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鱼与绿鲤鱼》断腕

29、小鱼的身份

　　第二天，整个安阳城都被阴云笼罩了，原本要逃荒离开的百姓以为会下雨，都留了下来，拿着桶拿着盆，眼巴巴地看着天，可从清晨等到入夜，也没等下来一滴雨。
　　“龙神来了，”阿瀚站在屋檐下，盯着远处的天空看，神色晦暗不明，“而且不止一个。”
　　“什么？”龚俊正在生火煮粥，这柴火有点潮，冒出来的烟十分呛人，他一边咳嗽流眼泪，一边挥手，让小锦鲤赶紧回屋里去。
　　阿瀚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就在龚俊打算放弃生火，把他抱回去的时候，阿瀚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龚俊刚站起来，阿瀚就跳到了他身上，搂着他脖子，腿也勾在他腰上，不像是鱼，反倒像是寄生的藤壶。
　　“我们现在就离开这儿好不好？”阿瀚问试探着问。
　　龚俊皱眉，“不是说等两天吗？师父那边肯定会有办法，等他们解决了咱们再走。”
　　阿瀚抱着他的胳膊骤然收紧，听到龚俊的咳嗽声，才不开心地跳下来，“主要是再不走，我就要控制不住去打架了。”
　　看龚俊一脸茫然，阿瀚唉声叹气地把自己闻到龙族气息的事儿说了出来，“你说我悄悄揍它一顿……”
　　龚俊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别说了，等我把火灭了，咱们现在就走。”
　　且不说会给师父那边带来多大麻烦，真要让小锦鲤在这里打一架，整个安阳城都得遭殃。
　　“可是粥要熟了。”阿瀚伸长脖子去看锅里香喷喷的粥，有点舍不得。
　　这样一耽误，等他们出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不仅是城内，就连城外也被阴云覆盖了，一眼望不到边际，只是不知道阴云里憋的是暴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师父真的能解决吗？” 龚俊回头看了眼城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有点悬。”阿瀚不给面子地说，看着干裂的土地，低下头，“要不我们回去帮帮忙？”
　　龚俊摇头，他知道只要回去，那些人肯定要为难小锦鲤。
　　不过这一切却由不得他了，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条龙从阴云中俯冲下来，扫塌了半边城墙，一众修士跟在它身后，也出了城，为首的正是掌门。
　　几个师兄弟看见龚俊，焦急地跑过来，问他们去哪儿了，潦草地说了事情经过。
　　龙神以为稳操胜券，来找他们要人，得知阿瀚不在后，恼羞成怒，要取他们所有人性命，被压迫到这个份上，他们只能被迫抵抗这条龙的报复。
　　其中几个见到阿瀚，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龚俊心跳加快，把小锦鲤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你去帮师父。”阿瀚坚定地推开他，跟在他身后，后面那些人也说要来帮忙，可灵力没打到龙身上，反而落在了小锦鲤身上。
　　阿瀚诧异地扭头，把一个甚至想背刺龚俊的修士制住，升到了半空中。
　　龚俊焦急地回撤灵力，原本就到强弩之末的掌门吐了一口血，摔倒在地，他也飞了出去。
　　沾了血，龚俊背在身后的本命灵剑嗡鸣起来。
　　刚才那些蠢人的灵力连他一点皮毛都没伤到，阿瀚对上龙神巨大的竖瞳，就像来到了自己的主场，也不管会不会毁了这座城池，幻化出用水绳绞成的鞭子，抽了上去。
　　众人感受到澎湃的灵力，不敢直视天上，把惊疑的目光投向龚俊。
　　龚俊闭了好几次眼，还是压不下心中的戾气，问他们为什么要偷袭阿瀚。
　　龙神只要他一个，只要把他交出去就能解决问题！
　　堂堂天昭门首徒，不仅和妖厮混在一起，还要为了妖背弃苍生……
　　诸如此类的话在耳边响起，龚俊痛苦地单膝跪在地上，感觉脑子要炸开了。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烈风扫过，龚俊把剑插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头去看，却发现龙神和小锦鲤都被阴云笼罩着，完全看不清楚。
　　龙神打架也不专心，还关着着这边，看他们发生内讧，发出喋喋的笑声，“你想护他们周全，他们却想着让你送死，几千年前就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轮不到你来说。”阿瀚被激起了几分怒火。
　　“我知道你在压制灵力，何不痛快打上一场呢，这些蝼蚁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龙神激他。
　　阿瀚当他在放屁，只想把他打趴下，没想到这个明显参与过当年计谋的龙族老人不好好打架，非要掏他老底。
　　甚至敛了龙身，化作人形。
　　“这方圆千里半滴水都没有，你这样燃烧真元，能坚持多久？”龙神的化形是个中年男子，三角眼吊梢眉，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弄死你足够了。”阿瀚握住手腕，竟然有一只眼睛变成了淡淡的绿色，明显借用了小哲的力量。
　　战势焦灼，龚俊受不了这种煎熬，想上前一步，去帮小锦鲤一把。
