着。”

      说着秦紫睢便摘了他的定情之物,一枚璎珞攒金的鸾钗,放在桌上,就往外走。

      吴敏顿了顿道:“外头下着雨,你明日再走吧。”

      秦紫睢道:“不了。”

      刚步下石阶,吴敏就撑了伞过来:“我送你。”

      秦紫睢心疼他的多此一举,微微低了眼睫,也就随他了。

      外头是雨声潺潺,泼天而来,只有这一隅方寸之地,尚且清明。他的眉目疏朗,依旧姣晳如画,只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直到吴敏的脸容,越来越恍惚,一直融化成烟雨晨雾……

      她甚至没有听到吴敏呼唤她的名字,那样声嘶力竭。血水如墨般晕散开,蜿蜒着、像蛇一样逡巡在积水里。
      秦紫睢小产了,才两个月的孩子。他的母亲也是第一回做母亲,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小生命的存在。这个其父其母爱的结晶的孩子,是有多顽强地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啊,甚至在秦紫睢威胁其母,腹部捅刀,亦没有伤及。只是微微动了胎气,而她以为是刀伤,她的刀伤并未下重手,故而并不在意,以为忍忍也就过去了。

      秦紫睢醒了,只吴敏一人在榻前。

      吴敏的眼里是恸惜、无奈和绝望。泪珠与涕泗齐下,而她并无气力为其拭去。

      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搪塞赵佶总归还是比较容易的,虽是将信将疑,但这左右不过是秦紫睢夫妻俩的私事,真过不下去了,和离也就罢了。遣了太医来瞧,也只是禀告了小产的事。秦紫睢和吴敏婚姻不睦,仿佛就此坐实了。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过了俩月,秦紫睢便又去宫中待职了。

      这日赵佶忙完了政事,便要带她散散心。

      秦紫睢连连推辞,终究是拗不过赵佶,便随他去了。

      因着秦紫睢近来伤心伤神,故而赵佶办了个宴会,逗她开心。到场之人也不过是他的兄弟子侄,还有宠信的大臣们。

      旌旗飘飘,锣鼓喧天。金鞍宝辔簇骅骝,乐奏相从共击毬。清一色的女子蹴鞠,着实英姿飒爽。

      秦紫睢道:“歌舞已觉不新鲜,这会子倒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啊。”

      赵佶笑道:“今日只有蹴鞠选手,没有名位高低。只有输赢,不论其他。”

      阿监亦喊着传达他的旨意:“官家有旨,只有输赢,不论其他。”

      而后又是几位内侍喊道:“官家有旨,只有输赢,不论其他。”

      赵佶又站起来,口占佳句,道:“时来奋击争多胜,格令输赢不畏严。”

      接着便是一场精彩卓绝的女子蹴鞠,甚至连服制都是赵佶让尚服局设计,自己又亲自操刀修改的。这才加工赶制出来的,甚是华丽风流。

      直得君王带笑看,在场之人靡不啧啧。兴浓处,有拍手喝彩的,击节叫好的。

      紧接着一场精彩的蹴鞠便结束了,赢球的女队过来谢恩。

      赵佶赞赏道:“控马攀鞍事打毬,花袍束带竞风流。盈盈巧学儿男拜,惟喜先赢第一筹。”

      又是几轮精彩绝佳的表演,之后又换了名目——

      依旧是女子战队,锦衣宝带,身姿婀娜,打起了马球!

      这可是比蹴鞠壮观雄浑多了!气氛更是高涨,在一女子一马当先,连过了几番守卫,一杆子就将马球击到了球门!在场无不叫好,气氛达到了顶峰。

      赵佶也笑着啧啧称赞,道:“真如流星飒沓,迷人眼目!凤尾杖交团月合,龙门毬过一星飞!”

      秦紫睢道:“差不多得了,我本来不想扫官家兴致的。只是这女子……就是麻烦,销金制衣,靡费万千。官家如果真的想看球赛,男子打球不是更好看吗?”

