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的日子》姜懿娉

3、三

　　有时候，我很想问他想不想再去滑一次旱冰，又想，也许封存起来的一切才是最好的，最值得回味的，而且，如果他想去，总有一天他会邀请我去的。连着几天，天都是阴的，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这个冬天，仿佛早已下定了主意晴得少，阴得多。窗户玻璃每天结着厚厚的冰花，闲着的时候，我会在上面写字，比如说“时光”、“回忆”、“校园”什么的。我仍忘不了校园，忘不了已逝的并且也越离越远的那些岁月，那样的单纯的几乎没有什么杂乱事情的生活。
　　人会有多少个校园时段呢，随着人生越走越远，想起来，几乎都是为数不多的几段吧，可是当时却觉得那么漫长，长得无边无涯似的。总是在向往着一些东西，总是想尽快地脱离那样的生活，可是，当不同的日子终于来到的时候，人，又能真正地做些什么或是拥有些什么呢？常常会加班，有时候会加通宵，有些，是老板要求加的，有些，是自己不得不加的，环顾四周，仿佛每个人都在拼命地铆着劲，可是，又有多少人清楚地明了自己真正想要追逐的是一些什么样东西呢。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楼下散步，看办公楼上寂寞的灯光，看公司门口小小水塘里的喷泉闪烁不同的色彩。办公室里多半都是不再同的情感，没有那么真，也不再有那么单纯。其实，自他来的那一次之后，并没有过去多少日子，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孤独的。
　　我知道我的孤独完全是因为他上一次来到这儿引起的。自他离去之后，我们也曾通过几次电话，每一次都是他打给我，有时候是在上班的中间，有时候是在将要下班时，然而无论什么时间，我都不能同他有太多的聊天。办公室里总是人满为患，我们的电话也很忙，每一次通电话都只有三五句话，仿佛隔着很远，渐渐有些陌生和疏离起来。
　　他几次都邀请我去他那边走一走，他想请我爬山或是看海，但是我总也不能去，并不是真的没有时间，而是，成块的时间太少了，我又不肯请假，没头没因的，请的什么假呢？推辞了几次，又说不出个确切的理由，由声音听起来，他有些黯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到最后，也终于黯然起来。
　　元旦的时候，公司员工一起去到一间大酒店吃饭，饭毕跳舞。那个借给我烟的男同事想是喝醉了，一曲又一曲地霸着，当着全公司所有人的面一次又一次地邀请我，不肯罢手，让我再次想起他。当他喝醉酒的时候，他便不说话，直直地看着我，让所有的人看着都是真情毕露呵。即算他喝醉了酒，也不能不承认他有许多可爱之处的。
　　也只是才到中场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渴望见他，就一个人从酒店里溜出来了。外面到处都有灯，也有公用电话，我躲在公用电话的小亭子里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拨，响了无数次都没有人接。这样的一个日子，都放假了，要不便是集体活动，要不便是回家了，怎么可能他还会呆在办公室里呢？我站在电话机前好久，直到旁边有人催着要用电话，才终于转身离开，回到自己宿舍里了。
　　宿舍里是如此地冷啊，衬上不远处人们过节的喧哗，寒冷之外更加上无比地冷清，整层楼都有点儿空空荡荡的。过节的员工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人意犹未尽，继续放了音乐跳舞，给楼道里增加了些热闹。
　　到晚一些的时候，不同的宿舍里都支起了大大小小的牌局，我输了很多次，脸上给贴了很多长长短短花花绿绿的彩纸。窗户缝里透出来的风吹到跟前，脸上的彩纸条一飘一飘的，有些晃眼。这时候，有人穿过杂乱坐着的人凑到我的面前叫我，又指着门口让我看，我转过头，楼道里有些暗，于是不得不站起身来把脖子伸得长一点。
　　是我，到附近吃饭，顺便过来看看你。他仍是穿着V字领的大红羊毛衫，西裤，已经凌晨两三点钟了，他，竟然神定气闲地站在这里。啊，是你。在被风轻轻地吹着的一飘一飘的彩纸条后面，相信我讶异的神情之外同时也暴露了一些什么，我看到他一霎间有些激动甚至难以自持了。我带着他向着我自己的宿舍走过去，在楼道的尽头，他自背后扳住我的肩头，轻轻地将我扳向他，而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