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棘》黑猫六六

14、黑珍珠号，起航

　　林其回头，出现在眼前的那些人他很熟悉。

　　最中间的是开酒馆的老妇人劳瑞尔，她穿着围裙，牵一辆马车，车上传来阵阵香气，不用想也知道马车里装了些什么：“大人，虽然这些酒喝不醉你，但航行怎么能没有酒呢？而且，我觉得那艘船上应该缺一个厨子。”

　　旁边站着的，是背着大包草药的伊芙，伊芙并不矮，但那个巨大的草药包倒显得她十分娇小：“大人，我们都准备好了。虽然我的医术不怎么样，但治疗一些小伤还是可以的。”伊芙真的是谦虚了，若她的医术不怎么样，林其绝不会第一时间带着该隐找她求助。

　　其他人也是，大家带着各式各样的包裹，眼睛里都流露出期待的神色，看样子都是准备上船的。

　　唯有一个人林其有些陌生，他背着一把琴，年轻的脸庞写满了对未知的向往——正是前些天在酒馆里唱歌的吟游诗人，听说这里有船准备离港，也凑进来想求一个乐师的职位，顺便收集收集新的灵感。

　　林其鼻子一阵泛酸，没想到，自己却成了那个瞻前顾后矫情的人。

　　“你们……都想好了？跟着我可并不是件享福的事，会遇见斗争，会经历痛苦，甚至，可能会随时死在船上。”

　　“要是没有林其大人，我们早就死了！”

　　“就是啊！我早就想去冒险了，怕死的人可不会选择冒险！”

　　“林其大人，就让我们上船吧！”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凑了上来，看样子，若是林其再不答应，怕是准备往船上闯了。于是林其也不再推辞——说实话，他心里太需要这样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了。

　　他本想让雾山号留在圣树岛港口，吩咐劳瑞尔他们帮忙守船。可这下大家都嚷嚷着要跟他一起出发，林其也有了更好的打算，他笑着冲雾山号挥了挥手，心中默念：“一只石船最好的使命就是承载着希望航行在红海之上，老约翰，我不会让雾山号蒙尘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随后，林其便率领着一众人马登上了新建的……诡异的石棺船。原本雾山号的船员他只带走了大副卡洛斯、舵手胡子、卢娜，还有被怀疑是间谍的瞭望手罗杰。

　　其他雾山号船员则被安排开着雾山号，回到雾山岛休息。

　　晚风吹动着新船员们的衣衫，他们望向圣树岛的港口，笑着与亲戚朋友告别。林其也站上甲板，抚摸着石船的栏杆，激动的心情难以掩饰，终于要起航了……林其清清嗓子，望着翻滚的云海，坚定的说到：“黑珍珠号，起航。”

　　卡洛斯应了一声，转身大喊：“石棺号……”

　　“啪！”林其一巴掌打在卡洛斯的后脑：“黑珍珠号啊！混蛋，是黑珍珠号！”

　　“黑珍珠号！起航！”一声又一声起航的口令此起彼伏，传到每一个角落。

　　该隐也站在甲板上向圣树岛的方向眺望着，他还有些虚弱，双手紧抓着船舷，风吹着他黑色风斗篷猎猎作响。

　　一阵剧烈的晃动，黑珍珠号驶离了港口。林其用手拢起该隐单薄的肩膀，生怕他站不稳：“你进船舱去就好了，别站在这吹风。”

　　该隐望着渐渐后退的岛屿——那里没有依依不舍与他告别的家人，也没有和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可他的眼睛里依然透出一丝留恋和好奇：“没来得及，看看圣树岛。”

　　林其一滞，这才反应过来，圣树岛是该隐离开风暴岛后见到的第一座空岛。只可惜，在圣树岛上的日子该隐几乎都在昏睡着。

　　想起该隐差点把命留在圣树岛上，林其泛起一丝内疚和后怕，毕竟当初和该隐两人单独前往圣树岛并吸引敌人火力的决定是他独自做的，该隐完全信任并听从了他的意见。而这个决定最重要的却不是为了该隐的任务，而是为了保护雾山号不受空盗骚扰。此时的雾山号正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生命——船灵！

