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誓师 ...
-
“挑战人生,是我无悔的抉择;
迎战中考,是我不懈的追求。
流金六月,我们注定成功;
梦在2021,我们注定辉煌——”
距2021年中考仅剩99天。
操场上的少年像火一样,燃起了整个青春。
这一天的云如同镌刻一般,危辰悬百尺,以手轻触,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天空的模样。
九年级全体师生钉在原地,庄严地记录这神圣的一天。台上不时吼下几句很人心的话语,诸如“这是改命”“我的初三就是燃”“厉害了,爷的青春”之类,许多同学感奋激发。
但在这嗔热闹中,有位深埋“雾里”的“特立独行”:
颔首低眉,搓捻指腹;躲着阳光玩弄手的影子,衬得手微黄;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咒骂这太阳很毒。
那是南赠一。
他在他们班的末尾,少年不是最高,人群里还是很突出——主要是因为他的眉眼,笑起来一弯,特别好看。而且他偏偏站在那里,南赠一心说:这样离开的时候会很快,还有——
他停下嗫嚅的嘴唇,侧过头,往那个可爱的“小朋友”那儿看过去,很巧,他们四目相对。
赠一舒眉间又哼唱起来,换了一首,同样不太清楚,反正是古风的,他比较喜欢国风:
“谁诀别……”
“小朋友”明显是呆住了,停顿倏忽,偶撞笑眼,才回过神来,有些迷糊地晃了晃头。
南赠一像位班主任,心说:抓着了吧,啧,肯定又是搁这儿誓师大会不认真呢,就罚你亲我一口吧。
“班主任”还挺“邪恶”,扯了下右唇,眸色浸染蝉鸣愉悦,魅惑的眼角又勾了几分。
“小朋友”礼貌性地回赠一抹浅笑,中长头发盖墨眉,温热阳光穿丛发,闪着一点银白色的光。
“班主任” 不再居高临下地耍着威风,放弃了继续盘手指的念头,而是指着那个“小朋友”,夹杂许多叫嚣的意味儿,但骨子深处又是无限的柔和:
“沈侍同学,请你'审视'一下你的行为,好吗?嫉妒我的容颜,这也太明显了吧……”
“还有,”“班主任”故意停顿几帧,补充道,“你刚刚冲谁笑了?”
说着,嘴角上扬几度,眼眸干净,清清楚楚,明晰动人。
少年就是如此,肆无忌惮:他们不论山高水长,亦或行云流水,他们只惜指间寸光阴。
但南赠一“肆无忌惮”得有些过头了,他殊不知,身后出现一个黑影,威气四逼。
那边儿的沈侍赶忙别过头,装模作样地在点头,以示他特别认真,对这些老师的箴言十分认同。他几乎把整个神情和颜色都藏在半个手腰里,并没有让很多人觉察。
“啧,”那团“黑影”首先一声嗤笑,“人家中考个一百天,多——么得感动,多——么得激动欸!”
回应“黑影”的是一句“我操”,原来是班主任啊;姓氏取字为“秦”,是教数学的,思维很快。
顺着秦班主任的手的起伏轮廓,指的很有目的性,那个“人家”明明是假装惜惜地从口袋里抽出半张纸巾,然后摆啊摆,在眼尾那儿假装抹啊抹。
是真的?我靠!就因为他学习好成绩高?南“怒火”心中的火山口岩浆滚烫。
临近“爆发”之时,威武地秦班主任拍了拍南“怒火”的左边儿肩膀:
“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那个时候……”
南赠一故作推搡深憋一口怨气,像一头迈入丛林之前的野兽,亦或一曲冲决堤岸的河流。
他不是很喜欢“那时”之类的话,但也不会刻意地用行动表现出来自己的不悦。
——我那时花簇云拥,我那时繁华似锦,我那时跌跌撞撞了,就功成名就了。
然后,我如今花羞云散,我如今寄篱绸缪,我如今阔步几年了,就头破血流了。
“……现在请,九年级,总学习小组,总组长,现升职主任,兼九(9)班数学老师,秦老师,上台讲几句,”前头那个很大的平台那儿传来电子声响,“热情呢,热情呢?大家掌声有请!”
台下的人有些蒙,这断句,比文言文句读复杂多了;像个游魂,听从指令似的,开始发出翻云倒海的掌声,不知是给主持人的,还是真心的。
秦“数学”这才离开,穿梭拥挤的学生们,快步行至台上,夺过话筒,先轻拍了一下,试试音后,开始他那不知长短的“讲几句”。
同学们是深有体会,有节班会课,他硬是把下节数学课也给拖没了,还是化学老师“破门而入”,好心提醒他该下课了。那个身躯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各种举例方法比比皆是。
于是流传着这么一句改编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我问下课未有期”。
还有许多段子:其他同学怕上数学课是因为数学难,而我们怕上数学课是因为秦老的鸡汤;
我个人认为秦老的口是碗碗鸡汤的发源地,地势中高周低,呈放射状流向周边的班级;
不希望天空放晴,只希望您轻轻地来,正如您轻轻地走,不占用一丝时间。
同样的,南赠一混在人群中,划水似的鼓掌,脸上涂满“劳资就是屌”的颜色,根本不屑这些。
然后用食指画了几个圈,不经意间往阳光温暖的地方一瞥:
你干什么呢,沈侍同学?你躺在哪儿?那后头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哟,您挺享受?