　　“你去也是送死。” 掌门勉强站起来，按住了龚俊的肩膀。
　　龚俊手微微颤抖，坚定地说，“死在一处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徒儿辜负您的期望了。”他说完不管不顾地飞到半空，没看见小锦鲤，却对上一双冰冷邪性的竖瞳，据说龙族的瞳孔是金色的，可这双竖瞳却是绿色，仿若一条毒舌。
　　“俊俊……”阿瀚本来就因为没办法段时间捶死龙神焦躁，看到明显受了龙神蛊惑的龚俊，更是急的嘴皮子都咬破了。
　　龚俊举起剑，硬生生刺到了龙神的胳膊上，龙神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释放出更多蛊惑之力，龚俊再次举起剑，躲开阿瀚想抓自己胳膊的手，下移几寸，又堪堪避开小锦鲤削下龙神一块皮肉来。
　　即使处于这样的情形，阿瀚也难得惊诧了一下，看着龙神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心中产生了怀疑，相处这么久，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类竟然如此厉害，速度快到能避开自己的钳制，灵力澎湃到剑身都凝了层薄双。
　　他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骄傲。
　　龙神不甘坐以待毙，紧紧把阿瀚抓在自己身前，豁出去半数真元想要入侵龚俊的识海，龚俊艰难地再次出剑，这次不可避免地在阿瀚脸颊上留下一道痕迹。
　　在这样的拉锯过程中，龚俊意识到自己只要出剑，就会同时伤到两个人，他心神不稳，在龙神的操控下出了最重的一剑，龙神原本用小锦鲤做盾牌，这会儿想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不要！”龚俊回神，强撤灵力，噗地喷出一大口血来，可是剑已经出去，收不回来了。
　　阴云掀开一角，众人仰头，发现他们三个以诡异的姿势连在一起，龙神在前，龚俊在后，小锦鲤被夹在中间，看着像是龚俊一剑串了两个，可龚俊摇摇欲坠的模样，好像也离死不远了。
　　“天地蕴灵如何，上古真神又如何，我看也就这个人类对你还有几分真心，不还是捅了你一剑？”龙神才不管自己也被捅了个对穿，非要逞口舌之快，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瀚抓着龚俊的手，态度强硬地把剑往后送了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但比起身后掉落地面啸叫不止的龙神，状况要好上许多。
　　他深情地看了龚俊一眼，掐出法诀，龚俊发现自己被定住了。
　　“不是为了救你，我本来也活不成。”阿瀚似乎有点冷，瑟缩了一下，龚俊想抱抱他，但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一把剑伤了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一龙一鱼一人，这样的战绩足够让它在灵器谱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我把这一切交给你，”阿瀚凝视着龚俊，“你帮我把这些畜生都杀死，怎么样？”
　　“别哭，我生于天地，也终将归于天地，待到时机成熟，会再次化形的，”阿瀚虚弱地笑了一下，“我在那个院子给你留了东西，记得回去看看。”
　　龚俊手抖的停不下来，但是咒法加身，根本说不出来一个字，眼泪流太多，眼角眼尾红的吓人。
　　阿瀚留恋地看了他一眼，用渐渐虚幻的身形穿过龚俊，在他周身散开，龚俊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冰凉，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养了这么久的小鱼究竟是什么来历。
　　天生地养，万物灵蕴，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水神——扬州外的小河是他，极北之地的冰川是他，就连龙族的行云布雨之力，也是他身上剥离出来的。
　　龚俊攥紧手上的灵剑，踩在龙神身上，闭着眼把灵剑插进龙神的脊背。龙神凄厉哀嚎的同时，他睁开了眼，可那双眼血红异常，分明已经入魔。
　　阴云汇聚翻涌，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不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雨水浇在张着嘴的泥土上，也浇在那堆成小山的碎肉上，青烟从那条将死的龙身上生起，一众修士后退半步，发现脚边长出了青绿的嫩芽。
　　这片大地真的活了过来。
　　远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龙吟，众人都忍受不了，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只有龚俊，双手执剑，眼中没有焦距，随时准备再打一场。
　　受了重伤的掌门把天昭门的师兄弟都护在身后，担忧地看着他最得意的大弟子。
　　“要变天了。”掌门呢喃。
　　那之后的半个月，北方大地上青烟随处可见，伴随着青烟的大雨对灾民来说是救命的甘霖，他们看到希望，纷纷拖家带口地回到了故土，耕种劳作，希望能赶得上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