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旧事》宰牙

3、狗血淋头

　　03

　　就在他说“不会变的”时候，向南北他妈冲过来，把他们拉开。

　　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这种情况叫“狗血”。

　　不过也只“狗血”在向南北他妈，林萍萍女士一人身上。

　　林萍萍是向南北亲妈不错，但在向南北小时候，她就到外头去打工，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来。
　　近几年，还是向南北要读高中，她才回来，就近打个短时工补贴生活。

　　关注向南北的同时，也是为向南北他弟弟的未来教育做保障。
　　总不能大儿子是差生，小儿子也放养成废物。

　　林萍萍回来的时候，嘴上说着要天天接送向南北，关怀他的高中生活。
　　最后也确实是嘴上说说。

　　所以她一人出现在向南北回家的路上，还恰好看到李东夕第一次以恋人身份牵向南北的手，不可谓不“狗血”。

　　放在跳河之前，向南北跟李东夕还能狡辩一下，但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现在，林萍萍女士不撕破脸皮破口大骂就是涵养十足了。

　　看见亲妈理智还在，向南北安心了一点。他对李东夕使了个眼色，就被林萍萍大力地拉回家。

　　向南北被拉走的时候，李东夕在路灯下没有动，他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很像李东夕。

　　林萍萍常年不在向南北身边的唯一好处，就是她不至于在发现儿子跟男同学谈恋爱时给向南北一巴掌。

　　因为谁也说不准这一巴掌下去，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林萍萍女士年纪跟周丽一样，但看起来却老很多。

　　她红着眼睛，流下眼泪，静静抹去泪水后，才问坐在沙发上，对她流泪也显得漠不关心的向南北。

　　“你怎么跟李东夕走到一起去了？你们两个大男生牵什么手？”

　　本来不该这么草率的联系在一起，钉上“男人喜欢男人”的标签。但架不住跳河事件风头没过去，家里有两个儿子高度关注这件事的林萍萍自然会多想。

　　最关键的，她多想的是正确的。

　　“我就知道。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李东夕跟你的关系太亲近了。以前，我把这当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现在，你们……”

　　“我知道你早些年跟他玩得最好，可是你和他也不能这样。我听说过他的成绩，应该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带你搞这种东西。”

　　“天啊，这算怎么回事。”

　　林萍萍女士自言自语。

　　说来也奇怪，明明平时表现的不是很关心向南北，连向南北的爱好都一无所知。
　　但在关于李东夕这回事上，他妈却能说的头头是道。

　　向南北想了想，还是把原因归结到李东夕成绩优秀，是邻里攀比的重点对象上。

　　林萍萍能在这里跟向南北心平气和，九成是觉得向南北木讷做不出这种事，把责任推到李东夕身上了。

　　这还真的有可能。

　　在大院的邻里风评里。
　　李东夕以成绩为王，处在风口浪尖上，每一个成绩不如他的同龄人巴不得他考试失常，每一个比不过周丽的同龄人巴不得李东夕做个出格的事，让周丽底下那颗高傲的头颅。

　　林萍萍女士为人老实，不至于让周丽下不来台面，但却极有可能被人潜移默化，将此事症结放到李东夕身上，就此恨上带向南北走弯路的李东夕。

　　这大可不必。

　　向南北要是不喜欢李东夕，肯定不能同意他的交往请求。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木讷，反正跟李东夕交往这件事，他是自愿的，不是被迫的。

　　所以向南北以一句话制止了林萍萍尚未出口的诸多骂言。

　　“是我追求的李东夕，我先喜欢他的。”

　　先追求是假，但先喜欢却不一定。

　　在一起十一年，谁能说的准谁先动的心。

　　林萍萍女士果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指着向南北半天，手举了又放，硬是憋住自己。

　　半晌，她起身，拿起电话到房间里去，门被她带得发出一声巨响。

　　向南北知道，他妈在给他爸打电话。

　　他觉得不至于如此，说实话，他更希望林萍萍女士能像他小时候偶然回来，见向南北成绩不行训斥他，甚至动手敲他的头。
　　这是他们曾经唯一的亲近方式。

　　而现在，这种举动也没了。

　　向南北他弟向南城踩着软绵绵的步伐，在客厅里叫饿。

　　林萍萍电话还没打完就出来，嘴里说着“你回来一趟，我是不敢说他……”，一把把向南城抱起来，进了厨房。

　　向南北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就回到他自己的小房间里，关上门，书包一丢，躺在床上，放空大脑。

　　过了好一会，窗外的路灯都暗下去了，向南北才起身，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当天的作业，接着做作业。

　　要他哭是哭不出来的，毕竟他还没跟李东夕分手。

　　分手后可能也哭不出来，毕竟他也是认真的喜欢李东夕。哪怕分手，只要是真的喜欢，不就行了吗？

　　爱情又不是炫耀。

　　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那么，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想到你，也最先是温暖从心的笑。

　　向南北咬着笔，有些想笑。

　　没办法，谁让他想到李东夕的时候，都是对方面无表情让他好好学习的样子。

　　他要是跟李东夕分手，罪魁祸首该是李东夕总提的学习。

　　.

