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哈利欢·马尔福

6、弱肉强食

　　1
　　——纪翔的自白
　　《风灿情迷》很快就进入新的阶段，王导通知我们，要去外地拍一个星期的外景，为了赶时间，当天晚上就要走。
　　据说那里的环境很封闭，连报纸也没有，导演看中那里青葱的、未被破坏的原始丛林。
　　当皓薰把欧怡青的合约拿出来的时候，怡青的表情跟我一样惊讶。
　　我知道，对于皓薰来说，怡青只是一个写歌机器般的存在。她曾问我：“纪翔，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唱歌不行，演技不行，只剩下创作了？”
　　我告诉她：“唱歌演戏全凭炒作，放眼演艺圈，唯一靠实力的，也就剩创作了。”
　　她抬头，方才沮丧的神情散发着零落的光芒。
　　但不能唱自己的歌，很寂寞，同为创作者，我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的作品给别人唱，就像自己的孩子被迫交给别人养，叫别人妈妈。
　　皓薰居然替怡青争取到《风灿情迷》的一个角色，虽然只是一场几个镜头的小角色，但我明白，他一定尽了很大努力。
　　“愣着干什么？怡青，这是你的第一个角色，好好干。”他搓搓手，“莉铃，送关古威和怡青去机场，我……我跟纪翔一起走。”
　　这一次众人的惊诧，更甚怡青的通告。

　　皓薰车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我伸手阻止正欲开车的他，他也不争，乖乖坐在一边。
　　“有什么事？说吧。”
　　“恩？”他似乎心不在焉。
　　“主动说开车送我一个人，车上又一股子酒味，当我像关古威那么神经大条吗？”我笑，我的敏感常常让他嘴角抽搐。
　　“恐怕有什么话要说，没勇气，所以喝了点酒壮胆？”
　　车厢里很安静，有那么几分钟恍惚，仿佛回到了情人节前，窗户纸尚未捅破，我可以心安理得“调戏”他，他也能理直气壮利用我。
　　“好。”他似乎下定决心，目光从窗外缤纷霓虹转向我。“确实需要你帮忙。关于怡青。”
　　“就知道那个角色没这么简单。”
　　“《风灿情迷》的主题曲，尚未完成，我觉得怡青有这个才能。”
　　我也慢慢转过脸，死死盯住他。
　　“你要知道，怡青是个创作型歌手，签她的时候，你答应过，至少要录一首她自己的歌。如果你需要她创作，就应该让她唱。”
　　“我会找机会安排她录一张属于她自己的专辑，但这次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反问，似乎觉得我的不解很滑稽。“因为《风灿情迷》名气太大，作为歌手，她尚未出道，根本消化不了。”
　　“那麻烦我善解人意的经纪人考虑一下，怎样的人才能消化这笔名气呢？”
　　“黎华。”
　　方向盘什么时候歪过去的，我不知道，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很急促。
　　“皓薰，你不能这样。”我用平静的声音掩盖心底的怒气。“你不能为了讨好黎华，一而再再而三出卖怡青！”
　　“我要经营一个公司，养活你们那么大批人，我要娶依莉，在她家人面前做出点成就，我很辛苦啊！”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整天看那些制作人的脸色，东奔西跑都接不到一个通告的滋味你可有？有了黎华的帮助我可以省心很多，至少聆香不用脱衣服了，至少天晴可以拍广告了，至少你跟关古威可以演主角了！至少现在，欧怡青都能拍电影了！”
　　我死死抵住油门，风哗哗地刮着脸颊，生疼。
　　“所以你想以一个角色的人情，让怡青为黎华写歌？而那首歌无论谁唱，完全可能拿下明年的金曲奖？”
　　“这笔交易看似很不划算，但就算怡青拿到金曲奖又怎么样？得益的只有她一个，我可要保全公司。如果黎华蝉联的话，就能稳坐天王宝座，对整个翱翔天际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怡青的心情呢？！”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咆哮得失真。
　　“所以我让你帮我去劝她！”他毫不客气地吼了回来。
　　风把两个男人的咆哮割成不规则形状，一片一片花了我的眼，以至于眼角有个不和谐的影子蹿了上来，我都没来得及反应——
　　“纪翔——”
　　皓薰的尖叫使我本能地踩下刹车，然而为时已晚。

