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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祝氏云礼 ...

  •   其实,韶漫若回想起来,大抵也只有一次,顾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善。
      便是昨日午后,她见枫树林绮丽壮美,执意要停下车马,尽兴放那一次风筝。
      而他,出言略带讥讽。
      那应该是他唯一一次顾不得风度,表现出自己对她的不满。
      赴京途中,韶漫自己本身便十分拘礼,天性不喜男子,而顾迎则一直是疏离淡漠的,理智且周到,韶漫也觉得这并无不妥。
      但自她落水,身体频频抱恙后,顾迎的一切举动,却让韶漫觉得,其实他也并非是冷清淡漠之人。
      春雨润物细无声,顾迎对待女子的照料,大抵也是可以这样形容的。
      恰到三分好处,少一分则冷漠,多一分则暧昧。
      是以孟然至今都不曾提过,要提醒韶漫与顾迎保持距离,诸如此类的话。
      而且,韶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落水,顾迎打马来她车前说过一席话,过后,她便情不自禁掀了马车床畔的垂帘,迫切地想向外看一看,那时的顾世子是何等模样,如何风姿。
      后来呢……后来,她心里貌似,隐隐约约地就觉得,自己好像就应该对待这位顾世子好一些。
      总之,万不可再如上次那样,惹得他不快了。
      韶漫也并不是乐意同其她姑娘们分享的人。
      至于不愿分享的内容,不仅仅是包括心上人。
      她的东西,就是属于她的,除非她想,就像今日傍晚这样,心甘情愿,拱手让出她于三千弱水中漫漫拾取,从而选出的那一瓢最喜爱的……
      此刻的张府,却是哭声与怒骂混杂在一块,乱成了一锅粥。
      “你这蠢货,惹人惹到太后身上去!”
      张县令冲着自己的亲儿子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了后者心口上,
      太后?
      此刻,张望胸口剧痛难忍,一时反应有些迟钝,待回过神来,却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父亲,那顾迎怎么会跟太后……”
      “你成日招猫逗狗,心里怎生连半点事都不明朗?就你这样,还来求我妄想入仕!”
      想想今日起先吃的闭门羹,张县令越发觉得面皮发涨,脸上无光。
      “南康侯世子顾迎,养在连太后的慈宁宫中十三年!”
      “……什么?”
      张望这一次是真的难以置信。
      一个外男,竟被太后自幼养在宫中?
      顾迎今年十七,粗略算算,竟是四岁起就被接入宫里了……
      话说赶路多日,因着不便,众人多数不得沐浴。
      如今到了官驿,一入夜里,伙房的每处火灶前都蹲着一人,添水加柴,煽风点火,烧水烧得满头大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顾迎吩咐下去要的热水,却是来得快。
      毕竟如今官驿里的人都紧着这位世子爷来,自然无人敢怠慢。
      宋明来卧房中唤他时,室中静得不像话,一灯如豆。
      顾迎就坐在方桌后,手中拿了一幅绢书,借着橘红的烛火少许微光,细细研读,正值看得入神处。
      “世子,已备妥了。”
      “嗯。”
      顾迎没有抬头,只是浅浅应了一声。
      宋明见他因着手头绢书,没有起身意,便猜了个十之八九:“是侯夫人寄来的吗?”
      室中倏而一寂,沉默良久,顾迎方才将绢书一折,叠作四方状,揭襟收纳入怀。
      “是,也不是。”
      他起身,伸手解下外袍,将袍子随手搭在椅背,容色淡淡,继续言道:“新寄来的,尚且不曾收到。”
      取了干净中衣,顾迎推门走了出去。
      浴房离的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顾迎停在门前,甚至能听到里头有官驿的佣人,正在往浴桶中噗通噗通地倒热水。
      调过水温后,佣人们拎着水桶走出来,尚未拉门,便见一年轻公子推门而入,立于门前。
      “……世子。”
      “见过世子。”
      他们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儿,匍匐地上,行跪拜礼。
      话音未落,顾迎便没让他们跪久,垂眸淡声吩咐道:“行了,都下去吧。”
      “是。”
      佣人走后,浴房中顿时安静下来,除了房屋后时不时响起的虫鸣,颇煞风景地打破了这夜中静谧。
      屏风后,是热气蒸腾渺渺的浴桶,顾迎扫视一圈,行到屏风前,垂首除衣。
      “笃笃笃。”
      忽然间响起三声细响,像是正有人屈指,叩木三下。
      顾迎压根没往门前看,却是直直睹向了浴房中那扇紧闭的窗。
      又是吱呀一声,窗户自外推开,窗后却是响起一名男子若有似无的低笑,紧接着,一双沾了泥泞的青靴跨过了窗棂。
      “看上去,我来得不巧。”
      只见,有一人枕在窗台,撑身躺着,十足的放肆浪荡,凤眼微挑,正往顾迎这边犹自睨着瞧,带着几分颇为刻意,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来人着竹绿交领锦袍,腰间丝绦系得松垮,腰间玉佩紫调昳丽,很是罕见。
      青靴底上沾了黄泥,就这样大剌剌的踩在人窗户上,泥迹斑斑,却毫无愧疚之心
      这便以至于,此人让顾迎现下都懒得赏他一眼。
      “有事便说。”
      他站在原处,双手环胸,端的是动也不动。
      “自然是有事。”
      窗边男子好整以暇地点点头,一边抽脚想要跨下窗台,见顾迎立时转过脸,冷冷盯着他那只沾满泥泞的青靴,男子微微一笑,又将脚收了回来。
      “告诉你个很棒的消息,”祝云礼打了个响指,神情戏谑,“不出意外,明日沈谦玉会来此地。”
      说罢,他看着顾迎猛然沉下的脸色,目光一闪。
      顾迎此人,惯来内敛……不过,方才仅是听到了那人的名字,顾迎便丝毫不加掩饰他心底的厌恶。
      沈洵……
      “好,”不过片刻,顾迎又平静下来,淡淡开口,“既如此,明日我便启程。”
      祝云礼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轻叹一声:“意气用事。”
      “邵家女入京,自是要由礼部安排接待,沈洵月前刚满二十及冠,陛下有意他先入礼部历练两年,礼部中的人情往来有多少?你自己定然心中有数。”
      “想躲,你觉得你能躲得开?”
      顾迎毫无预兆地回身,定定看向他,忽而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他好歹是个人,怎会躲不开,躲不开的东西都是鬼,只有鬼,才会使这种阴魂不散的把戏。”
      此时,祝云礼轻轻地翻下窗台,身子落入窗外的草丛里,胳膊抵着窗棂,托着下巴看进来,闲闲点头。
      “行吧,你总是嘴硬得很。”
      顾迎的面色却极为难看,再未言语。
      一阵风来,木窗重阖,这一回,四下里彻底静谧无人。
      顾迎走近,两指轻探入水,徒觉指尖温凉。
      他随即深吸一口气,一再收敛着怒气。
      祝云礼这混账,不请自邀地来,又不打一声招呼地去,惹得浴房中雾气尽数消散。
      顾迎的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然而下一刻,他又拢上外袍,平声唤人进来添水。
      不过须臾,室中氤氲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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