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姜懿娉

4、四

　　第二天早晨，我换一身松松垮垮的细格子棉布衬衫，仔裤，妄图使自己精神起来。然照照镜子，眼袋都快出来了，已不像在校时，通宵看电影，白天眯一眯眼上课，仍然精神十足。青春的小鸟一去不回来。女人，嘿。

　　在公司门口遇见George，同我笑里藏刀地打招呼。含笑同他点头。换个立场，其实George是个不可多得的商业人才，而肖敏，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一粒珍珠，珍珠在匣中，同样熠熠生光，她有她的理由，只是，但愿她适有所得，不至因弃林阳而去后悔出鼻血来。

　　进到办公室，看到林阳来得早，已同人在电话中介绍起产品来，转头看到我，他张大眼睛同我微笑。他同肖敏到底因何分手的？我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忍不住看他。他的目光亦随着我转来转去，可是完全是无意识的。

　　啊。伤心的伤心的玫瑰……其实他同肖敏彻彻的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生折了一场大好姻缘……也许以后还有破镜重合的一日吧？没有感情不至如此……然而谁知道呢？

　　我已将案上的卷宗翻了一半，老板电话传我：“苏眉，到我这边来一下。”三十而立，三十岁不到做到这么大间公司的总经理，余是出色的。“余总，找我？”我踏入余的办公室，同他招呼。“苏，当心George，他最近同对家来往密切。”余直截了当地同我说。“OK。”我同他答应，忍不住加一句：“但我们有我们的实力。”“但当心点，George年回款近亿。”我退出。

　　在楼梯走廊，我问林阳：“肖敏是不是转了公司？”“是，她转到恒达了。”林阳愧疚地看我。我生气：“你什么意思，把我的客户介绍给她？以为这样就可买回她的心？”“不，不是的，我……”我转身，不欲听他的解释。我最信任的人挖我的墙角，我伤心。

　　自微机中调出恒达的所有资料，细细翻看。恒达比龙信年轻，然而领导一般地有为，底下网罗大批人才。恒达善挖人，曾有两三龙信得力干将被挖过去，予以厚待，同龙信竞争不是一日，两家客户也屡有所失，然我没想到会是我的客户，且通过林阳之手。

　　一上午钉在办公桌前，将自己埋在大堆业务电话同资料里，林阳数次走到我身边，欲同我说话，都被我挡回去：“I'm busy”，“Don't bother me”，我辞色俱厉。我从没想过给林阳如此难堪，但他令我失望。我伤心。

　　下班后我立即拎一个手袋出门。以往林阳会喊我：“师姐，等等我”，或是站在我的办公桌旁等我同去，今天我不欲给他机会。外面有些风冷，自空调中走出不禁打一寒颤，即该有些鼻塞流泪。马路上车来车往，但我感觉孤单。林阳并非一个可厌可憎的人，以前有他陪我走，我感觉很舒适。我不是没有想过他的女朋友，但是我还是感觉舒适。有些时我们坐在料理店里聊上半夜，边吃边喝。有些时他送我至宿舍楼下，两人坐在楼下小花园的石台上说上半天。毕业后朋友不多，平日省俭言语，算来算去，也只有他一个人可算赤诚相见，我心内其实很珍惜他，谁知他竟将我的辛劳送给肖敏做赠礼。

　　回到宿舍，我将手袋甩在沙发上，关紧门，往床上躺上去。忽然之间满身疲惫，数月来在工作上的勤力勤为顷刻间灰飞烟灭，整个人垮下来。没有吃晚饭。昏昏沉沉，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门外敲门，一个劲儿叫“苏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声音也听不真切，欲起身而不能。也许在发烧，病了。在心内告诉自己：睡吧，睡得一时算一时。什么也不要再想了。然时有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同脚步声闷踏着我昏昏沉沉的神经，我浑身不得松弛，如关在蒸笼中，备受煎熬。

　　这样过了不知有多久，钥匙响，门被打开。耳边听得有人说话：“谢谢您，她在里面。”“苏眉，苏眉……”我听到有人叫我，隐约中分明天已大亮，可是张不开眼睛。眼前有黑影来去，我被翻动着，额前压上湿毛巾。略有些意识，心中开始凄酸，病了，躺在宿舍中腐烂掉都无人知，一个人奔来奔去，唉。心内叹息一声，再次迷糊过去。但愿常睡不愿醒。醒着有什么好呢？京戏里唱道：苦——哇——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手背被人扎了一针，长长的输液器吊着，半瓶点滴已下去了。我的手被人握着，是林阳，拉一张沙发坐在我的床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来的。闭上眼睛，我的泪水冲出，冷的泪顺着我的面颊流下，被他擦掉。再流出，再被他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