　　林其看着该隐依依不舍的眼神，想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接下来可以去一趟最美的空岛——万岛之岛，带你见识见识。”

　　该隐沉默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样……会耽误很久吧。”

　　“不会，前往北方群岛送你的路上，需要在那补给。并没有浪费时间。”

　　林其撒了个让该隐无法拒绝的谎，他有些烦闷，该隐这种对于生命模模糊糊的态度让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美好和快乐——也许那些都不足以诱惑该隐。

　　该隐微微抬头，看着林其明显躲避的眼睛：“林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生死真的不重要。因为救活我，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我必须要尽快到达北方群岛。”

　　“……”林其皱起眉头，压抑着内心一团莫名的火气。突然，他嘴角露出笑容，随后干脆无所谓的蹲坐在甲板上，随手拿过冰镇的啤酒，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唉，你不了解我~看起来你也不想了解我。那我就直说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叛逆。任务怎么说，我就不想怎么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就想让你活着，如果你死了，就算任务失败——我会把你的尸体直接丢进红海。”咕咚咕咚，再喝两口啤酒，林其显得十分惬意。经过这几天与席亚的相处，他似乎在某方面取得了飞速的进步。

　　果然，该隐着急了：“不行！”

　　“有什么行不行的，任务是我接的。我爱怎么执行就怎么执行，大不了承认失败呗，至于失败的后果嘛……说真的，就你看来，被空盗追杀和被商人工会追杀，哪个比较难过？”

　　“你……太过分了！把任务卷轴还给我！”该隐认真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林其心里却乐了起来，这家伙总算有点人类应该有的感情了，哪怕是愤怒。

　　“哎~哪有接了任务半路放弃的道理？那我林其的老脸往哪搁啊？说实话，我已经很努力在完成啦，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说着林其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向大厅走去，那里有他专门设置的酒吧，看时间劳瑞尔应该已经准备好夜宵了。

　　“林其！”

　　“怎么？知道冷了就赶紧进来！”林其抵着船舱的门，伸手去招呼该隐。

　　“林其，只要我活着，你就一定会完成任务吗？”该隐低声问着，晚风卷起他银色的发梢，向着云海的方向，像一只几欲破碎的白色蝴蝶。

　　“……不，不止。你要知道，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我不光想让你活着，还想让你活得快乐，活的幸福，还想让你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梦想，什么是……”

　　林其看着他湛蓝的眸子，一字一句，说的坚定而大声，他突然害怕该隐就这样被狂风吹走，林其心底泛起一股剧烈的冲动，他想把他留下，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最后几个字被甲板上的狂风吹得支离破碎，该隐没有听见：“什么？……是什么？”

　　林其自嘲地笑了笑，走上前拉住该隐的手腕：“走吧，甲板上风也太大了，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美酒。”

　　酒吧里早已挤满了黑珍珠号上的船员们，大家看到林其一片欢呼，纷纷举起酒杯。林其清了清嗓子，似乎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大家！喝完这顿酒，准备战斗吧！”

　　吼——

　　船员们高举着酒杯，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就连负责伙食的劳瑞尔也忍不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掌。

　　林其所说的，正是与竖琴号的战斗。他了解罂粟蒂斯，那个女人绝不会被一次失误的估量而挫败，猎物越难捕捉，她越是兴奋。自己从红海暗道里死而复生只会让她更加渴望血液。

　　“船长！发现竖琴号踪迹，只是夜色太深，看不清夜雨号是不是也跟着。”瞭望手罗杰进来汇报。

　　“嗯，知道了。”

　　罗杰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问：“船长，黑珍珠号速度快吗？”