赠一没说话,尽力克制自己别往那边看,却好像有一条弹簧绳,收缩的时候拼命地扯弄着自己的眼皮。
他心里很多滋味,只不过脸上——脸上这时候也同样写满了“不爽”,碎发未过浓眉,眼睫很锋利,连眸色都黑若根须。
阳光柔柔地洒下来,给这群少年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也许这金色的光辉是他们与生俱来的。
沈侍眼睑非凡,此时眼幕朝上,后脑勺枕在后边同学的大腿上,光影冲淡了一点笑意。
南赠一不知所措,他既是想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快步走近沈侍身边,然后扯入自己怀抱;又是想旁敲侧击地提醒,但说不出话来。
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权利,只不过是谁的分量轻,谁的分量重的问题罢了。
赠一很有几次尝试过不闻不问,而且沈侍也极其配合地一言不发。但对前者来说,他没有朋友了,他耐不住孤独;对后者来说,他只是没有真心朋友而已,朋友一大堆,永远不会没有人陪。
南赠一选择继续听秦老的鸡汤,却心不在焉,余光总是往左偏。
总是看到沈侍没有望他,他便逐渐认真起来了。
这时候的风还不算太热,但今天的天气真是绝了,特别燥热,而且……而且躁热。
晨风卷挟暮春的凄婉,内心尚且光芒万丈。
“所以说,大家不可以向我们班某个同学学习啊,我在这里就不点名了,保护一下他的隐私。”
?
“说到这了,嗯,怕大家弄错了,其实呢,他名字是三个字,哈,”
??
“第三个字还是数字诶。”
???秦老,您这“保护一下他的隐私”,啧,不愧德高望重啊,只不过我没听清前面那段,什么就不向我学习了?别像我长得这么帅,骗小姑娘去?都禁欲了好吧。
南赠一拉了拉下唇。
“诶?老师他刚刚说什么呢?”南赠一皱眉。
“说别向你学习。”有人回应。
“不是,这我听着了。”他耸耸鼻翼。
“我操,一爷,你他妈听着了还问,怎么今天脑子抽筋了?”有人猛地往后一仰,脸上全是黑人问号。
“啧,怎么说话的呢,我是说别向我学习什么呢?”南赠一嗤笑一声后,撞了一下那人的后背。
“还能有什么呢,老师绕了好大一个圈,说你,谈、恋、爱——呗。”一字一顿的吗?我靠!这能怪我吗?得怪我这张脸,不信你问它。
我?谈、恋、爱?
南赠一的嘴角,于人不觉时,上翘了几分,他也没亲口说是,也没一口否认:
“劳资……呃,他说这干嘛?看来又得给我来一顿私人调配鸡汤了。”他摆摆手,有些惆怅,眼幕微垂,“我还得很享受地品味。”
“哈哈哈,”笑着的人说,“不是快中考了吗?他不想让你祸害太多人吧,反正这个语境是在,就是老师说,有些同学,心思不在学习上,而在别处,呐,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额,就拿我们班上某个同学来说吧,整天……”
“行了,你别说了。”南赠一按着眉心,本来脑子里就很乱。
一直讲,差不多到第三节课才誓师完毕,下课铃声响起,轻快得一如同学们的步伐,大家都以为是直接去吃饭。
可是人群中有个干净的声音:“还有第四节课呢,你们怎么这么开心?”
“不是吧,我靠。劳资还以为就一上午结束了,时间这么慢的吗?”
第四节课是历史——九(9)班是历史。
南赠一有点儿感慨:又是历史啊。
可他们班隔壁上的是语文……好悲催,众所周知,九(8)班的语文老师特别变态,她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庄严地宣告:
“在我的语文课上,不准给我喝水,我都不渴,你们有资格喝?”
有时,哦不对,是经常不耐烦的时候,会直接粗暴地解决问题:
“谁再这个'满'字写错了,就不消多说话,给我抄一百遍,我强调多少次了,是左右结构,不知道有些同学的脑子怎么构造的,偏偏写成上下结构,这个字诗句又经常出现。”
关于她,流传许多许多传闻,比如体罚学生不用其他的,只用眼睛,太犀利了;看你的时候,目光如斧头在砍,如剑在斩。
于是,同学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教室,桌椅拖拖拉拉的声音和着一些抱怨,历史老师从后门经过,顺着走廊,透过半开的窗户将教室里的乱糟糟一览无余,这才缓缓推开前门,眼皮轻抬,扫了一下底下:
“好,大家把历史《中考精典》拿出来,今天我们回顾一下古代史。”
与此同时,隔壁班级传来一个很愤怒的叫喊:
“你们自己看看这次考试,你们考得什么东西?”
历史老师瞥了一眼前门。还没停:“告诉你们,你们这一届是我教的最差的一届。还有,以后在外面,别说语文是我教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前门关上,桌上书翻开,嘴唇一张一翕。
窗户吹来的风,像是邀请了夏天似的,整个太阳都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