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哈利欢·马尔福

5、红颜知己

　　第五章

　　1
　　——纪翔的自白
　　关古威回来得比我预料的晚得多。
　　皓薰快要疯了，在《风灿情迷》开拍的前一天，王瑞恩来电问你们两位男主角准备得怎么样，他对着电话支支吾吾满头大汗。
　　关古威的出走瞒着翱翔天际大门外所有人，连麦可也单纯以为是我纪翔不上道地抢走同门通告，当我掐着秒针拍完最后一支广告，他特意经过，冷冷地说，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
　　我懒得看他。
　　连扫地大娘手里都捏着一份小报，角落里登着“同门互相排挤，相煎何太急？”
　　没有指名道姓说我，只说过气歌手关古威重出江湖却被同门后辈抢通告。但人人都知道是我。
　　情人节事件之后，我成为圈内敏感话题，报纸不敢轻易登我，因为拿捏不住读者走向，但倘或确定这是一个在和谐社会容许范围内的炸弹，我想我的名字一定会满地开花。
　　怡青说我太傻，明明为了关古威，却被人反咬一口。
　　很多人认为怡青是我的红颜知己，都错了。对于我来说，她既非红颜，也非知己。
　　如果是知己，她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关古威。
　　如果我不拿下那些广告，皓薰怎么办？
　　尽管他放下王瑞恩的电话，怒气冲冲对我说：“难道你可以再帮关古威一次？！”
　　今夜的肖邦很沧桑，一曲一曲的玛祖卡，我游走在黑白琴键和金色琴弦之间，维也纳的旋律在夜空盘旋。皓薰恼怒的眼神犹如绷紧的弦，每一下拉得我颤抖不已。

　　2

　　关古威到底在开拍的当天早上，拖着个行李箱直接出现在全球片场，王瑞恩第一反应是，果然敬业，打算在片场过夜？
　　纪翔迎面走来，一言不发，关古威凑向他耳朵低声道：“一点不好奇结果？”
　　纪翔笑着摇摇头，在他背上重重拍两下。
　　两个男人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擦肩而过。背上的力度慢慢渗进骨髓，犹如一记神掌，关古威骤然感受到逼毒的痛苦。
　　是的，逼毒。
　　黎华和若绮有说有笑来到片场，十指交缠，眼神旖旎。关古威默默在休息室整理行装，把一个红色天鹅绒小盒子塞到箱子最底下。
　　把爱情和记忆，小心翼翼藏到柔软的被褥深处，珍藏，却不再直视。
　　千里迢迢赶到威尼斯，撞入眼帘的不是满城的水气风光，不是烟花灿烂的小城美景，而是牢牢相拥的美女和俊男。关古威站在他们身后犹如一出抢戏的布景，碍眼到凄怆。
　　那一瞬间只觉浑身的感知神经被打入了一剂麻药，他慢慢转过身，布景终于无言退场。接下去的三个星期，任由双脚踏遍整个欧洲大陆。想找一个地方寻回失落的痛神经，毕竟，疼痛才代表正常。我们还能感觉到痛，代表机能尚可挽救。而那三个星期，关古威的灵魂机能处于可怕的麻痹状态。
　　直到纪翔那一掌，失恋的痛，终于姗姗来迟，撕心裂肺地在周身弥漫开。
　　他蹲下身，一手插进行囊的角落，紧紧握住那装着戒指的盒子，努力地，把一波一波的抽搐平息下去。
　　背上再次轻轻拍上一掌，手心的温度缓缓传来，给予他站起来的力度。
　　“纪翔，你会不会笑我？”
　　纪翔依然摇头。
　　他反手紧紧握住纪翔宽厚的手掌：“谢谢。”
　　纪翔温和地说：“马上要开拍了，准备一下吧。”

　　方若绮远远望着关古威和纪翔对戏，心里默默地念叨：对不起，关古威。
　　被黎华拥入怀里的那刻，她看到远处的关古威那落寞的神情，但喜悦和预谋的成功最终淹没了小小的歉疚。
　　感情就像前世欠债今世还，关古威欠了方若绮，方若绮欠了黎华，所以关古威不得不还得伤心，而方若绮也不得不还得卑鄙。黎华欠谁的没有人知道，但当他一次又一次企图约萧依莉失败后，方若绮不得不正视他忙碌的情人节背后的故事。一个女人的青春里有多少个六年，一个女人能把最美好的六年奉献给几个男人？黎华享尽了若绮的六年，就好像股票一样，方若绮在价位最高的时候冲进去，就不可能甘心它有分厘的亏损。
　　因为亏不起。
　　她没有更多更好的六年来赌，只能拿了关古威的来还。果然刺激了黎华，感情力量有限，舆论面子不可不顾，黎华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桃花烂漫，与其像个怨妇一样整日捉男人赃，不如主动给开满红杏的院墙造个梯子，男人一紧张梯子，哪里顾得上野花的芬芳。
　　梯子只是道具，布景，用完就该扔进角落，关古威安然退场，克尽职守。

　　王瑞恩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人，常常斩钉截铁地认定一个事实，不久之后再斩钉截铁地推翻它，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认定。
　　比如他就斩钉截铁地认为，关古威应该是这出戏的男二号，也只能演男二号，而此刻又斩钉截铁地断言，关古威的演技绝对在歌艺之上。
　　又比如他曾经斩钉截铁地以为，关古威是个纯正的直男，而如今再次斩钉截铁推翻了这个观点。
　　取向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这场男二号被女配甩后的失恋戏，关古威演入骨髓。
　　【你知不知道，一个惯用右手的人，什么时候会变成左撇子？】他抬眼望纪翔，清澈的眼眸写满哀伤。
　　纪翔抿起嘴唇，眼波慢慢流动，灯光打在瞳孔中心，聚成一团疼惜的光束。
　　【当右手残废的时候。】
　　关古威仰天大笑，悲伤终于借着呼喊，向天空奔腾而去。
　　【女人？我再也不会相信女人。她们踩着你的鼻子攀上云端，再把满脸是血的你踢下去；当你好不容易爬上来，她们端来一杯香浓咖啡，里面浸着碎玻璃，让你喝下之后永远开不了口；女人的心脏是用砒霜做的，用别人的血解自己的毒——女人，我怎么还会喜欢女人！】
　　【但你是男人，】纪翔淡淡地接下台词，【男人是钥匙，女人是锁，钥匙和锁是天生配好的，所以你不得不喜欢女人。】
　　【不！】关古威白净的脸胀得通红，【我要找钥匙，我要喜欢男人！】他一把拉过纪翔的头，四目相对，呼吸急促。
　　【你就是我的钥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一把，不喜欢锁的钥匙！】
　　弯长的睫毛，褐色的瞳孔，纪翔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表情失控的自己，血丝绽开，关古威略显暴怒狰狞的面容背后，透着浓浓的迷惘。
　　【我不会喜欢女人了，】他喃喃地说，【我的右手，残废了。】

　　片场很安静，纪翔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而关古威，耳边盘旋着自己的歌。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剪下自己的影子送给你；
　　你真是好忍心，真是好忍心，
　　只顾霓虹下跳探戈，
　　把它扔进黑夜里。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把你的照片贴满我每一寸呼吸的空气；
　　你如此不在意，如此不在意，
　　转身就问身边的朋友：
　　这是哪里来的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