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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血溅成花 ...

  •   韶漫入眠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孟然,恰恰,她在梦境中所看到的人,也包括了孟然……
      陌生的厅堂里,满脸横肉的婆子,同三四个婢子围作一圈,将中间身形削瘦的姑娘堵拦住,她们正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忽而,就炸开了一阵刺耳的得意哄笑。
      最后,出现了一个穿着,气度与寻常门第家稍有不同的老嬷嬷,眉宇带着倨傲之意,手捧托盘自堂门行进走来。
      她将托盘交给那婆子,婆子忙稳当的接住,老嬷嬷手拎银壶柄,手腕微倾,有酒液自银壶嘴处溢出,落入盛载的银杯中。
      酒液澄清透亮,却使得那银杯寸寸乌黑,逐渐失了先前的光泽,此酒乃剧毒之物。
      那姑娘不过二八年华的模样,尚是年轻,却无悲无喜,行将就木,唯有她上前一步,将手探向那银杯时,发着抖的指尖,才堪堪能彰显出她心底绝望。
      旁边,一个女子尖声哭喊阻挠,满脸泪痕,却被三两粗使婆子死死扣住。
      那削瘦姑娘皓腕高抬,猛然仰首的那一刻,她双眸微微睁大,直直望向头顶悬梁,眼中终于划过一丝细碎水光。
      她轻轻阖眸,蜿蜒的清泪,滑过了眼角。
      待姑娘再低头时,已有一滴殷红,自她唇际流下,砸落在地,血溅成花。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此刻,那女子已不再被一群粗使婢子钳制,绝望之下,一头撞向墙侧柜角。
      那殷红粘稠的血,却比红木艳上三分,自孟然血淋淋的额前,蜿蜒流落到底,染污了砖板。
      而那姑娘,瘦削的身体终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下的砖板冰凉,似乎能透进她的心脏,将那份鲜活的跳动,彻底地冰封了起来。
      “不……”
      韶漫在睡梦中,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呢喃,可同样身陷梦乡的孟然却浑然不觉。
      红色,全是红色,血红的一片。
      那姑娘就是这样,七窍流血,眼角的血染红了视野,鼻腔里的血液流动不停,血腥如锈气。
      就像是方才经历的那场杀戮,黑夜为景,明月作衬,处处都布满了鲜血,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她更忘不了那女子幅柔美不再,血肉模糊的面庞。
      ……那是孟然。
      韶漫的父亲,单名一个璟字,他年少曾过琼都皇城,得一好友,姓孟名谨。
      而孟然,便是孟谨的私生女,因为见不得光,又是亲骨肉,便被送到邵府为一等侍女,她被接回府里后,便是孟然照顾她。
      说是私生女,其实是孟谨此人一生不曾娶妻,唯有昔年一位杜姓的红颜知己。
      当年,是一时酒酣,是兴上心头,亦是情场相忘。
      一转眼十三年,那芳华女子已经病逝,唯剩一孤女,取下乳名,即为若思二字。
      小姑娘几番辗转,终于寻上了在朝为官的父亲。
      孟谨为官正直,经年已久,得罪了不少人,这个节骨眼上,他生怕这个女儿认回来后,会受到那群人的迁怒算计,便忍着至亲生离之痛,偷偷将女儿塞到了华原邵氏夫妇的身边,临走前为女儿取名为然。
      正是燃中抽去一个火字。
      他倒也不愿女儿被收作养女好生相待,但求为奴为婢,报答邵家夫妇收留之恩。
      邵氏夫妇待对友人子女,自是好心肠,不肯一个小姑娘受这种下等苦头。
      但孟然很坚持,因为这是父亲对她这个女儿提出的唯一要求。
      数年后,邵家大房夫妇不幸罹难,二房邵晋便被默认为下一任家主。
      孤女尚云游在外,不通讯息,关键时刻,孟然站出来,拿出邵家夫妇留下的书信,在邵家夫妇生前亲信的支持下,保住了每一分属于邵缘应得的之物。
      孟然是邵家夫妇花费数年教导出来的心腹之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安分守己,实则颇有主见与计较。
      所以,孟然余生的尽心之人,论今在世者,唯余邵缘一人。
      “姑娘,姑娘?”
