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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骑虎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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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县城并不大,顶多算是处村城,多年来靠着京城这棵大树世代繁衍,步步扩生,来往商人歇脚也是个好去处,颇可谓占尽地利。
一言蔽之,也是个值得一逛的去处,毕竟经商之人占多数。
简单妆洗过,孟然称出了六两银子,装进荷包里,叮嘱着韶漫千万贴身放好,最后自己还是不放心,又把荷包要了回来,自己揣着,一并随行而去。
只不过,出院门的时候,一行人迎面撞上了正低头行进来的顾迎。
韶漫老老实实地止住步子,敛衽一拜:“世子。”
顾迎颔首,算作回礼:“邵姑娘。”
下巴微抬,他直视眼前的姑娘,忽然发觉她竟换过了新衣裳。
里里外外,连头上的银铃钗都是刚置换上的。
……这是要出门吗?
于是乎,他客气地疑声相询:“这是?”
韶漫十分坦诚:“想出去玩。”
顾迎这便了然。
出去玩啊……
这倒还好说些。
顾迎闻言,欣然点下头,从善如流地允了,又拨了一伍人手,随她出行,沿途护她安平,韶漫自无异议。
邵氏的姑娘出门去了,带走了浩浩荡荡一行人,本来还人满为患,厢房都分不匀的小官驿,此刻倒像是一瞬间就空闲了下来。
“世子。”
踏入清净院落,门前有人,宋明像是已等候多时了。
“又怎么?”
他掀袍迈过门槛,行到小几前端身而坐,径自取了瓷壶茶碗,来与自己斟茶。
宋明跟着一道儿行进来,此番倒是真的有事,顾迎不由抬眼望向他。
“此地张姓县令,前来私下拜会。”
顾迎沉默了一瞬:“……人在哪儿?”
“引在偏厅。”
宋明想了想,又拣着说道:“他自己也晓得避人耳目的道理,是特地从官驿后门绕进来的。”
顾迎对此倒是嗤之以鼻,施施然反问道:“又兴许他避人耳目,为的却是他自己呢?”
宋明这回不再言语了。
而顾迎自己,则是慢悠悠地喝完半碗温茶,这才起身向西厢房的偏厅里走去。
宋明没有紧随其后,反而放慢了脚步,远远而候。
……
韶漫自认自己是个纠结的人。
若买甜豆沙,她会纠结买绿豆沙,还是红豆沙,要买果脯,她会纠结买桃脯,还是杏脯,买蜂蜜的话,又会纠结买枣花蜜还是槐花蜜。
所以,家底殷实的邵姑娘不喜欢做选择,她都买。
大包小裹的买。
在南方,姑娘们个个肤白胜雪,穿青裙的人不少,显得娟秀文静,行走间如扶风弱柳,然而到了韶漫这里,便显得格外不同,她竟分外的明艳活泼,很是讨人稀罕。
“姑娘,想尝尝咱家的花糕吗?”
一只手递过来,碧绿的荷叶包着一方齐整整,白生生的糯米糕,上头洒了少许干桂花与炒过的花生碎,但是闻着,便觉喷香扑鼻。
韶漫一转眼,见那做买卖的正是位年轻姑娘,一身渔家里常见的褐青色绫裙,圆脸,生得极为白净,堪当一句面若银盘,眸中又带笑,便停下来笑应:“好啊。”
“姑娘喜欢吃什么?”
桌上摆了两只竹编篮子,卖花糕的姑娘翻开竹篮,将盖着的一层层泛着黄的麻布揭开,终于露出里面的糕点。
韶漫向来喜欢南方的这些秀气漂亮的小吃食,刚刚要挑,斜里却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韶漫自认这声音与自己无关,恍若未闻,从卖花糕的姑娘手里接过宽大的荷叶,取了木夹探入篮中。
那声音的主人像是愣了半晌,见韶漫已经夹出来一块桂花糕,回过神来,张口便骂:“就说你呢,聋吗?不许在这里买,你听见没有?”
那人说着,便越走越近,韶漫终于抬起头来,舍得用正眼看人,岂料她将说话这人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又低了头,连理也不理。
她一面挑拣,一面问那姑娘:“你们县里的乞丐好生豪橫,官府的监市呢?怎生也不整治整治。”
“啊?”那姑娘噎了半天,待觉过味儿来,瞥一眼那人,禁不住以袖掩唇,笑出声来。
“不瞒姑娘,可能是县中崇简,所以官爷们才穿得简朴。”
原来如此。
话中可知,这人正是市吏,此刻气得脸色发青,指着二人道:“放肆!”
“……你现下是在指谁?”
韶漫目光一沉,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悦,“简直放肆!”
市吏被她这底气唬得一愣,当即搬出自己身后的大佛:“吾乃是受县令大人的吩咐,这女子买卖不正,难为所容,你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敢阻挠官府办差!”
“此间不出五里便是琼都城,天子脚下,也能轮到一介县令走狗在此颐指气使?”
“你!”
这人被激得恼了,禁不住上前一步,孰料,这姑娘身边原只是拥着三两侍女婢仆,根本不成威胁,此刻他方一动,原本在周围的摊贩间或转悠或驻足的高大男子,纷纷逼将过来。
此间动静一大,自是吸引了数人停留,欲作壁上观。
那卖糕的姑娘目光一闪,见此刻正是好时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声求道:“小女月茹,求姑娘做主!”
话音未落,一个响头实实在在地磕了下来。
各路人都看着,闹出的麻烦实在不小,如今骑虎难下,这姑娘如同打蛇上杆,韶漫只觉头痛,却不后悔。
若再选一次,这人胆敢拿手指着她,她非叫人剁了他这手指头不可……
“小女有冤苦要诉,奈何势微,今县令之子张望,家中尚未娶正妻,却欲强逼小女委身作妾,小女不从,他便动用官府中人,遣了此街的市吏,特地看照小女生意,每每有行客要买花糕,他便出来赶人,久而久之,周围的摊主也被迫着,不敢再与小女多言半句。”
“你胡言乱语,敢污蔑张公子!”
“小女句句属实,县令家的张公子,单名一个望字,举县皆知,可他表字秀达,试问又有几人晓得?”
仅此一言,便让那护主的市吏闭了嘴。
想想也是,若非这张公子言有自称,一介卑微的卖糕民女怎能得知大户人家公子的表字。
随行的护卫中,为首者上前一步,在韶漫身旁,低声道:“邵姑娘。”
闻声,韶漫看了他一眼,最后淡淡嗯了一声,向后退开一步。
萧蔚一招手,唤来手底下的人,附耳吩咐下去:“送邵姑娘回官驿,此事须得通禀世子,我先将此人送去官府。”
“是。”
萧蔚上前,那市吏见他生得魁梧雄壮,一拳下来像是能砸死人的滋味,连连后退,竟是脚底抹油,想跑,被萧蔚眼疾手快地拎住领子,提着人就走。
临走之前,他不忘上前同月茹道:“这位姑娘,烦请带个路。”
“……好,大人随我来。”
月茹顿了一顿,方才明白过来,此人意在让她同去官府,怕是少不得对质一说,便福了一福,让身请道。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