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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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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兵到底去了哪里,在干什么,怎么会在假期里竟然都不打一个电话给我呢?我们仿佛变得越来越疏远,越来越陌生,我现在开始明白分离的威力,它可以令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的亲密都变得不真,隐在虚幻里,就象一个梦,紧贴在人的心头,华丽而易碎,令人不敢碰,不敢轻易追想和回忆。
有些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永恒产生一种很空幻的感觉,我其实并非真正经历过什么,我不过是不断地从一地再到另一地而已。我读书,为了读书我离开了家,一次比一次更远地离开;为了工作,我又离开了一座又一座曾经属于自己的城市,一次比一次走得不情愿和不甘心。
我好象总是处在一种迁徙的状态之中,到哪儿都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永恒。其实很多人都会告诉我是不是永恒都不必去管它,过程是最重要的,可是我还是想要一种永恒的感觉——一份永恒的爱,一个永恒的家,一座永远属于我的城市。我总希望有些东西自己能够拥有一辈子,纯粹、永恒、稳定,不受任何的干扰和冲击,然而事实往往是与愿相违的。
为了鼓励员工安心地在外地安家,公司新出台了一项异地安家的补贴政策,凡在分公司驻地购房的本部员工,每人均可获房价20%的住房津贴,作为分公司的负责人,还可另获两万元的职位房补。同来的员工中已经有人在考虑申请房补了,这个城市其实并不错,洁净、美丽、秩序井然,并且总是以着开放的胸怀接纳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我想要一种安定的感觉,在这里驻足下来,或许还是能够找到些许的。
可是北方的天空仍然对我产生着一种无言的召唤。到“五•一”节结束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他来自另一座城市的电话——他并不在北方,在这几天的假期时间里,他到西部去了。他同样被他的公司派驻到了外地,驻扎在了一个我并不十分了解的西部城市。可是在我的心里,我怀想着的仍然还是北方,在北方,他是那张明信片里永远的风景,而在西部,一切却都变得陌生。
北方那座我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市依然是我心中值得怀恋的家。当我终于有机会回到北方的城市开年度会议的时候,已经是冬末了,天气有些冷,站在北方显得格外清静和空阔的天空下我给他打电话,我穿着风衣,有风来,衣服的下摆不停地扑拍着我的腿,就象一只手。电话挂断的时候,正好是子夜,想起一年之前的元旦之夜,仿佛中间过去了很长的岁月,也经历了很多。
当我再次离开北方的时候,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仍是微雪,在清冷肃杀的冬里如盐一般地撒着。地面是细白的一片,不知怎么同那年的冬天是那么地象。虽然通了电话,但我仍想象不出在西部,天空是怎样的一副模样,走在西部的街道上的他,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和心情。我们通着电话,可是我们离着很远,两个人都努力着想要靠得更近一些,但到底还是被时间和距离阻隔了。
那个借给我烟的同事开着分公司的车去接了我。南方的天气仍是暖的,我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他接了,顺势伸出胳膊拥一拥我。“累了吧?”他问我。“有一点儿。”我说。“请你吃饭去。”他开着车,很熟练地驶到常去的那家饭店。将在外,是常常可以培养出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些坏习惯来的,他签了单,我是他的客户,他所有的招待费都由我签字报销。人生在世,是活得多么地自私和实际啊。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到最后一定会放弃肖兵,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是一个十二分地安于天命,而不愿多做努力和挣扎的人,远在西部的他,是多么地不可触摸和难以企及呵。也许是因为天气的骤冷骤热,也许是因为来回的劳累奔波,我生病了。那个借给我烟的同事跑前跑后地照顾着我,我很脆弱,竟然又一次哭了。
两个人相爱,到底为的什么?难道不是长相厮守吗?--可是我竟然放弃了他,一个人跑到遥远的南方来了,而他,竟也去了感觉上更远的西部。若是永远这样下去,再深的感情,又抵得上什么呢?人,可是要实实在在地生活的呵。
每一次来,那个借给我烟的同事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伸出手来试一下我额头的温度,所做的第二件事,必是将我轻轻地扶起来,身后垫一个枕头,喂我饭吃。我挣扎,我真的担心,我很快便会抵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