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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拥抱 ...

  •   如约,历史下课,上午就算完了,南赠一很快跑到那个小楼台那儿,离后门大概只有五步远。
      他正颇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夏季,阳光又毒又辣,噼里啪啦地抽打着那棵长得很高的榕树,片片榕叶翻转,荡漾一些翡翠。
      风吹过来,不太舒服;把自己头顶的一缕头发撩拨起来,好像是在盘弄,缠绕在食指指腹,又骤而一拉,卷到那边,照在地上的光影清楚得就像画一样。
      南赠一两手不知何处安放,只好“打了个结”放到身后;背微缩,身躯靠前,下颚点栏,眼眸闪耀。
      背对着下楼梯的人流,他也会侧过头,细听脚步声,看看人来了没有:来了就挺好;没来的话,就是他们班拖堂了,毕竟,语文课呢,懂?

      世界很大,熙熙攘攘里,每个人都在等着另一个人。
      南赠一往上翘着嘴唇,细腻的纹路熬成整个季节的风向,弧度和淡粉谱写这个时令的模样。
      左耳微颤:是有人朝这儿走过来了。
      赠一回头,控制不住地欢喜,好像这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欢喜似的。可能也真是。
      沈侍两手下垂,墨绿衣衫贴体,外搭蓝白校服;鞋带是黑的蝴蝶,微笑似灰的长夜,只把人往里吸。
      是沈侍先用右手肘关节碰了碰南赠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跳动的金光攀附在眼角,眸色如影,很魅惑地咬着嘴角:
      “我先去上个厕所。”
      “嗯。”

      清风乜斜,少年意气风发。
      水龙头打开,水流潺潺,沈侍洗过手,走出来,很自然地甩了几下,笑意未敛。
      南赠一起步,像是跳起来,很轻快,眉眼通明。
      其实也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单纯的是暗送秋波。赠一突然想到,他去上厕所,可能是为了等人群散去,这样下楼就不会拥挤,会腾出很多时间来交谈,或者“明送秋波”。
      楼梯顺下,人还是有一些,热闹极了,像一场没有主题的辩论会。
      沈侍老是保持双手下垂这个姿势,几乎只有手指随步履轻轻晃动,而且走一步晃一下,走一步晃一下,憨态可掬,活生生一只可爱的小鸭子呢。
      “左,右,左,右……”
      南赠一跟在他后面,很认真地记录这只“小鸭子”的步伐,自己也情不自禁地学起来,左、右一边晃动一边走着。

      “小鸭子”闻声转过脑袋,轻立鼻头,看见便问:“怎么了?”
      “不是,我看你走路左右摇晃,”赠一如实回答,挑弄着眉,“很像一、只、鸭、子。”
      “还真是,”“小鸭子”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这是本能反应,偷偷笑着,“所以,你这,学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南赠一“啊”了一句算作回应,眼眸明亮。

      经过下面的九年级老师大办公室,沈侍不屑地瞅了一眼,看着他们班语文老师在整理教材资料,自顾自地“呵”了一声,很轻,像是平平常常地在呼吸。
      南赠一跟着望过去,又四处张望,好奇打量着这群来来往往。
      两人走得不算太快,可能是为了保持风度,没有谁背着谁加快了脚步。
      行至食堂,转大门,过塑料垂帘,一回头,目光相遇。
      大概零点九八秒后,两人迅速把眼睛移开,连余光也被碎尸万段,消散云烟。

      来到窗口,沈侍在前,南赠一居后;打过饭菜,沈侍在前,南赠一居后。
      一爷就那么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像条毛茸茸的松鼠尾巴。
      沈侍真他妈是气吞山河,沿着一处走道,一直走到底,明明是有座位,而且有座位的桌子八个座都是空的,而且也没有情侣。
      一爷只得跟着,平视前方,左手端盘,右手执筷;脚步不急,纵眉舒展。
      等到沈侍无路可走时,侍啊只能采用就近原则,来到整个食堂尾部靠右的最边缘的位置,坐下来吃饭。明显是经过缓和了,眼眶底下有一点点发肿,甚至透着微红。
      南赠一见状立马跟从,坐他对面;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整个食堂尽收眼底,行色匆匆的学生们被一览无余,还有一双黑塑料筷和半张脸,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有没有那么某个瞬间,两个人会不会心有灵犀地想过某个话题,比如有关时令、未来、梦想、方向……的。或者阴差阳错地就跨越了时空了也说不准啊,所以,很多人喜欢发呆,比如,赠一眼前的这个人。
      明明在吃饭的好吧,脖颈已低,咬着一根透明粉丝,嘴唇却忘记张动,定格在那个瞬间:红色的辣椒碎屑些许沾在唇壁,饭盘里滴落一滴清油,眼幕微垂。
      南赠一甚至都没怎么感受,他怕打破了这难得的意境,于是恍若珠子的双眸含情脉脉,痴痴凝望,仿佛看到了春日里满山坡的四叶草,两个小人打着滚,阳光普照,还有人轻掐了他一下……