      赵佶道:“也是高兴事,偶尔玩闹,不打紧的。就说这宫嫔服御本就是要花钱的,这不过是拿了她们平素的宫装的钱。若是让外头的男子前来表演,终究是不便。若是让内侍表演,恐怕言官又有说辞。”

      秦紫睢道:“官家倒是将里里外外都考虑到了,专门为了堵我——微臣实在是佩服之至。只是官家难道忘了,孙皓是如何亡国的?古有孙皓使宫嫔‘相扑’、今有陛下使嫔御‘打球’。真是古今双璧,相得益彰啊。”

      赵佶道:“你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秦紫睢道:“陛下好这口,微臣不好这口,您自己个儿乐呵吧。微臣先行告退——”

      说着根本就不理会赵佶,转身就走了。气得赵佶亦是站了起来,在场之人弥不侧目,赵佶亦深绝不妥,一甩袖子,又坐到了位置上,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到底并无太多怒意。

      秦紫睢自是不懂赵佶的“良苦用心”,这都是赵佶看秦紫睢近日诸多是非,闷闷不乐,故而哄她开心的。

      只是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并不懂得这个他想要讨好的女子,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宁愿选择最便宜的方式,这才怠慢了她。
      【注:宋徽宗追姑娘就是便宜啊,但是这样的心态这样的方式,能招徕的女孩子也都只能是便宜的。】

      刘婉仪自是将其中的曲曲绕绕看得分明,跟赵佶告了退,前去见秦紫睢。秦紫睢见来人是刘婉仪亦是有些惊讶,问她不去看精彩的赛事,来她这儿做什么?刘婉仪只是微微笑道:“司教难道不知此番乃是官家,特地为你准备的,只是为了让你能开心些。这主人翁都不在了,还有什么有趣可看呢。”

      秦紫睢道:“他若是把心思放在政事上,我才会开心些。对官家来说,勤政是麻烦的,花钱却容易。这个道理,婉仪不懂?”

      刘婉仪道:“司教你也看到了,连你都无法劝导官家,我们这些底下人,又怎么能说动官家一二呢?官家是风流才子,自是集所有才子之病于一身,又怎会轻易顺从旁人呢。”

      秦紫睢叹道:“你也怕劝了赵佶,他就会冷落了你去。也是,你现在位列崇班,只低了两位贵妃一头。这般炙手可热,说到底还不是怕失宠。也罢,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了。”

      刘婉仪被她这般说了一通,亦是觉得自己委屈。秦紫睢瞧她这般楚楚可怜,如雨打清荷的柔弱模样,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便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官家那边,自是我,也是不敢深劝的,何况是你呢。你还怀着身子,这便先回去吧。”

      刘婉仪却道:“你知道为什么官家近来最宠我吗?以前啊,我虽是靠着一张与晁进贤五六分相似的美丽容颜,得到过官家的恩幸。可惜啊,赝品就是赝品,官家终究是不喜欢我的。他更喜欢温柔小意的乔婉容、活泼伶俐的王修容。”

      秦紫睢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见了她这不依不饶的架势,索性也就近找了个石墩子坐着,听她说书——

      刘婉仪道:“‘忘忧清乐在枰棋,仙子精功岁未笄。窗下每将图局按,恐防宣召较高低。’陛下最喜欢我努力上进的模样,不是谄媚,不是讨好。后来他越来越喜欢跟我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新样梳妆巧画眉,窄衣纤体最相宜;一时趋向多情远,小阁幽窗静弈棋。’在这宫里人人都羡慕我,因为官家只喜欢给我写诗,给我写的诗最多最好。原来,我以为这是因为晁进贤从来不可能会讨好官家,所以官家觉得有新意。后来我才发现,也许官家喜欢的本就是我努力上进的模样——哪怕这模样,像极了你。”
      【史书:宋徽宗给明达皇后写的诗词最多】

