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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这一场丧礼所带来的悲伤在余下的一月间一直萦绕在府中,待到五月初,府里一切才恢复如初,渐渐的不再有人提起大阿哥了,仿佛这个孩子从未来到过这世上一般。
      自那次事后,我的心里一直忐忑难安,我觉得或许自己确实该离开贝勒府了,我在此处的存在是非常尴尬的,且又惹了嫡福晋的恼恨。再待下去只怕会更难堪,但是每当我想鼓起勇气去向四阿哥请辞之时,自己内心深处却总有个声音在反对,我舍不得了,舍不得离开这个已经熟悉的环境,舍不得虽窄小却干净的院子,舍不得简朴素雅的花园,舍不得喋喋不休的小秋,更舍不得那个悄悄走进我心里,这座宅院的主人。但是我心里的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情,五月中的一日,我穿戴整齐,决定去向四阿哥正式请辞。
      我带着笃定的心情出了院门,还未走出几步,迎面却碰到了敏格格。
      “雨霏,你要出门么?”敏格格跑上前来,拉了我的胳膊,“你要去哪?我正要找你呢。”
      “格格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我问道,“有什么事?”
      “哎,也就今天能过来啦。”她笑着叹了口气,“再过三天我就要回宫了!”
      我心中暗想,如是这样,她便也不能常去找萧烈了,这样我也放心些。她望着我道:“哎!你笑什么,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
      我蹙眉问:“知道什么?”
      “噢,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嗯……四哥本说要亲自问过你,但是我还是想先告诉你……我想你不会不答应的,再说,四哥也不会驳了恭亲王的面子的!”她不答我的话,顾自问道,“雨霏,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给我吹笛子,天天陪我玩啊?”
      我看着她,有些莫明奇妙,笑道:“我便是想,只怕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的身份低微,进不去。”
      她腾地站起来,拍拍我的肩,扬声笑道:“你父母虽然早逝但怎么说也是正白旗包衣,论身份你不能参选秀女,但当宫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嘛!怎么说身份低呢!”
      “什么?”我摇摇头,搞不清她在说什么,正白旗包衣?我?
      “是啊。”她被我的表情惊住,“你怎么了?”
      “这是谁……谁说的?”
      “四哥啊!”
      我只觉得如被人在脑后敲了一棒,原来四阿哥早已为了安排了新身份!
      我没有再去听敏格格说什么,而是直接朝四阿哥的跨院疾步走去。
      我脑中慌乱,一路疾行,走进跨院时已出了一身的汗,他的书房门紧闭着,门外无人把守,我想也未想‘哐当’一声推开。不想门扇撞上屋内一人的后背,碰得他“哎呦”一声。
      被撞的是十三阿哥,他向前踉跄了一步,猛得回头,见是我,愣了半晌,笑道:“嘿,怎么又是你呀!”
      我如同没听见一般,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气,眼神越过十三,直投向他身后的四阿哥。
      “怎么回事?”他看着我低声斥道。
      我道:“贝勒爷可否单独与我说两句?”
      “哦,四哥。要不我先回去,明天再来?我也还有点旁的事儿。”十三看看我,又看看他。
      四阿哥面色阴沉,却还是点了点头。
      十三阿哥退出了书房,并随手把门带上。
      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们两人。
      “你怎么了?”他脸上有些不悦。
      我慢慢朝他走去,只觉得每一步前行都很艰难,却又不得不走,到了近前,我停住,想要开口,嗓子忽然哑了,发不出声,憋闷了好久,我顶着劲扯声问:“听说贝勒爷府上有位正白旗包衣出身的乐师,是吗?”
      他猛得一怔:“你如何知道的?敏儿告诉你的?”
      我挤出一丝笑容,不答他的话,径直说:“几月前贝勒爷曾答应我,我入府满一年,便送我出府完婚,我今日本也是想来请辞的。却不想,贝勒爷比我还要心急,那么迫不急待的要赶我走。我自己走便好,却为何要背着我将我安排入宫?”
      “雨霏,你不要多想,我并未想让你入宫,只是敏儿去求了恭亲王,说想要你在宫中陪她。”
      “即便如此,贝勒爷如果早日言明我已有婚配,王爷又如何会强迫呢?”
      他近前半步:“雨霏,敏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宫中格格未嫁的格格里是最年长的,明年皇阿玛一定会为她指婚的,你至多在宫中大半年,她一旦婚配,你即可出宫。并不会妨碍你与萧烈的婚事。恭亲王只敏儿这样一个亲女,自幼送在宫中,他对敏儿的很是愧疚疼爱,想极力满足她的心愿,在此事上我不好过于推拒。你明白么?”
      我不由苦笑:“贝勒爷心中果真事如此想的么?贝勒爷连新身份都帮我准备好了,难道不是想要借此机会,将我送予皇太子么?”
      他叹了声气:“我若要送你出去,自有无数机会。但你心中自己不愿,又岂会诚心为我办事。我不会强迫你。这身份,是早先为静若所准备的,此时不过是为了进宫方便而已。你若不信,我没办法。”
      我向后退了数步:“恭亲王位高权重,贝勒爷不愿驳恭亲王的面子,但是我谢雨霏,不过是一介草民,又自愿投身于贝勒府,便该如牛马般驱使,甚至都不问是否愿意,便被人安排了去处。贝勒爷说着不强迫,但我却不得不从?我对贝勒爷而言,究竟是个什么存在,是个什么人?”
      他闻言近前几步,看着我道:“你于我而言,是个意料之外,我若如对旁人般对你,你不会有今日的一切。但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注定难以事事周全。”他停顿了片刻,“恭亲王之事,并非我顺水推舟之举,你心中若着实不愿意,我也可以与敏儿去说,此事你想想再告诉我吧。”