　　向南北他爸向庭还没坐上返乡的火车，向南北就单方面认为李东夕要跟他分手。

　　原因，是李东夕要搬家离开林城。

　　周丽工作变动外加李东夕的学籍问题，让他们选择回到大城市。
　　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

　　周丽上门说这件事的时候，李东夕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

　　听周丽说，他在收拾东西。

　　林萍萍女士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向南北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个消息，他抬了下眼皮表示知道。

　　林萍萍女士可能松了口气，也是，她纠结了许久的麻烦居然要自己主动走，她不得高兴地放鞭炮庆祝。

　　可惜向南北坐在这里，她再怎么高兴也只能憋着。

　　看着他妈要笑不能笑，还得挤出几抹惋惜的扭曲表情。向南北嘴角一抽，准备进房间接着学习。

　　周丽叫住了他，然后给了他一个铁盒子，说是李东夕给他的。

　　“我家小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你这么要好，最后死也不来道别。”

　　“小北，你也别怪他，他就是这个性子，越是重要的人，越是舍不得开口说再见。”

　　向南北能理解，他特别淡定的说：“嗯，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

　　向南北当着他妈和周丽的面说这话，得到的是两种反应。

　　他妈林萍萍女士那点高兴没了，又变成麻木的表情。周丽一脸“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表情，看着向南北的目光都带着喜欢。

　　这让向南北不禁想象以后，周丽要是知道他儿子跟他谈恋爱，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不是现在的表情。

　　林萍萍女士不管怎么说，都是向南北亲妈，除非向南北跟他们断绝关系，她都不可能真的跟他生分。

　　但周丽不同，她对向南北的好是建立在向南北跟李东夕好的份上。要是她知道他们“好”过头，棒打向南北也不是没可能。

　　向南北接过铁盒子，道声谢后果断跑到房间去。

　　他没立刻看铁盒子，反而先去书桌，他想把作业先做完。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作业意外很难，向南北花了一下午，也没做完它。

　　等到周丽要离开，向南北跟她说“再见”后，向南北也没打开那个铁盒子。

　　林萍萍应该很好奇那里面是个什么玩意，但她在向南北十六岁后再没进过他的屋子，侵I犯他的隐私。

　　就算再好奇，她也不会在向南北在的时候，进向南北的屋子。

　　向南北是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打开的那个盒子，他在里面看到了一堆大学介绍的小册子，还有李东夕在上面乱画的各种标记。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是一张小卡片，字迹是李东夕的。

　　李东夕一直都是这么说。

　　向南北也乐意去做。

　　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的未来，但最起码，他不想在以后见到李东夕的时候，后悔此刻喜欢过他。

　　不，他没有资格后悔喜欢李东夕。

　　因为向南北一直都从李东夕身上获得了好处。而获得好处的人，却这样狡诈，只付出“我答应你了”的一句话，就觉得自己很对得起李东夕。

　　真是卑劣啊。

　　以为不变的爱情就很了不起。

　　“我……果然没资格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又答应了，绝对不会变。

　　一腔真情这种东西，对在乎他的接受对象来说，自然珍贵。但对不在乎他的对象来说，这种东西是个笑话。

　　向南北知道，李东夕在乎他的承诺，在乎他的不会变。

　　所以他就算逼自己，也要走到李东夕的未来去。

　　不是为了所谓的“你没了我不能活”，而是为了向南北自己的心。

　　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留在林城里混日子；还是努力一把，跌出去追李东夕。

　　这是两个选择。

　　他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的失去李东夕。
　　也可以选择去做，在未来还是会失去李东夕。

　　李东夕是个人，他也会变。
　　或许还没等到向南北挣扎着去见他，他就会先忘掉那个封闭落后的林城，以及林城里木讷、与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向南北。

　　他现在高二，据高考还有两年。

　　向南北清楚他的水平，不是努力就能到达李东夕的水平。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差不多的地方。

　　而变数，那些变数。
　　他真的可能捱过去吗？

　　放弃，真的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