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佳多，乖》芒不果

4、第 4 章

　　“老摆！”
　　远处叶修朝他们挥手，关乔鱼将双手揣在大衣兜里，跟着贺鸣一道朝他们缓步走去，整张脸埋在围巾里，享受着人民币的味道。
　　“哟，”叶修扯着她的流苏边，“还搞上奢侈品了，怎么不给哥哥我戴戴？”
　　关乔鱼面无表情朝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道：“管管你哥，吃拿卡要搞到社会主义国家里来了。”
　　叶秋忙着拿手机拍夜景：“没工夫管，你直接打110抓他吧。”
　　虽然关乔鱼只打了两年的比赛，但是退役之后就回了北京，后来无意中得知当职业选手的叶修竟然就是背景那个叶家的叶修，几次活动中碰见叶秋之后就聊了起来，当然，多数时候聊的都是关于叶修的坏话。
　　“怎么只有我们几个啊，”关乔鱼无聊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我还以为会很热闹呢。”
　　“大年三十没人陪着过年的可怜小孩就我们四个，对这个世界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叶修哈了口气，“现在还早，你们要不然去逛逛，我还有点事。”
　　“你有病啊，”关乔鱼简直没力气发火了，“没事干你叫我们这么早出来？叶修你给我记着。”
　　于是关乔鱼只得跟着贺鸣去有暖气的地方喝咖啡，叶秋搞纪实摄影去了，叶修肯定是临时出了点什么事需要解决，不然也不会这么特地放她鸽子，这人这点人品还是有的。
　　“什么豆子？”贺鸣站在前台，指着黑板上面让人眼花缭乱的粉笔字朝她示意。
　　“不懂咖啡，”关乔鱼有气无力，“随便什么吧，有没有冰淇淋，不然我去麦当劳等你。”
　　贺鸣会意，朝前台比了个手势，点了自己的咖啡，然后问：“阿芙佳多有吗？”
　　“冬天了，很少有客人点。”咖啡师抱歉地说。
　　贺鸣想了想，看了正在观察玻璃上窗花的关乔鱼一眼，迅速上前，在咖啡师耳边压低了声音解释。
　　“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快十年了，我想向她求婚，给她一个浪漫的惊喜，让阿芙佳多浮在水面上冰山化掉之后露出我送她的戒指，象征着我们之间掩藏在平静下面的爱情。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非常感谢。”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黑卡，沿着桌面划了过去，几个咖啡师似乎被这么一张面孔之下胡扯出来的老套爱情故事给打动了，对视一眼，毅然决然地去开冰淇淋机子了。
　　贺鸣解决了一件大事，回到关乔鱼身边，问她在看什么。
　　“对面有条狗要被冻死了，”关乔鱼说，“我在想要不要把他放进屋子里来。”
　　贺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竟然真的有条狗在冰天雪地里缩着发抖，皮毛上面全是雪块，看着怪惨的。
　　“我去跟店家说一下。”贺鸣说。
　　“算了，”关乔鱼道，“显得我怪神经病的，你点好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贺鸣只得跟她在个靠边上暖和一点的卡座上坐着，关乔鱼打着哈欠，一双眼睛到处乱看。
　　有时候贺鸣觉得她很像一只闯进人世间里面的动物，看什么东西都新奇，又看什么都觉得古怪，跟自己格格不入。
　　咖啡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用分壶装着，里面黑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贺鸣倒了两个小杯子，分给关乔鱼。
　　“说实话，”关乔鱼咂了咂嘴，“我真的是牛嚼牡丹，完全尝不出来。”
　　贺鸣很喜欢她的直接，笑盈盈地看着她：“没事，喝着暖和一下就行。”
　　关乔鱼倒是被他笑起来的样子吓到了，大惊小怪道：“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我还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贺鸣又被莫名其妙地夸了一下，脑子里又是一堆粉红泡泡和小人打架。
　　“你也很好看，”贺鸣只得道，“笑不笑都很好看。”
　　“谢谢你，”关乔鱼立刻给他回了一个极其讨好的甜蜜笑容，仿佛房子卖出去了的销售一样，“你嘴巴真甜。”
　　“你也很甜，”贺鸣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只能继续道，“我是指长相。”
　　“是嘛，”关乔鱼倒是没有在意，似乎是经常被这么说了，“以前打比赛的时候倒也是，经常被人小看，不过小看也挺好，这样更容易赢哈哈哈哈哈。”
　　贺鸣见她似乎不太抗拒回想起以前参赛的经历，于是试探着开口：“摆摆，你会很怀念过去的时候吗？”