      “喂,一,怎么了?吃饭啊?发呆了么?想什么呢?”沈侍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腾出左手掐着南赠一的手腕,眉眼清澈,“嗯?”
      “啊……?”南赠一的脸颊抽搐了二点三四个频度,猛地反应过来,“啊……!我,我想你呢。”
      “哈,我,不就在你眼前呢,你,啧,”沈侍浅笑,嚼了几口染了红辣酱的饭,又讽刺了一句,“一,吃饭挺认真的嘛。”
      “我那是在思考!”赠一争辩。
      沈侍微掀眼皮,毫不留情:
      “哟,您在思考学校在菜里放了几滴油是吧?”
      “一滴……一滴也没有。”
      “知道,还不快吃啊,待会儿迟到了。”
      “其实,我们班没什么关于迟到的规矩,老师说我们都比较自觉。”
      “我是说我待会儿迟到了,主语是我,懂?诶,比较自觉,你也自觉么?”
      “没有,我之前挺自觉的。”
      “嗯?”
      “后来不是遇见了你嘛,我得等你——呀。”
      “……”

      饭毕,出门,仍然是一前一后,这时沈侍放慢了步调,与南赠一在同个平面内行走着。
      学生已经很少了,两个少年在这般空旷里,说是个有着光环的人物,也毫不夸张。
      一所学校是一座山,两侧的楼梯是绵延向上的山路,偶尔停下来,便成了山腰。西楼是小学部,东楼是初中部;他们在东楼三层。
      中午有个午自习,上完午自习就该午休了。
      九(9)班在沈侍班的前面,所以是南赠一先从教室后门进入。可能是由于人流加多的缘故,沈侍的脸上热情明显减退了许多,仿佛这个时候,只有赠一一个人陪在他身旁,他才能笑得热烈,带着少年所独特的肆意、张狂——至少当事人南赠一是这么幻想的。
      虽然沈侍也没打破,但事实总会是大相径庭的。

      步入九(8)班教室,沈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未碰桌,后面的男生勾过头来,左手半遮,小声问:
      “侍哥,中午干嘛去了?”
      “吃饭,”侍哥觉得他明知故问轻轻回复,又加了个限定,“和人。”
      “哟,泡妞去了啊。”那人像是很惊奇的模样,环顾四周,把这话传了个遍才罢休,又故作镇静,凑过来解释,“不过也是,我侍哥这么好的条件,正常。”
      本来那人去散播谣言时,沈侍钻了个空子,就打算不管了,没想到他又来碍事,侍哥直接来一句,“交友。”语气很安静,伴着胸腔振动,也很柔和。
      “哦——原来还在发展的啊——”
      “不是……”沈侍刚想说清楚,那人又跑掉了,他没办法,吐了个白眼回赠自己;狠狠地抿了抿嘴,有些干渴了,“我去……”

      午睡一开始有些骚动,后来都熟睡了,就特别寂静,只能听到几个同学的鼾声和某个人的梦。
      他梦着:
      清明晨后,阳光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扑面而来的还有一个很酷的小朋友。到怀里,却眼见他插兜的手还未伸出,南赠一忘记了要讨个拥抱,觉得这一定很温暖。还有,那“小朋友”身着浅绿T恤,快至腰部的时候渐变为蓝色,是大海和天的颜色,清澈明净。可人却先发制人,抛了一个单音节词:“嗯?”
      “啊……?”南赠一断断续续地回应着,“啊——呃,啊……”
      平平无奇的话,他说着带有许多转调,翻译成文字,像是发情。
      ……
      酣睡如一壶老酒,穿过肠,挂过肚,刺过人离愁。