      午后,我坐在门槛上,头倚着一侧的门框——这是我平日最喜欢的姿势,我喜欢这样愣愣的发呆。太阳挂在正中天,强光刺得我双眼发酸,白晃晃得看不清东西,我却不愿调开目光,仍直勾勾的盯着它看,慢慢的,泪水一滴一滴悄然涌出……
      阳光由强至弱,我仍这样默默地坐着,再抬眼时,身边已经多了个人。那人俯下身子,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凝视着我,满面的忧心与无奈。
      “你都知道了?”我用沙涩的声音问。
      他点头:“敏儿告诉我的。”
      我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他并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就这么贸然的把我像礼物一样的送出去。我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不值钱的一个人。”
      他在我身旁坐下:“雨霏,尽管你现在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得说,你是不是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我?”我反问,“什么念头?”
      “你知道的。”他的语气中隐有不安,“只有当你真心喜欢一个人时,你才会如此看重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倘若你只把他当个主顾,当作我们回家的工具,那你就不会有如今的伤心了,不是么?”
      他见我不说话,轻轻握了我的手:“这种感情的事情我也不知如何劝你,但是你要是对他起了心思,那倒霉的肯定还是自己。我不想你陷入痛苦中。”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萧烈,你如果不在,我真不知道自己一人要怎么撑下去。”
      他低声道:“我会去找四阿哥,以我们婚期提前为理由,争取阻止你进宫。若他不许,我就再去找敏格格。”
      我抬起头,道:“不必了。你说的是,他是我们的主顾,也是我们回家的工具。我们不到万不得以,还是不要与他闹僵。他说了,最迟明年,敏格格就会被指婚出嫁,到时,自然我也可出宫。我且忍一忍吧。更何况,敏儿是个好脾气的姑娘,与她在一处,我也不会难过的。”
      “可是,我是担心,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万一,你在宫里遇到太子呢?”
      我脑中浮现起秦风的面孔:“我想倘若我真不愿意,他未必会勉强我。他……是个很……”我想着要如何形容他的脾气,“他是个很傲气的人,不见得会乐于强迫女人而从中取乐。”
      萧烈低声叹了气:“倘若当初没有与敏格格熟识,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我听他如此所,便问:“敏儿有说为何要我入宫陪她么?这一点我倒是想不明白。”
      萧烈的眼睛盯着地面,若有所思,半晌只是摇摇头。

      那日,他陪我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月亮升起时,他嘱咐小秋打了一桶热水放进屋内,他走进屋里,片刻之后拿着条温热的手巾走出来。
      “擦擦吧,脸都皴了。”
      我接过毛巾,捂在脸上,在潮湿与温热的覆盖下,脸颊虽有些微微发疼,头脑却渐渐安定下来。
      揭下毛巾,我仰头看他,突然发现每次我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都有他陪在身边,安慰我。可我对他,却似乎总不够好,前几日在医馆里,我还怒气冲冲的质问过他!
      我将湿毛巾递给他:“萧烈,谢谢你!”
      他愣了愣,笑道:“谢什么呢?在这里只有我最了解你的感受。”
      我也笑了,笑过之后,静静看了他半晌,说:“我一旦进宫,我们就不能这样经常见面了。”
      “不过一年而已,我等你回来。”他道,“而你呢,也可以替我看看紫禁城的繁华。”
      我笑道:“是了,可惜没有相机,不然可以拍照给你。”
      他笑着攥了攥我的手:“你这人,说其道理很有一套,可在自己身上却未必照做。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是要提醒你,宫里不比贝勒府,太子也好,胤禛也罢,他们既不是情圣,也不是傻子,你做事一定要小心。毕竟我们要活到雍正登基,才有可能回去!”
      我攥紧他的手,道:“你也放心。我就是再喜欢谁,也绝不会为他去死。做任何事之前,我会首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他回握我的手,我们相视而笑,即是慰籍,亦是告别。

      晚饭桌上,小秋端着碗,打量我红肿的眼睛,纳闷的问:“雨霏姐,你怎么了,好像哭过?”
      我笑看了她一眼,拿起碗,盛了点汤推到她面前。
      “小秋啊,每次都是你盛饭给我,今天换换,我也给你盛一回。”
      她不解的看看我,瘪着嘴问:“你除了扫地,擦桌子,洗衣服之外,还喜欢盛饭啊!雨霏姐,这习惯可不好。在我家里,这叫天生劳碌命!”
      我仍就笑着不答话,过了会儿,我问:“小秋,咱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我还不知你姓什么呢?”
      她一愣,答道:“怎么突然想问这个,嗯,我姓庄。”
      “庄?庄小秋?”
      她笑着摇头:“不,庄念秋。”
      “庄念秋!”我念着这个名字,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你有个很美的名字。他们为什么总管你叫小秋?”
      她道:“初时管家叫惯了,觉得这么着顺口,再说一个下人,名字再美又有什么用,还是叫着方便最好。”
      我又问道:“小秋,倘若有一日你不是府里下人了,你预备做什么?想过么?”
      她迷惑的看着我,仔细想了想,歪头抿嘴笑道:“那……自然是找个老实敦厚的人,嫁人生子,安家立户。”
      她说完自己脸红起来,又道:“不过府里的家奴,婚配也不能自己做主的,大都是到了岁数,配给府中的下人,只是府里的那些个男子,都粗鄙的很,我并不喜欢。”
      我听她如此说,也不再搭话,只是寻个话题把话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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