　　关乔鱼被他叫了小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平日里鲜少遇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异性，此时此刻有种分裂又肉麻的感觉，却并不讨厌。
　　“怀念是肯定的怀念的嘛，不然也不会继续跟叶修他们几个联系了。”
　　贺鸣若有所思，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
　　关乔鱼依稀猜到，他是想说自己会不会难过。
　　关于不能再打比赛这件事。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真的，”她说，“我不是那么有出息的人，人生就像烟花一样，绚烂过，灿烂过，留下人心目中美好的形象一瞬间就够了，哪能这么贪心一直一直赢呢，叶修也是想明白了。”
　　贺鸣看着她，突然觉得更喜欢她了。
　　“我......”他开口。
　　“两位的阿芙佳多好了。”
　　咖啡师打断了他好不容易鼓足的涌起，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唐到了一边。
　　“这是什么？”关乔鱼好奇，玻璃盏子里面的冰淇淋球她认识，另一小杯子里面的黑乎乎巧克力酱的东西她好像也认识，就是结合在一起念的这个名字让她觉得有点脑容量不够了。
　　“阿芙佳多，”贺鸣回神道，“就是悬浮在咖啡上的冰淇淋，不过他们家这个好像是直接把浓缩淋在上面，你将就着吃吧。”
　　“小资阶级！”
　　关乔鱼随口感慨，然后舀着冰淇淋吃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关乔鱼抬头问他。
　　“没什么，”贺鸣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好吃吗？”
　　“好吃，不是很甜，”关乔鱼道，“自制的就是好，能够吃出来跟普通廉价的差别，看来以后我也可以稍微向咖啡行业迈进一下了。”
　　“对了，”贺鸣突然想到，“好像还没问过你，你退役之后从事的是哪方面的工作？没有再考虑过呆在荣耀圈子里吗？或者游戏方面的。”
　　关乔鱼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咽下了一口冰淇淋。
　　“没告诉过你吗？”她说，“我在X大教书。”
　　贺鸣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不过也刚入职没多久，前段时间也还是无业游民状态，最近在放寒假，”关乔鱼继续，“因为德国那边的学位证书很难拿到，所以今年才回的国。”
　　贺鸣从没在现实中看到这么真实的业界精英案例，还是学术界精英，毕竟现在愿意留在学术圈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更何况像关乔鱼这种年纪的，更是少之又少。
　　贺鸣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铜臭味有点熏到这位读书清贵了，不由得为自己本科的学位有点自卑。
　　“那你......”贺鸣稍微咽了咽口水，“是教什么的？”
　　“社会学，”关乔鱼道，“主要是涉及政治方面的，历史也偶尔代代课，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跟着搞论文，嗯，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没有。”
　　贺鸣觉得从电竞跳转到人文社会科学类学术研究，这职业跨度实在是有点大。
　　冰淇淋很快吃完了，贺鸣看了看表也差不多时间了，于是从柜台取回了自己的卡，跟关乔鱼一道推门出了咖啡厅。
　　“哇，”贺鸣将身后的门合上，跟关乔鱼一起站在雪里，“好冷。”
　　回身时发现对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看什么。
　　“怎么了？”
　　这才发现是刚才那条狗。
　　呜呜咽咽的，叫的十分可怜，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像纯色的玻璃球。
　　贺鸣哈了口气，观察关乔鱼的眼神。
　　“算了，”她说，“跟我回家吧。”
　　贺鸣心里有一块又松动了一下，他能听到咔哒的声音。
　　“我去开车？”贺鸣说，“你别动，他身上可能会有什么细菌，我把车开过来，车上有毯子。”
　　关乔鱼还是蹲着，抬头看他，脸上红彤彤的。
　　她说，眼睛里面闪着亮晶晶的东西：“贺鸣，谢谢你，你人真好。”
　　“不用谢，”贺鸣不自觉地温柔了声音，鬼使神差地替她将头发拢好到脑后，“你才是最好的，你从来都不知道。”
　　“神经病啊，”叶秋接到了关乔鱼放鸽子的电话，“大过年的不放烟花跑去救一条狗。”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叶修咋舌道，“不愧是我们家摆摆，人美心善，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放烟花，只是想撮合人家贺鸣罢了。”
