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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我叹了口气,再一抬头时,已经到了医馆门口,上前一步,伸手刚要掀帘子,屋里便传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敏儿,李白若是听了你这句话,非从棺木里跳出来不可!你今天夜里可得小心点!”萧烈的声音。
      “哼,你别吓唬我!你这么编排他,他都没跳出来找你,我说这两句又算得了什么?好了,好了,不说李白了,你再给我讲一个别的故事!”
      “你想听什么?”
      “听你上次讲得那个什么纺车的那个?”
      “睡美人?”
      “对对对,讲一个和那个差不多的。”
      “嗯,好那就讲个海的女儿吧……嗯……几百年以前,在一片深海中,有一个国家,国王是一个有着人身鱼尾的……”
      是萧烈和敏格格!我掀起帘子,一步跃进去。
      二人正坐在屋角的桌案旁,见了我,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起身,萧烈低头不语,敏儿脸上先是泛白后又微微泛红,一时尴尬无语。
      萧烈轻咳了几声,正要开口,敏儿却抢先笑开了。
      “雨霏,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呢?”说着,还故作轻快的走过来,拉起我的手。
      “啊,格格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僵硬的笑笑,顺着她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你吹得曲子了!”她也在笑,不过很牵强。
      我道:“那……我也正要回府,要不格格随我一道?我今日出门没带笛子。”
      “啊……”她支吾起来,“不用了。今儿晚了,改日吧。我也该回了。”
      萧烈咳了几声,平声道:“那就送格格。”
      “哦,哦,不必了。”敏儿含糊的应着,就朝门口走。
      我俯身朝她行礼,又问:“怎么不见伺候格格的丫头?”
      她边走边道:“我差她们去买荷叶酥饼了,恭亲王身子不好,吃不下东西,我今儿便是特意出来买荷叶酥的。”
      我点点头说了声‘格格慢走。’她刚要踏出门,又折回来,附在我耳边道,“今日的事别告诉我四哥!”
      我一怔,点点头,她放心的看了看我,又扫了一眼萧烈,扭身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萧烈两个人。
      我便问:“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人物?”
      他心虚的看了我一眼,即没认同也没反对。
      我皱了皱眉:“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反问。
      我冷哼了一声,加重语气道:“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敏格格私下见面的?你们讲故事都讲到安徒生童话去了,可别告诉我这是第一次!”
      他撇撇嘴,沉声道:“自从敏格格住到恭亲王府之后,她就经常来找我,一开始是说王爷的病情,后来就开始……聊些别的,大概有五六次了吧。”
      我说敏格格怎么不去找我了呢,原来这些日子她一有空就跑到这儿来了。
      “萧烈,我刚才进来之前听你叫她敏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才进来的不是我,是四阿哥,你现在会怎么样?你以为他会容忍你和他心爱的妹妹在这打情骂俏吗? ”
      之前他一直低着头,听我这没说,他抬起了头带着几分不悦,说:“四阿哥是极少到此处来的,他很懂得避讳。再说……我也没有打情骂俏,我和敏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错意了。”
      我知他尚在气头上,听不进我的话,静了半晌,语重心长的说:“萧烈,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什么也听不进去。道理你懂得比我多,头脑也比我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有数,现在我不多说,只问你一句。”
      我停住,抬头看他,他直直的望着我,眼神忧郁而无奈;“问什么?”
      我沉了口气,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这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如今,你还是这么想得吗?”
      他的脸色霎时白了,他转过头,背对着我站住,我期待他那声‘是’,等了良久,却听他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抽了口气,想要再问,身后却响起挑门帘的声音。
      “萧大夫。”一位平民打扮的妇人缓步走进来,手上牵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穆大娘?”萧烈应声回头,脸色依旧苍白,但语气已经恢复如初。
      “萧大夫,我家小贵今天直嚷身上冷,不知是不是又受凉了,我赶紧带他来让您给看看,上次的病还没好利落呢。”
      “哦,好,那来这边坐吧。”
      ………
      萧烈看了我一眼,忙着去招呼病人,我傻站了一会儿,眼看没机会再开口,便无言离去。

      余下数日我心里一直隐隐为萧烈担心,但忧烦了几日之后,想到敏格格也快回宫了,他二人终究是不能经常见面的,心里也便稍微踏实下来,只想着再过半年,到了约定的日子,我也就能出府了,到时在他身边多加规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端。
      转眼进了四月,一日下午,我正在窗边就着天光练字,小秋拎着个果篮进屋,走到我旁边道:“雨霏姐,方才我去后厨拿水果。听厨上的人说,大阿哥病了,说是已经病了些时日了。找了不少大夫都没看好。”
      “是么?”我抬头问道,“是什么病?”