　　“秘密。”林其用食指在嘴前碰了碰。

　　“……只要黑珍珠号速度能接近雾山号，咱们就可以甩开竖琴号了。他们的船速不算快。”罗杰想了片刻，继续说到。

　　“罗杰，告诉胡子，不用开太快，也不用开太慢。就让竖琴号追着咱们。”

　　话音刚一落，卡洛斯就搓着手凑了过来，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和难以掩饰的兴奋：“老大！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打黑石号一样，狠狠地干他们了？！”

　　林其一拳敲在卡洛斯头上：“干什么干？咱们先吊着竖琴号，确保雾山号抵达了雾山岛再说。”林其心想：现在雾山号是最虚弱的时候，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

　　卡洛斯被林其打了一拳，瞬间老实了。一旁的草药师伊芙看到卡洛斯委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卡洛斯愤怒的环顾四周：“谁！是谁嘲笑本大副！”

　　伊芙昂着头：“是我，怎么了？自己笨还不许人笑话了。”

　　卡洛斯刚想张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并不熟悉的可爱脸庞，伊芙眉眼弯弯，半笑半嗔，似乎是真的被卡洛斯挨打的样子逗的很开心。卡洛斯抿起嘴，硬生生咽下了一大串骂人的话。林其似乎没发现他的异样，拍着卡洛斯的肩膀：“愣着干什么？发动你的被动技能啊，怼她，怼她~”

　　卡洛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哼，我们天空商人绝不会和女人一般计较。老大，我……那个，恩，我……先去……咦……奇怪，我本来要去做什么来着……奥，本大副应该是去……”卡洛斯眼睛盯着地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甲板走去。

　　林其一愣，似乎意识到什么，看了看伊芙莫名其妙的表情，林其低着头笑了起来。

　　“林其，好像变了很多。”该隐端着一杯温热的酒，在林其身边坐下，那里本就有一个空座位，铺着厚厚的毛毯，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

　　“是吗？……也许是因为和喜欢的人们在一起吧。”林其抬起起头，望着前方，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酒香飘来，似乎染上了一丝红晕。

　　远远吊在黑珍珠号后面的竖琴号，气氛却截然不同，大副笔直地站在船长蒂斯面前：“消息已经传给其他船长了。下一步，我们需要做什么？”

　　蒂斯似乎根本不在乎夜晚红海之上的寒风，依旧坐在船头轻抚着竖琴：“玫瑰公爵……那个自负的男人，一定以为我会被怒气冲昏头脑而选择独自和你战斗吧。只是为什么，我希望抓住你，折磨你，玩弄你，却又希望你可以看透我……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回船长，我想这是因为您觉得玫瑰公爵算是一个有些实力的对手，所以您希望能抓到他。同时，如果他没有看出您会联合其他船长一起来围剿他，您便会对他失望，觉得高看他了。”

　　罂粟蒂斯似乎没听见大副在旁边一本正经的回话，细长的双眼望向黑暗的云海，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让舵手跟着那条奇怪的船就可以了。另外，所有知道席亚已经离开黑狱岛的人，都可以去死了。”大副一愣，痴痴地看着蒂斯，突然古怪地微笑起来，眼神中也露出狂热的神情。

　　“船……船长，您说的是真的吗？您愿意，愿意赐我死亡吗？”

　　蒂斯转过头，笑容如同圣洁的天使：“没错，我赐予你死亡。为我而死吧！”

　　大副咧开嘴角，大笑着像是疯了一样冲进船舱。只听见船舱里发出几声凄惨的叫声，然后他带着浑身鲜血回到甲板，毕恭毕敬的跪在蒂斯面前，手起刀落，大副的胸口也喷溅出了新鲜滚烫的血液……

　　船舱里，几个船员从阴影里走出，面无表情地打扫起倒在甲板上的尸体。

　　而蒂斯依旧着一身红裙站在船头，如同她的外号那样，美丽而妖冶地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