      下午的课,同学们的期待值都不太高,所以过得很快,几乎是囫囵吞枣,没怎么品味;晚饭过后,各班都是数学晚自习,而数学晚自习,连堂数学课,除了考试好像没什么可做的。
      几个班的学生来到西楼,这时候小学生已经回去了,他们就在那儿考试。
      南赠一跟着大部队,昏昏欲睡,他文科比较好,理科稍微差一些,在这个班各科进度都很快的bug加重下,数学明显是落了一截。这考试,他的心的容量实在太小了,满脑子的担心都装不下,已经溢出来许多,沾在额头边的碎发上,打湿并形成一粒粒的星辰。
      坐毕,既卷,同学们执笔开始做题。
      首先“敌方”派出的是选择题,第一个是相反数,一爷看都没看,直接选了;第二道是科学记数法,然后是余角,接着是三视图。
      做了一些后,一爷觉得也就那样,露出横扫千军的神色。

      到了第七题,题目明明画了个角平分线,却又加了个矩形,简简单单地求个线段长度,赠一束手无策,他努力回想矩形的性质、判定,但好像无济于事。
      他准备实行下下策,拿起尺和铅笔,想要画个比例一比一的原图来;可拿量角器的时候,他偶然发现旁边的人已经翻面了,一爷嘴角一条直线,停顿倏忽:“我操。”
      “攻塔”过程中,一爷几乎要崩溃了,天气燥热,竟然还有蚊虫,他骂了无数次,鼻翼微湿。
      他发现还原不了原图,因为这线段是要求的,也就是说有两个变量,除非你把每个选项一一代入,那也有四种情况。
      一爷直接乱选一气,看到第八题的时候,题目都读不懂。放弃了放弃了。
      就这么苟延残喘,残血着“清理兵线”。

      到了填空题,仍旧是先极易后极难的情况,这也没法儿乱填,索性翻了面。
      他感叹一句:“诶,这直接就是几何题啊。”
      时间太紧,没又翻过来检查;殊不知,最后一个空着的填空题藏着一道计算题,简单的要命,分值竟还占六分——管它多少分,反正一爷这算是一分也没有了。
      窗棂帘动,脚步声起,老秦过来了,在南赠一身旁驻足,话语像是打了个圈,终于开口:
      “赠一,啧,这可怎么办啊?”
      眼光犀利,剑走偏锋;眼眸突兀,崎岖不平。
      一爷只得笑着,苦笑,还加快了手中笔的速度,似在旋转,似在跳跃。

      秦老去,一怅惘地要哭出来,可这不争气的眼睛不分泌泪水,可能是不够悲痛吧。
      草草处理后面的答题,大部分人开始检查了,南赠一只是在求解析式;数学老师没多等,一声令下,收试卷。
      距离这难熬的数学晚自习还有一点时间,秦老师简单对了一下答案;一爷猛地跳起来:“我操,这有计算题呢!”惊奇的脸色很快传染开来。
      一脸惊奇:“是等于零吧,你没做?”
      二脸惊奇:“我也是零,一爷没看到吗?”
      三脸惊奇:“为什么我是一,我操,一爷我跟你一样了。”
      ……

      晚自习后,回寝室,其他班是先下课的,南赠一和沈侍的寝室就是对头。
      驮着书包,一爷看见沈侍那个小朋友在门口等着他呢,正露出一点浅笑。
      “小朋友,我需要安慰,”一,“慰……慰籍我这受伤的小心灵吧。”
      一爷几乎是带着哭腔。
      “小朋友”眼幕微垂:“怎么了啊?”
      “晚自习是数学,我们考试,我大概考得很差。”一简单叙述了一下,因为他的重心不在这儿。
      “小朋友”没说话,耐心地听着,像是在记忆这些有关南赠一的记忆。
      “小朋友,”一爷语调欠欠的,拖了会儿长音,“可不可以给我个拥抱?嗯?”南赠一几乎是在撒娇,眉眼明媚。
      “嗯?”沈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这不合适吧!两个大老爷们儿?抱?拥抱?”
      南赠一哼唧了一下,誓不罢休。

      沈侍这才僵硬地伸开双手,侍候着这“小猎物”投入怀抱。
      肌肤相撞,南赠一本能反应抽搐了一下,发觉眼角很疼,后来再注意时,已经湿润了。
      手臂相绕,明明只有几秒钟,却好像有几个冰河世纪那么长,那么难熬。
      一爷嘴角轻翘,沈侍的嘴唇也弯了。
      对方的气息和温度顺着肢体恍若都传了过来,可这只是个拥抱,赠一不敢多想。
      静静体会着呼吸声深浅,体温高低。
      当此时,有同学拿着桶盆,打算洗澡,从他们身旁跌跌撞撞地跑过。
      气氛被打破,兴致虽残余,但也所剩寥寥无几。
      两人不约而同地勾起一抹很强烈的笑,这才相互分开,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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