      她摇摇头:“并不知道具体的毛病,就是高热不退。而且……”
      她欲言又止,我搁下笔:“还有什么?”
      她皱起眉:“而且,我听说福晋为此和爷争吵,说是大阿哥自从上次因敏格格丢猫一事,被贝勒爷责罚之后,便落了发热寒战的病根儿,一直畏寒怕惊吓,身体就不好了……”
      “这事都过了一冬了,现在才说落了病根?”
      “可说呢。”她道,“听闻福晋还曾跟贝勒爷怪罪雨霏姐你,说你多事讨宠。哎,雨霏姐你说,咱们这也是无妄之灾啊!”
      我问道:“那现下可还有其他的法子医治?”
      “厨上的下人说爷传了萧大夫入府,说是今日午后来给瞧瞧。”
      萧烈每次入府都会来我这边停留,所以用过午饭我便在院门处等着,可是过了快两个时辰仍不见人影,我于是出院朝府门处走。在门房旁等了一会儿,果然见他拎着药箱形色匆匆而来。
      我迎上前去,他见是我也是一愣:“进了府怎么不去找我?”
      我本意是打听大阿哥病情,但见了他却先说了这句。
      “你是不是还记恨我上次的事?”
      他一抹脑门:“哎,你说什么呢,上次的事我早忘了。今天是着急回去拿药。”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好过些。于是引他向侧面走了几步,到了一处角落里。
      “大阿哥病得严重么?”我小声问。
      他点头:“很不好,我担心,怕是……”他不再说,只摇摇头。
      我大惊:“竟会这么严重么?他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他道:“这孩子身体本就弱,有不足之症,如今不明原因高热,数日不退,且查不出病因,现在情形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且,”他朝四周看看,低声附到我耳边,“而且你不知道么?这位大阿哥,史书上是早夭的。恐怕就在此次。”
      我对清史的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如他熟悉,印象中雍正的皇子中确实在后来没有这位的什么事迹。
      “连你也没有办法么?”我问。
      “我也没法子,只能是尽量试试拖延,但是我纵使有回春妙手,也不敢篡改历史啊。”他道。
      “毕竟是一条人命,你还是要想想办法啊。什么历史不历史的,不过是几个字。总大不过人命。”我道。
      “你呀,好心泛滥,并不见得有什么好处。我们若真改了历史,谁知后边会发生什么?”他这样说着,却还是点点头,“我肯定会尽力想办法,但是能否过去,也只看他的命了。”

      此后数日,弘晖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府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小秋不时传来后院的消息:福晋彻夜未眠守在弘晖床前;太医院派了医官来诊治;十三阿哥请了京中的名医过府;府中请了萨满帮忙驱灾辟邪。人力物力全数调配,府中下人也抽调了一批专门在弘晖住处轮值,煎药配餐,不曾有丁点疏漏。但是所有的努力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孩子,在五月初的一个清晨,弘晖的住所内外响起哭声,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挂起白幡,弘晖没了。
      这场既定的死亡来得如此突然,我还来不及去消化这个消息,也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小秋在此期间表现出了成熟和冷静,她嘱咐我不要出门,只按照马总管嘱咐给后院女眷的规矩来。我于是换了素服,只在院子里深居简出。但我心中其实很想去看看四阿哥,他的嫡长子没了,他曾对他寄予厚望,如今该很伤心吧。
      按照四阿哥的意思,弘晖的丧事一切从简,停灵七日后,便按照皇室丧仪发丧了。我与府中仆人一道在出殡当日在灵堂处对他叩拜行礼。我在人群中远远望见四阿哥,他面色苍白,沉默的坐在棺木旁,他的身侧,嫡福晋已经瘫倒在地,由两个侍女搀扶着,止不住的哭泣。
      余下一众侧福晋、格格,只在两旁分列,静默着不语,脸上看不出多少悲戚,却很恭敬肃然。
      我再次见到四阿哥是在七日之后,府中请了师傅为大阿哥颂往生,当日正是七日祭满之时,僧道在傍晚时陆续从府中佛堂退出,小秋被临时叫去帮忙,我屋中灯油用尽,我自行去库房取了灯油往回走。行至佛堂外,正见到四阿哥在廊下静立。他面目清瘦,双眼望着天空出神。我本可以从他侧面悄悄走过,他也不至于发觉,但是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径直走到他面前。
