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姜懿娉

5、五

　　傅身上含蓄的松针古龙水气味淡淡地留在我的办公桌旁，伴我办公至正午。午餐同傅一起吃，两人对一上午的工作相互交换意见，又对下午的工作大略做了些变动安排。早已习惯与傅边吃饭边谈工作，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傅都逗留在公事上，与朱平呆在一起，林素表现得根本不在意，或许是对傅放心之故。而我对自己，又何尝不放心呢？那么多比现时更有条件发生危险的日子都过去了，我还能不放心什么？

　　曾同傅出差外地达一个半月之久，白天两人跑一天，晚上便凑在一处讨论，傅有时全忘了我是他的下属，反过来为我端茶送水，照顾备至，很晚了，同他分坐在几旁，一个方案一个方案地分析。房间里开着空调，而我同他，已完全没有了性别同年龄之想。有时想得累了，两人步出旅馆去散步，看半夜满天星，吃宵夜。那时事业并不顺利，资金也紧张，前途未可知，但那是我同傅度过的一段最好的日子，以后虽然日日相处，却不再有如此亲近。

　　后来有了馨，便时常与馨一起逛商场，吃小吃，那么快乐而心无挂碍的一个人，将我心中的皱褶也常连带抚去几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纸业渐入佳境，而我同傅，成为业界最模范的搭档之一。镜头前傅总不忘将朱平往上推，推至不能再高的高度，朱平与□□纸业，早已成为一体，而我，也仿佛已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只除了与馨一起逛街购物时……

　　“猜JOHNSON后来有没有留在地球？”下班后，馨一手抓着手提袋，一手拎着风衣笑着问我。“看连载的结果吧。”我冲馨笑，心中却忍不住掠过一阵酸楚，外星人与地球人的爱情自牛郎织女时代起就从来都是悲剧，即算JOHNSON同LISA再相爱，又怎敌得过上天的安排？他们的结局不外乎共同赴死，或者是带着遗恨生生分离，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结局吗？站在公司大门口看着馨步履轻松地离去，心中百感交织，能做馨多好，完全生活在阳光中，没有一点心事。

　　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傅，他正无知无觉地向着自己的车走过去，而我的目光，在这样的一个安全的距离内，再一次被身不由己地吸引着。大厦中涌出的那么多的人中，年纪轻者年纪相若者都有，怎么看他都有鹤立鸡群之感，年轻时也许是帅，待到年纪上去些，许多东西一路沉淀下去，便成为内涵，那么沉稳有度，有型有款的一个人啊。

　　回到宿舍，将武装卸下，洗一洗脸。有人发来信息，“蒙古路刚开了一家烧烤店，我在丽晶美发等你，不见不散。”手机并没有关，房间中也有电话，然什么时间，馨只通过信息来说话？已不是第一次，知道不会有别的安排，干脆不留余地，也只有馨知道我的寂寞吧。只是，我的寂寞，又岂只是馨所知的这么一点点呢。

　　对于心事重重无限彷徨不知所措的我来说，馨的邀约有时实是一种解脱，不然谁知我会不会就这么一个人在房中枯萎至死？不再将头发挽起来，就那么随便穿一身休闲装，平底鞋，抓起钱袋出门。两三年前便在公司内都尚有一两人过来约会，真的一朝升起来，权高位重，又披挂一副值钱的家当，万事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再有勇气的人，都给吓退了。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但真的想通，也就罢了。

　　驱车驶到蒙古路。丽晶美发前，馨给背后的灯光映得流光溢彩。看见我，馨扬开手跳一跳：“女人的魅力。天哪，你像换了一个人。”我笑一笑：“我是魔鬼岛娜，要不要我变个蒙妮沙仿真系列给你看？”我张开自己的双臂，馨咕咕笑，扯了我赶去旁边的烧烤店。烧烤店装饰并不豪华，但是很有特色。木柱子、木墩、木盆，像是置身于一个刚刚开始采伐的森林。只是这片森林是由石灰混凝土制成的，要走近了才看得出。

　　馨拉了我奔一角去。已经有人在那里。是文波。“拉了我哥哥过来付钱，不介意吧？”馨说。介意反正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笑一笑，不说话。文波站起来招呼，大家落座。肉串、鸡翅、鱿鱼……“兹啦兹啦”地冒着油，三人一起做回最原始的人。

　　“我哥哥很懂得生活。”馨说。“烧一手好菜，还会做拼盘——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噢！”馨弦外有音地说。文波翘着眉毛看馨说完，冲我挤挤眼。我看着他笑。文波是馨的骄傲，在任何人面前，馨都可以“我哥哥”这，“我哥哥”那地说半天。但凡有一个兄弟姐妹，都好过我今日形单影只。可是父母并没有留一个半个兄弟给我，朱平这一辈子，注定不会有一个哥哥供自己佩服，也不会有一个哥哥照顾自己。我很羡慕这对兄妹，因而愿意同他们在一起。

　　吃过烧烤，时间还早着，馨执意去蒙古路尽头的蓝星跳舞。三人步着行，在清凉如水的空气中往前走。这里并不是全市最繁华的一条路，然仍是无尽的人来人去，衬出人生的美如锦。一时之间我有些感触。世界是个每个人走出来都可以享受的世界，一样应包括朱平，为什么我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