　　2
　　林芬芬最近有点烦。
　　少女的祈祷，成长的烦恼，让二八年华的洛丽塔深陷在一片迷茫的视域中。林立翔告诫妹妹，一定要听方若绮的话。理由很简单：一，她比你成熟。二，你吃住都是她的。三，林立翔信任方若绮。
　　至于信任的理由，即使单纯如芬芬，不言亦明。林立翔曾经以那样毫无保留的奉献姿态捧红若绮，以至于自己不得不放弃通往天王宝座的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林立翔选择了牺牲。等他发现以若绮的实力再也不需要经纪人人脉，发现黎华不仅充当了扩展若绮星途的灯塔，亦承担了她一生企盼的时候，他选择了退出。
　　他退出得如此低调，以至于机场送别只有芬芬、关古威和童靖阳三人，若绮在大屏幕里笑颜如花地宣传最新专辑。之前若绮痛快答应照顾芬芬，林立翔内心已经觉得这是她最努力最完美的回报了，但芬芬不这么想，十六岁，正是喜欢跟监护人唱反调的年纪。
　　比如林立翔说黎华是若绮最好的伴侣，芬芬却觉得经常脸红的关古威，比总用一张笑脸隔人千里之外的黎华诚恳得多；比如林立翔说若绮是个很替他人着想的好姑娘，芬芬却认为，倘若她真是那样，现在拉住她的手的，应当是关古威，或者林立翔，绝非黎华。
　　孩子以最简单最单纯的目光直透到眼花缭乱的人心深处，倘若黎华若绮知道芬芬那通透的直觉，恐怕后背得起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芬芬最近似乎有点理解若绮——为什么会选择比自己大整整八岁的黎华，而非年纪相当的关林二人。
　　当女人突然理解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只说明一件事：她恋爱了。
　　她有种想法：若绮姐看黎华时的眼神，应该跟自己看赵国杰差不多。
　　比自己大六岁的国杰，对大部分女生都冷冷淡淡的样子，然而深交下去，能感觉他内里有团低调的火焰，等待一个合适的燃烧机会。芬芬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引子。
　　作为芬芬的好友，苏曼君和凌玮翎都表达了意见。
　　苏曼君认为，找男人，机敏幽默固然重要，外貌性格当然要好，潇洒多金简直是宝，但最要紧的，是他有没有一颗善良如金子般的心灵，愿意散掉千金，帮助弱小。
　　赵国杰显然不是那样的人，他告诫芬芬，不要理会那些乞丐残童，“是不是骗子暂且不论，人生而有级别，有人贵为天子，必有人贱如娼丐，同情心必须有的放矢，对弱小滥施同情，则违背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规律。”
　　凌玮翎则认为：“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感情才是唯一，相爱才是真理。”
　　那时候，凌玮翎正跟天晴打得火热，尽管金皓薰对天晴的态度就像赵国杰对芬芬一样，貌似不错，实则冷淡。
　　显而易见，尽管理由不一样，结论却殊途同归——赵国杰不适合她。但芬芬却对这冷淡的成熟男人不可自拔。
　　酒店里，当她一身盛装出现在赵国杰面前，那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赵国杰这个所谓成熟男人，说简单不简单。连金皓薰都摆不平的野蛮萝莉，被他几下就揽入怀中；说复杂也不复杂，因为他对芬芬的态度一向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过于成熟了，”他抿了口酒，“不适合你。”
　　“你……不喜欢？”芬芬咬住下唇。
　　“你又不是熟女，穿这么成熟的露背装，有点拔苗助长的不协调感。”对于赵国杰来说，跟芬芬交往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口不择言，而不必顾及对方是否生气。
　　“那么国杰喜欢熟女？”芬芬一手绕住长发，小心翼翼观察男友的表情。
　　赵国杰“哼”地笑了一声，“是又怎样？可惜你不是。”
　　林芬芬一扬手，侍者上前。她深吸一口气：“给我一杯酒——”指指赵国杰的杯子，“跟他一样。”
　　“对不起，本店不供应未成年者任何含有酒精的饮料。”侍者彬彬有礼地一鞠躬。
　　林芬芬气急，抓过赵国杰的杯子一饮而尽，“啪”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如何？”她斜着眼睛，感觉酒精正从目光里散出一丝熟女的媚气。
　　赵国杰挥手让侍应生离开，冲她慢慢摇头，“以为喝点酒，就算成熟了？”他靠近她，“你知道什么叫做熟女吗？不但灵魂熟，连这里……”他点点芬芬如蓓蕾般呼之欲出的胸脯，“都得熟。”
　　“你是说……”
　　“哈哈，可你啊，芬芬，连跟经纪人签的合约上，都注明不得拍激情戏，真正的熟女会这样吗？”
　　芬芬慢慢地伸出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
　　“熟女，只需要一个催熟剂而已。”
　　赵国杰眯起眼睛，不易察觉地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