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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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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北芒城某小巷里,桔子青一身褴褛坐在一堆新采来的药草前,身边依偎着一个长相平平的年轻女人,女人正在用芭蕉叶帮他扇风去暑,稍远一点是用毛笔写的招子,招子下边立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正是前几日与他们争地爿的乞丐,此刻该男子脸上写满了不厌烦。
“我就说这样不行。”
桔子青咽了口口水,“你杵那里跟个打劫的似的,谁敢来买。依我看,你还是当丐子时亲民些。”
“可不是,要不亲民能讨到吃食吗。”话才落音,就劈头迎来了一芭蕉叶。
“依奴家看,燕大哥是想重操旧业。”因为这几日落脚的地方全衣物全是这名自称燕不回的乞丐帮忙他们张罗的,尽管鸢代离对他的这种好吃懒做的观点有些轻视,言语上对他却格外尊重。她曾是大家闺秀,尝尽了家族没落的辛酸,又加上桔子青时常在她耳边教导,“当你一无所有时仍能出手帮助你的,这个人就是你人生中的贵人。”“这人表面邋遢懒惰,可骨骼却是武者中出类拔萃的,如他日得遇贵人好生引导,为一方良将也未尝不可。”这是昨日出城采药时,桔子青路上对她说的一番话。介于这种种,鸢代离也渐渐摒弃了自己对他的一些肤浅的看法,毕竟每个人都各自的人生路要走,经历不一样,自然立场不一样,立场不一样自己对待事的态度就不一样,自己又什么资格妄自轻视别人。
“我也不是想重操旧业,要不是接连战争,家园被毁,谁没事来做丐子;我又不是你们富家子弟,没事当丐子体验生活。”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某纵使曾坐拥百万产业,到头还不是混得身无分文。燕兄有这闲工夫妄自菲薄,不如清清嗓子帮小弟吆喝几声,没准某这批草药还能买的快点。”
燕不回扯了扯嘴角,脸上红白青色来回变换,遂扯着嗓子用北芒城地方话吆喝起来,语言风趣幽默,很快就替桔子青招揽了一批看官。
草药卖了一大半的时候,一群混子扒开围观人群,一脚踹开桔子青面前的药篮子。
“你们在这里摆摊经我们六爷同意了?”说罢一个大腹便便的留着八字须得老男人慢悠悠的踱步到桔子青面前。
其中两个混子桔子青认得,一月前受雇来自己府里讨债,态度之蛮横,砸了自己几株名贵盆栽,还顺走了不少文玩。因着他欠债在前,理亏,也不好发作,由着他们胡闹好长一段时间。前些时日他的二十八位债联名写了状子又把他告了,因着县官太年轻直接将他名下财物判给了这二十八债主,自己名下产业自然抵清债务有余,他还清债务也成了今日这番光景,自然心生怨怼,因着对方是官,自己是白丁,双方地位悬殊,只好认栽。此番见着之前来府上讨债的混子自然心情一落千丈,胃里直捣腾。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他揉了揉额角,一脸无可奈何反问到:“几时这几条街归六爷管了?”
六爷从一只布袋子里摸出一沓叶子烟,慢悠悠的裹好放进斗钵里,一个尖嘴猴腮的混子立马吹燃火折子卑躬屈膝的替他点上;六爷吸足一口烟,吐了一口缭缭青烟,“这些不是你一介贱民能管的,你只需知晓在爷的地爿上做生意就得交钱。一口价五十文。”
桔子青也算是看透了,这帮人就是不折不扣地痞,与他们斗,吃亏的永远是自己。舜国与北朔交战三年有余,舜国将猛兵强武器精良,北朔更是全民皆兵个个悍勇,纵使双方战力持平,这些年来北朔还是胜少败多,如今被舜国吞并了半壁江山,退至红河以北。这些年来百姓饱受尽战乱之苦,市集也凋零的厉害,要是不在北芒城赚些盘缠,他门可能要走很远才能找到下一个集市,这一路没有盘缠,他们只能一路乞讨,这饱经战乱的广袤土地上,以他这高傲的性格,恐怕他跟鸢代离非饿死在路上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多少交些,不够他顶多就揍自己一顿再从自己身上搜刮一遍,也不能就此把自己打死了,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人活着才有着赚。
桔子青本就无比厌恶这类人,碍于自己还要在城里待些时日,也不能直接开罪,只好忍着胃里的一阵翻腾佯装无比平静的道:“六爷,某这都是些小生意,忙活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铜板,这些是刚才赚的铜板,尽数交给六爷。”