      韶漫终于睁开了眼,下意识疑声问:“嗯?”
      “姑娘快些下车用饭,官驿已到了!”
      韶漫迷迷糊糊的应了,她睡得想来很久,现在口中发干。
      稍稍收拾过仪容发饰,韶漫恹恹地掀帘出来,刚刚探出脸去,就觉强光刺眼得很,她忙抬袖作遮挡。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乍然的明光,韶漫缓缓放下衣袖,忽然发现,当下已是正午时分……
      “什么时候到的官驿?”
      走不出没几步,门前的阿许眼尖,忙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一边引路,一边为她解惑:“是晨间,不到寅时,天还蒙蒙亮呢,世子听闻姑娘还睡着,也不便搬挪,便由着姑娘自己先睡够了,说是睡醒了,用过饭就可以出去逛着玩呐!”
      听到这里,韶漫顿时明白了。
      她一面伸手去捏阿许的那张圆脸,一面笑骂道:“我说如此,感情是你们这些丫头,个个都巴不得出去玩。”
      后头默默跟上来的孟然,一抬头见两人竟是半路嬉闹起来,柳眉一拧,上前拉来阿许,将人藏到自己背后挡着。
      “姑娘晨间便不曾用饭,现下午间的饭菜已是热过两回了,姑娘,我昨日里同你说过什么了?”
      韶漫:“……”
      她背着手,低声道:“我省得了。”
      孟然冷冷一笑,道:“你又省得了?”
      “真省得了!”
      不提还好,如今腹中突犯饥乏,韶漫语气不能再诚恳了。
      孟然终是摆不下去那张脸去,连声催促:“快去吧。”
      此间饭菜,倒也算是可口,草草用过后,韶漫便跟屋里的一群丫头滴溜溜地钻进了里屋。
      孟然则在一旁静静瞧着。
      她早便摸准了小姑娘家的胃口,知晓她这些日子早便吃够了干粮粥羹,只怕牙正痒痒着,想着那些勾人解馋的零嘴儿……
      “阿然,这身好看吗?”
      孟然闻声抬眼,见韶漫手中拎着一条鹅黄色的轻罗百合裙,眉梢微挑,她有些意外:“怎的,姑娘如今又不喜这件了?”
      她手上摇摇一指,若依着去看,恰是一件水红的撒花留仙裙。
      “不是不喜了,这件太招摇,最近,还是先收进箱底吧。”
      韶漫摇摇脑袋,放下那条忽然又不合心意的衣裙,又掉过头去可劲儿翻腾衣裳。
      忽然,她眼前一亮,将裙衫兜展开,嚷道:“这件青的好……”
      孟然正着手开始替她收拾衣裳,抽空瞥一眼,见那颜色清素雅致,虽说挑人肤色,倒也不赖,便赞一声:“是好看。”
      那是一件缥碧色的凤尾罗裙,上衣乃是琵琶襟,下裙色繁而素,似花朵般曳开,各类丝绦飘带,铃铃铛铛的,此时穿在韶漫身上,姑娘灵秀有余,外又透出一股孩子气来。
      只是这身衣裳虽好,却不容易搭首饰。
      孟然索性唤了阿许进来,先梳顺底发,再同她一起给韶漫结下数十条细辫。
      “我孟姐姐好生手巧,若全编了,只怕要密密匝匝的,和荆枣条子似的。”
      韶漫晃晃脑袋,一时只觉得着头皮绷得不行,闻言又驳回阿许:“瞎说,你家姑娘的头发才不扎人。”
      孟然发饰挑到一半,忍不住抚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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