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我永远忘不了毕业之前的那段悲伤的日子,崔良在一场一场的毕业宴中借酒浇愁,每一次都将自己灌得烂醉。“喝。”他同人碰碰杯,举起杯便喝了下去。“咚咚咚”斟满。“喝。”他再同人碰碰杯,又一杯又下了去。我在伤感之中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喝挺过去,不能劝他。劝他又有什么用呢?喝醉过去是他的福气。我将自己的头发散开来,在震耳的音乐声中拼命地蹦迪,同着人一起狂叫,相识的不相识的毕业生们相互拥抱,泪流满面。一辈子就这么一场,放纵就放纵一次吧,但是我的眼泪,终于在崔良看不到的时候,在纷乱的头发后面,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其实我愿能够像崔良一样狠狠地醉一场,最好是醉死过去,然而我还是清醒着走了。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天,在最后一场离别宴之后。并没有同崔良道别,也没有再过去看他最后一眼,我知他仍在醉着,呕心吐血,但我还是扔下他一个人走了,天高水远,千山万嶂,从此我与他断了联系。
我来到自己现在工作着的这个城市,先是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单位作风疲沓,人心焕散,闲极无事,便守在办公桌前读书看报。很多时给崔良写信,一封一封,封在信封里,寄不出去,每每拉开抽屉,看到信封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崔良”两个字,便心痛。我这样日日思念着他,却不知他在哪里,是不是偶尔也会思念我,抑或随时间的流逝已逐渐把我忘记?
在信中我细细地回忆着同他的过去,常常信都封好了,言犹未尽,又重新拆开来加上几句。有时信很长,封在信封里鼓鼓的,把信封都快撑破了,有时也会流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然而纵然我哭断肠,崔良已不知,纵然崔良日日将胃血呕出来,我亦已不知,分离反正是分离了。
办公室里多半都是年过半百的人,渐渐同他们疏离,很孤独。看看报上的聘人广告,想不如走吧,看了几家单位,相中龙信。人事走过之后,即发现龙信的紧张有序:效益好,薪水高,工作忙碌,龙信的一切都适合我这个伤心人自虐藏身。
我将写给崔良的信自抽屉拣出来,扔进一个牛皮纸袋里,提回宿舍,夜里,将信一封一封拆开来,坐着看。四个多月,数十封信,一封一封读至天明,“……你想要的山盟海逝我没有资格说,我只想再陪着你给你些欢乐……”,他说他很后悔没有多给我些快乐,可是我是快乐过的,尽管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早该明白两句话:相知何必相爱,相爱何必相守,可是没有明白,到最后终于落了俗套,以后不会了。将信烧掉,写好辞职书,第二日,去单位辞职,虽未见习期满,但仍是费了一番周折。
数日之后,在第一家单位的工作终于结束,我来到龙信,两三个月之后,林阳便来了,他顶着一身严寒,却带着一张纯纯的娃娃脸,“我姓林,林阳,就是树林里的阳光”,第一天见面林阳同我介绍。在那么寒冷的隆冬季节里,林阳的确如一缕温暖的阳光,我第一次爬出自己一直以来蜇伏的冬穴,慢慢地开始融化。
同林阳逐渐相熟。他是一个极坦诚的人,或许年龄上的相近,我同他很快无话不谈,渐渐知道他就读于崔良曾履迹过的学校,毕业于崔良曾专门听过课的那个系,也知道他有一个女朋友,就在邻近的公司。哽在胸中的长久以来的块痛随着同林阳的逐渐深谈一日一日地倾出来,我发现自己渐渐轻松很多,如获重生。
去理发店将长发剪掉,换一头削得短短的男发,同林阳一起出去谈业务,见到他的女朋友,一头长发,一张娇美的面孔,细长的身材套一身职业女装,走在冬日的大街上令人眼睛一亮。“我师姐苏眉。”林阳同她介绍。
女孩子热情地趋向前来同我打招呼,并视我的寸头如天物,背后看去,我同林阳确如一对兄弟。有时业务谈得成功了,两人也同其他搭档一样,去邻近的韩国料理店喝酒庆祝。喝啤酒,吃烤鱼烤肉,一边烤一边说话。
林阳常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琐碎事情讲来给我听,也有很多时候,崔良成为我们两人共同的话题。“有时两人的关系就如一层窗户纸,外面看来是透明着的,然而对于两人来说,仍是不捅不破。”说起最初同崔良的关系,林阳说。“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忍不住叹息。“命中有时自须有,命中无时自当无,太多时需要缘份。”林阳称是,两人碰碰杯,喝一口酒下去。
与崔良不同,林阳喝酒很有节制,一次两杯,很少喝醉,更难得的是,林阳待人十分诚笃,令人不由把自己的心交予他,有时当着他的面落下泪来,他也不以为怪,等到慢慢平静下来,心中甚是安慰。时日愈久,相交弥深,渐渐两人下班后同去成为习惯,连料理店的老板都误会我们两人的关系,当面同我们讲你女朋友怎样怎样,你男朋友怎样怎样,我同林阳相视一笑,也不解释,我同他像似一对恋人吗?我不知道,然我心中与崔良痛别离的块垒渐去,我很感激林阳,心中视他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