      “晚风寒凉,贝勒爷留神着了风寒。”我见他只着了单衣。
      他身子一滞,并未回头,轻道:“不碍事。”
      我于是在他身后半步站定,只与他一同看着昏黑的天际,心中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正是新月初起时,天边的亮光逐渐消退,几颗新星在天幕上隐约闪现。
      “贝勒爷,我家乡有个传说,说地上的人在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当夜幕来临时,就会出现在天穹中,为亲人照明指路,以这样的方式永远陪伴在亲人身边。所以,我相信大阿哥也并不会离开,他会变成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就这样默默的发光,远远的陪伴着他的阿玛和额娘。”
      四阿哥仍抬头望着天空,轻摇了摇头,道:“不过是骗小孩子的说辞。不必安慰我。”
      我于是沉默了,他立了一会又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太过苛责他了。他作为嫡长子,自幼被我严格管束,从未曾向其他子女那样的自在玩耍,他稍有任性,我便会斥责他,故而令他落下惊厥之症,终至不治。我不是个称职的阿玛。”
      我想伸手去抚他的肩,抬起手臂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衣袖。我低声道:“我也曾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将敏格格丢猫的事,如此轻率的处理。若然,或许贝勒爷也就不会责罚他了。”
      他此时终于回转了头,看着我道:“雨霏,这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你所作的并无任何过错。”
      我抬起头,正欲再开口,只听身后一声厉呵:“怎么可能与她无关,就是她害死我的弘晖。”
      我回过头,见嫡福晋从回廊一侧的暗处走出,她妆容不整,发丝也凌乱的散在鬓边。她走到近前,以手指着我面门,眼中迸射着愤怒的火光。
      “谢雨霏,若非你当日多嘴,我的弘晖何至积郁成疾?你为了魅上邀宠,竟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你那师兄,说是什么神医,却也救不活我的弘晖,我怕也是故意的。你,你们,正是害了我儿的罪魁祸首!”
      她的咒骂让我寒怕,她已经因过度悲伤而失去理性,我下意识向四阿哥身后躲去,四阿哥上前一步,用手将我拉至身后。
      “秀蓉!不要胡言。”他斥道。
      嫡福晋眼中涌上泪水:“爷,此时您还要护着她么?我的弘晖没了不过几日,她便来此处魅惑您了。自她入府以来这大半年,桩桩件件的事情,您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么?这样的居心险恶之人,我要把她轰出府去!”
      “秀蓉,你在说什么?”四阿哥声音中隐有怒气,“她,是我让留在府中的人!”
      嫡福晋怔愣着,泪水自眼眶中涌出,一时说不出话。
      四阿哥上前半步,用手按住她肩头,语气略缓和了些。
      “秀蓉,弘晖没了,我一样难过。但是你是嫡福晋,是这府里的主子,纵使再难过伤心,也不能信口胡言,胡乱怪罪冤枉旁人,你要自立其身才可服众啊!”
      嫡福晋呜的大哭出声:“贝勒爷,您怎么可能与我一样难过。我是孩子的额娘啊,您还有弘时、弘昀,而我只有弘晖一人啊,贝勒爷。我心里的苦,您真的知道么?”
      胤禛将嫡福晋拥入怀中,低声道:“我知道,秀蓉,我给你保证,你,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们不会只有弘晖,我给你保证。”
      嫡福晋埋在他怀中,泣不成声。我立在二人身后,只觉得既悲伤又多余。我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掩入暗影内,悄悄地寻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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