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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我生命中的许多转折,都发生在隆冬时节。
      我于隆冬时节出生,于隆冬时节恋爱,于隆冬时节转工,又于隆冬时节出嫁。
      现在,我又生了一个隆冬时节出生的女儿,我的前半生,仿佛就这么结束了。

      那是我生命之中至为黯淡的一段时期,我记得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别大,铺天盖地的都是,崔良穿着一件长风衣,站在操场看台的风口牵定我的手看我。他的灰色的长风衣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至今我仍记着他红着眼圈的眼睛,在凄凄的寒风中如一支伤心的别歌一样深深地刺痛我的心。

      那时我们都已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校园中已经在沸沸扬扬地谈论毕业去向的问题,很多人都签定了毕业单位,我不知道崔良有没有签,我同他很熟,但我没有问他。

      那年冬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冷,我穿一件厚厚的防寒服,把自己密密实实从头到脚包着,还是能够感觉冷风从脚底不停地灌上来。我一直忍不住在心里冷得发抖,当我同崔良在学校操场散步时,我就处在这样的一种感觉中。

      崔良竖着风衣领子,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脚底下有雪,走起路来“嘎兹嘎兹"地,有些滑。是下午四五点钟,操场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远处的风如冻伤的小鸟一样,“啾啾”地穿过雪空来到近前,又“啾啾”地越过不远处的山头向着远方逶迤而去,我沉默地听着,忽然之间感觉十分孤独。

      我并不是崔良的女朋友,自见到崔良的第一天算下来,我同崔良相识统共不过三年半时间,然而是令人难忘的三年半。
      我仍记得第一日踏入学校时彷徨的心情,站在学校大门口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地面上,看着面前人群的漩涡,我不知所措。那样一种深刻的孤独的感觉,直到数日后军训结束,坐到教室里正式上课时,仍然隐在我的心中不去。崔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与我熟悉的,他是一个善侃的人,就坐在我的身后,时常同我聊天,我为他思维的敏捷吸引和折服,渐渐忘却初换环境所有的孤独与不适,而投入到面前的生活中。

      不久我开始办教室后墙的黑板报,知道崔良写得一手好字,我常常请他帮忙,崔良是一个慷慨的人,每一次都很爽快,不计一切辛劳地帮助我,一起做事的时间渐久,我同他很自然成为朋友。崔良爱踢球,每次站在操场看台上看球,他总是挥一下手或是过来说两句话,有时他膝盖擦破,替他包扎一下。他是一个好动的人,常常逃课去别的学校踢球,甚至同人一起听课,有时三五天不见他的人影,我知道他又“留学”去了,做笔记便会分外用心,回来后,他总是一边抄笔记一边同我讲他的留学经历,讲至眉飞色舞。

      三年半时间,时时日日,点点滴滴,思之令人怅惘。从没想到同他也会有分离的时候。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是盼着毕业的,不为什么,只为读书读得太久,总疑心自己会变成白毛女——深山里埋足几十年,出来后不但头发花白,且不知年月几何。当此时刻,才明白人同人相聚相守的时间其实都只有那么一点点,甚至连该说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过去了。我同他终于分离。

      那是我大学四年所能记住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季,当我终于毕业,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那种彻骨的寒冷依然留在我的身体里。我常常发抖,在那片记忆的凄风苦雨中独自一个人彷徨。“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失恋了?”同事常常问我。“是。”我回过神来总是同人渺茫地笑。“毕业是一场灾难,所有的鸳鸯都被打散了。我即是其中之一。”我在一种绝望的心情中固执地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很多个周末,同崔良一起看电影,在附近的大学生剧院,几块钱一个票,坐下来,一直地看,有时候看通宵,下着雨,两个人在清晨略暗的晨光中散步回去。四年来看过的片子,没有一千部,怕也有几百部,常常地,电影尚未散场,崔良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呼呼呼”地给道白伴奏,让邻座的人用可怜的眼光看他两眼。“编两部片子就可以赚一捧眼泪,就这么好胡弄”,他总是笑我,真做假时假亦真,总之是一场人生罢,掉掉眼泪又何妨呢,我仍是看,在影院里当他是机器人。

      后来崔良常常拖了我去本城最好的影院认认真真地陪我看,但我心酸,反不如从前骂他没心没肺时开心。毕业是一把锤,我同他的感情,被这把锤敲醒了来,而我同他的心,也同时被这把锤敲昏死了去,自从发现离别对我们两人都是一种伤痛之后,我同他,便一直在一种悲伤的情绪中载沉载浮着,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毕业之后,使我在无尽的回忆中思恋着崔良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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