　　“就你纯洁，你不想撮合，那小孩多可怜啊，巴巴喜欢着人这么多年，太神奇了，2020年了，竟然会有中间丝毫没有联系甚至不知道长相还这么长情的感情。”
　　“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修道，“说的我心里怪怪的，小楼说那小子是第一次看老摆比赛就把她当偶像的，可十几年前那小子才几岁啊，老摆也才十四啊，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你就不兴人家当偶像久了就爱上了吗，”叶秋不以为然，“得了得了，回去吧，冷死了，有贺鸣陪她应该也没事。”

　　北京的冬天天黑得很快，年三十晚上还开着的宠物医院着实不多，好在贺鸣手眼通天，硬是联系到了一个认识的兽医，特地赶过来帮他们开了门，做了体检。
　　洗了个澡之后才认出来，竟然还是只柴犬。
　　“这种狗都扔，有没有人性啊。”关乔鱼边洗手边道。
　　“身上很干净，这么冷也没什么跳蚤，就是饿得有点营养不良，好好补补就行，过段时间给他打疫苗，疫苗期间就不要带出去溜了，免得沾病毒。”兽医说。
　　“那它拉屎怎么办。”关乔鱼有点傻眼。
　　“可能要训练他在家拉，”贺鸣的奶奶家有养狗，依稀知道点，“没关系，我来，我有经验。”
　　“真的假的，”关乔鱼说，“我有点后悔了，对待生命不应该这么草率。”
　　“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照顾他的。”
　　贺鸣都快感动死了，两个人一起救助小动物，多偶像剧啊，一个月前自己敢想象这件事吗？这辈子都不敢想象吧。
　　关乔鱼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又不知道怪在哪里，只得继续烦忧这只狗的事情。
　　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贺鸣负责，这是她擅自决定要养的狗，作为一个思想健全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让别人来帮自己莫名其妙到处泛滥的圣母心擦屁股，更何况那人还比自己小。
　　关乔鱼深刻觉得自己要起到一个年长者应该有的带头作用，于是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生活的重担。
　　于是这条狗就在一切检查做完之后被洗的香喷喷地放在阿斯顿马丁的后座上带回关乔鱼家了。
　　原本贺鸣都打算直接带关乔鱼去自己家了，毕竟一个人过年怎么说也听起来有点凄惨，虽然她家还有个哥哥，但显然兄妹两个并无什么过年的积极兴趣。
　　可最终还是开不了口，又怕唐突又怕显得自己人很轻浮，于是只得一路闭嘴，安静地把人送回了小区。
　　关乔鱼牵着狗绳下了车，想着今天真是很荒唐，说放烟花结果捡了只狗回家，所幸这狗长得还可以，也不算是太扫兴的一件事。
　　她站在路边朝贺鸣挥手，准备跟他说拜拜，却见他把车门一锁也跟着下来了。
　　“这边能停吗？”
　　“不管了，”贺鸣说，“年三十交警不会也上班吧。”
　　说着走过去牵她手里的绳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凉指尖里面是略略温热的手掌，贺鸣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很想就这么在路边吻她。
　　“走吧，”他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女孩子一个走夜路不安全。”
　　关乔鱼觉得此时此刻的气氛暧昧得不同寻常，心跳声如鼓般在胸口重擂，她跟在一人一狗后面，觉得气氛微妙得让她几乎不敢呼吸，生怕打破这瞬间的宁静。
　　“改天，明天，”贺鸣这么说，“我带你去放烟花。”
　　“好，”关乔鱼说，“嗯，把狗也带上吧。”
　　“......”贺鸣道，“给他起个名字吧，叫狗也太难听了。”
　　“阿芙佳多，阿多，行不，”关乔鱼朝他偏了偏头，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然状态地去看对方的眼睛，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今天的冰淇淋挺好吃的，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送到了门口，贺鸣停住了脚步，关乔鱼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心里想着，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
　　于是开口：“你为什么要加入义斩？”
