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的日子》姜懿娉

2、二

　　夜晚的星是明朗的，冬天的夜晚星星总似格外地亮。我同他在宿舍附近的马路上散着步，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他原来已经那么地成熟和强大。我想，追溯过去，我将很快找不到他过去的影子。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变化了多少，正好是人生中变化最大的一个时期，从高中到大学毕业，我想我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吧。
　　天上又飘雪了，就着马路边居民楼上透下来的灯光，可以看到满天雪花轻轻地飞舞。真冷，走在他的身边，我忍不住跺起脚来。很冷吗？他停下脚步问我，犹豫着。是，好象今年冬天特别冷。那就回去吧，他沉吟了一下，说。在飘雪的夜里，听得出，他的声音是低沉而带着惆怅的。
　　我走在他的身边，身上臃肿的防寒服时不时地擦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担心他会伸出胳膊再次紧紧地拥住我，那样的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夜很安静，在飘雪的轻轻流动着的空气中，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哪种声音是他的鞋子发出的，哪种声音是我的鞋子发出的。连鞋子踏在路面上的声音也是男女有别，有多少东西，是过去共读的日子无法体会的呵。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在楼下，他停下脚步同我说他回去了。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不知道该说怎样道别的话。回到他那儿要走相当远的一段路，我很想同他说要不然就明天再走吧，可是我不知道晚上该让他住在哪儿。
　　他看着我，侧面楼上一户人家的灯还亮着，恰恰看得见他的眼睛和面孔。这样的夜晚，即算没有什么的两个人，也一定会有些难舍难分的感觉吧。我同他说路上小心，我知道这是一句套话，但我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他看上去仿佛有些不舍，但终于还是同我道了再见，然后转身走了。
　　屋子里是多么冷啊。我从窗口看着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向着他来时的车站的方向远远地去了。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他，我就再也没有什么老同学或者是老朋友了。朋友老，感情好，过去的那么长的一段岁月，不是随便怎样的一段日子就可以替代或是填补的。我其实还是挺想同他坐在这间屋子里，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一边再说一些什么的。
　　最难忘记的是第一次滑旱冰，那时候，高考才刚刚结束，不论是同一考场的人，还是不同考场的人，从不同的方向汇集了，不约而同去了邻近的旱冰场。也许每个人都想发泄一下吧，会滑不会滑的同学都给自己穿上了旱冰鞋，在场中疯狂地碰撞，或是恣意地飞舞。很多人都摔了跤，我也摔了很多的跤，然而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是很久以来都不曾体验过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地绕着我的身边滑，但他滑翔着的身形真是潇洒极了。当他大鸟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经过我的身边，我一次又一次地为他的敏捷和矫健而倾倒。正滑、倒滑、凌空、腾转，他的身影是多么地优美同自由呵。那一刻，我忽然想我应该爱上一个人，彻底地补偿一下我高中三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而那个人，也许便是他。
　　我想人同人的心有灵犀也许就是这么来的吧，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旱冰鞋紧贴着我的脚边停了下来。他看着我，微微地笑着，拖起我慢慢地往前滑。他是一个滑旱冰的高手，但我们就象在跳一种笨拙的舞。有几次我摔向他，又有几次我背离着他倒下。当他同我在旱冰场上手忙脚乱地挣扎，最后终于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坚硬的旱冰面的时候，我同他，终于恣意地大笑了。周围所有的人也都随着我们开怀大笑起来。也许，我们所要的，不过是在告别高中岁月的最后一刻，畅快地大笑一场吧，而我们，正是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