      秦紫睢道:“你说官家喜欢我?别傻了。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女子,论颜色,你这般模样的尚且不能冠群芳。要说我呀,就只是个‘烧火丫头’了。官家喜欢的,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妃嫱嫔御,是他的女官,可以做到漫不经心地指责他,若我成了他的妃嫔,那我可就得顺从他了。那时候,他也会觉得我索然无味,届时,我连唯一一点令官家赏爱的优势都没有了。那么我的下场会是如何?或许在你们大多数宫嫔看来,我拒绝官家,乃是欲擒故纵或者是不识好歹。人不能只顾眼前,难道我要做弥子瑕、邓猛女吗?”
      【注:明达皇后和晁进贤都是绝色,跟明艳冠后宫的元符皇后刘清菁差不多】

      刘婉仪幽幽地道:“实话告诉你吧,官家要册封你为贤妃,他为了你连名誉都不顾了。”

      秦紫睢道:“太宗皇帝也抢民女霸臣妻、真宗皇帝也纳再蘸妇、仁宗皇帝自是宫闱不修、神宗皇帝不也一样纳了几个人妻进宫。就连宗室娶寡妇、离异女的也不少啊。怎么就不顾名誉?这只能说明官家他好色寡德,我是一点儿也不能品呷出来你说的‘真情’二字。罢了罢了,我也是驽钝,跟你一个深宫妇人聊什么情爱。我不喜欢赵佶,更不喜欢官家,这就是我的答案。”
      【注:虽然古代初封为三夫人的后妃也有那么几个吧,也不多。但是在宋朝这个……就比较“过分”了。虽然更“过分”的是宋太祖娶继后啊,但宋皇后那个家世直接做皇后,就算碰到台谏真杠精也不会有人有异议。秦紫睢这个祖父七品官、父亲七品官的破落小地主之女,然后是女官身份,她无子升职至低阶九嫔、婕妤,属于正常升职,但是做三夫人就很快了!古代言官对唐德宗的女官的态度是——女官虽然在天子西狩的时候走失了,她再怎么得天子的宠信,未曾有殊号,就不值得陛下大张旗鼓地去找寻,顶多给你私下里找找就算是衬得起她的位号了。(古代这种帮着皇帝处理奏疏的女官与皇帝的关系基本就是默认干/活/兼/陪/睡/的!跟管理后宫的老妈子尚宫尚仪这种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五品女官,权力再大再得宠信宠爱,那也是五品女官,终究不是皇帝的妃嫔,连个正常嫔御如婕妤的品级都没有达到。按照后宫女宠的品级,五品嫔御=皇帝下陈。所以秦紫睢家世就一般,她要是没有“借口”,如生子等,就直接破格提拔为“三夫人”,那就是坐火箭越级升迁,言官可以骂皇帝骂妃子的。】

      简直莫名其妙!

      这赵佶拿捏女人也算是真有一套啊!内苑的女人,为了得到他的垂怜,个个都把自己修炼成了才女、贤媛。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后宫妃嫱、嫔御、小宫人,无不妙绝。献美、进贤、荐倾城,更是个个上赶着给他渔色猎艳,惟恐落后。
      【注:这是根据史书和宋徽宗自己写的诗词,他的后妃“各类乐器、棋、书、诗、推荐女人”都会的,用词语境是“六宫都会”!至于其他,部分妃嫔会的东西也很多!宋徽宗最爱的女人大概是郑贵妃与明达皇后与明节皇后(赵楷母王贵妃、乔贵妃紧随其后,最后面就是懿肃王贵妃崔贵妃小王贵妃等人了)。这三个人,都差不多,大概是郑贵妃稍稍高一点儿,郑氏>明达>几乎专宠的明节。也就是说郑氏、明达、明节,都过得很卑微很憋屈,就更别说其他后妃的糟心日子了。注意:这个宋徽宗还是个对他的女人们很好的皇帝呢!只是稍稍显得博爱了点儿,只是后宫竞争压力太大了点儿,这唯二两个缺点!“竞争压力太大”,这已经是极其大的缺点了!】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于赵佶而言,这是神仙过得日子!

      秦紫睢只觉得,这种生活可比她看看奏疏要累得多了。真不是她非得拒绝赵佶的青睐,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啊!”,她委实不能胜任啊!她自己多大的锅配多大的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是做人之道啊!做人最是难得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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