　　完了，她想，问得跟挑衅似的。自己跟叶修关系这么好，对方会不会以为自己想把他挖到兴欣啊，天可怜见，她才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贺鸣愣了愣，却还是回答道：“因为很想拿一个冠军。”
　　关乔鱼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倒是有点惊讶：“那你怎么不去那些冠军队？义斩往年杀进季后赛的次数屈指可数吧？你去别的队伍可能性还会更大些，对不起，小楼人还是挺好的。”
　　贺鸣只是笑了笑，那双眼睛盯着她的时候让人慌得有点想倒退：“因为如果是其他战队的话，我就没有这么多话语权了。”
　　关乔鱼眨了眨眼睛，她并没有看过贺鸣上场的样子，在海外的那些比赛也没有关注，所以并不清楚贺鸣的真正实力，可是这人现在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比起在大队里面里面混日子，不如去小队里面拔尖。”
　　她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一直以来贺鸣看上去并不像这么功利心强的人，同时难以置信于这人竟然就这么在她面前如此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实在是让她有点摸不透。
　　贺鸣知道她可能有些误会了，于是道：“我不是想要出名，嗯，我只是想尽可能地站在高处，让一个人看到我，如果是义斩的话，意外性会更大吧，所以关注度也就更高一点。”
　　关乔鱼懂了，不由得笑道：“你还蛮有信心的嘛。”
　　贺鸣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关乔鱼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危险。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人看到你？”她顾左言他，低头揉着狗头，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贺鸣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也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她的脸，能够闻到她洒在领口上面的香水味道。
　　“因为我觉得这样才能够配得上她。”
　　关乔鱼听到自己心脏突然一瞬间停滞了的声音。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停止运转，只剩大脑在空转，她突然很想很想就这么看着这张脸毫无顾忌地吻上去。
　　太迷人了，她想，这甚至超出了她所曾经以为的很多爱情桥段的迷人。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爱情和所谓的仰慕就这么落在你头上，大概你也会就这么昏头脑涨地扎进这份充沛的感情里面。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往日里的男权社会里要建立这种崇拜机制了，因为这种被人渴慕着当做光来看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如果有一天有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然后亲口对你说，我是为你来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是我的光。
　　压倒性的倾慕感，她从来都没这么头重脚轻过。
　　于是她蹲下了，将脸埋在膝盖里，企图冷静自己的头脑来结束思维殿堂里的这场没完没了自动开启的头脑风暴。
　　“你怎么了？”贺鸣有些着急，“不舒服？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关乔鱼脑子都快炸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想，逻辑理性都是害人的东西。
　　她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然后手扶在了地面，向前爬了一步，轻轻地吻在了贺鸣的唇瓣上。
　　贺鸣几乎要被这种冲击给击晕，他的眼睛睁得巨大在黑暗中看得见关乔鱼闭拢眼睛时候上面清晰的浓密睫毛，他甚至开始数上面的数量来证明自己的神志是否处于清醒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臆想状态。
　　但是显而易见的，这份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他觉得自己要哭了。
　　而且的确的，他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