旁边的燕不回在城里行乞有些时日了,无论大街小巷胡同都没听过六爷这号人物,他们摆明就是专来砸场子的,这世道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阿,心里默默感叹却丝毫不影响手上动作,他一把握住桔子青递钱过去的手,示意收好这些钱。然后一胳膊撞到所谓的六爷脸上,六爷敏锐的往后仰了仰,避开了燕不回的那一胳膊拐,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六爷手下那帮乌合之众见状也纷纷撸起袖子加入干架行列,有眼尖的把目光转向桔子青与鸢代离,很快他们就扭打在一团了。
因为市场的混乱,很快就招来了巡城的衙役,那帮乌合之众再胆大妄为也是惧怕官府,毕竟抓进去是要吃几个月牢饭的,家里还有几口张嘴等着吃饭。他们快速砸入人群,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巡城衙役中来了一个略懂医术的帮他们查看伤势,不一会儿便起身向头儿汇道,那头听后皱了皱眉头,从腰间掏出一小瓶药膏扔在他们面前,头也不回的走了。毕竟这里刚经历了战争,饿死的人尚且管不过来,况且他们还是当街斗殴,只要有口气衙门基本上不会管,能抓住肇事者就抓不能抓到也不会浪费太多人力财力,像这种能给点伤药的衙役,整个北芒城乃至新并入大舜版图的北朔红河以南都屈手可指。
鸢代离是他们中唯一的女性,对方也没怎么揍她,加之又被桔子青燕不回保护的好,全身上下就磕掉了几处皮。巡城衙役走后,她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去搀扶桔子青,桔子青纵然有燕不回的保护依然被揍得鼻青眼肿,鼻孔下方还挂着一行殷红的鼻血,他将从袖口里颤巍巍摸出了几枚铜板,扯着早已撕裂的嘴角憋喘道:“我们赚的钱还在。”鸢代离数了数摊在他沾满红泥的掌心里铜板,七枚,他们明明赚了三十文阿。不言而喻她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从眼框里滚了出来,自从她跟了公子之后,那里见他受过这份罪,即使在天天被人要帐的那些日子里,也不曾这般狼狈过。想到这里她很想把桔子青紧紧抱在怀里,可是她不能,也不敢,她害怕,害怕一靠近他就离开了,再也不要她了。
打得最厉害的是燕不回,受伤最少也是他,此刻他抄作手看着这一幕,不由的眼底有湿润,要是弟弟妹妹还尚在人世就好了。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将桔子青扶起来,盯着他有泛蓝的嘴唇担忧的问,“还能走?”
桔子青原本体质很好,十一岁那年随嫡父上战场,带领八千战士偷袭敌营,虽然这场给敌军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自己也在那场偷袭受了重伤,伤了心脉,从此落下病根,与军旅生涯失之交臂。从落下病根起,他在家中失势,爹不疼娘不爱,朋友更是多数断了联络,但这些并不影响疗养,因为除去他殷实的家底,他自己也挺能赚钱,另外他还得了医仙衣钵,医术也是了得,所以他的旧疾虽此身不可能愈合,但一直调理的很好,在长安王府里当最低贱的奴隶时都没有复发。他清算完自己所有产业原本就很累,又被心胸狭隘的耿老给揍了一顿,此后更是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加上刚刚又挨了顿胖揍,此刻旧疾便有了复发之势。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够麻烦燕不回了,他真不想因为这是麻烦他了,遂憋喘道:“能走。”
燕不回看着他略显青色的脸,以及泛蓝的唇,已然了然于心,他不可能没事,然后弯腰将他扛在背上。“阿离妹子,你家公子不会是被人打到致命点了?”
“我怎么瞅着他脸色跟将死之人差不多。”
“呸呸,什么将死之人,公子有旧疾,多半是这些天给累发了。”
燕不回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俄而只好结巴道:“那现在……我……我们……该……。”
“送公子回去吧。”
幸好公子今天出门没有带药,不然准被那帮乌合之众给抢了去;这样想着突然有一个青麻衣男子不小心碰到了到燕不回,燕不回原地转了大半圈才侃侃稳住背上的桔子青,鸢代离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公子,有没有伤到?”
“你少问几句,某会更好。”桔子青一句话说完,嘴唇又泛起轻微的蓝。
燕不回:“阿离妹子,你眼睛有问题?”
鸢代离:“没有。”
燕不回:“受伤的人是我。”
鸢代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