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蒙蒙我的光》弓折雪藏

8、8、拧巴

　　我尽量挤出时间来跟他在一起，但几门专业课是小班授课，在学期后半段里又添了实践临摹，当堂交作业。老大老四代画了几次，叫苦不迭。我特地配了把备份钥匙，挂他脖子上。我不在的时候他就自己开门进来，乖乖地做作业。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他在我这一直呆到晚上十点钟，拖不过去了才不情愿地回家。我问他每天这么晚回去家里人怎么看，他说他跟爸妈说在表哥家作作业，他表哥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他们竟然信了，而且也没去求证真假。

　　他爸妈一直在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他的心情也时好时坏。家庭因素让他的心智飞快地成熟，这种近乎揠苗助长的成长对他的将来会有怎样的影响，我不清楚。我恨不能把他肩上所有的担子一把挑过来，但他所面对的世界终究与我相距甚远。

　　我给他做饭、辅导作业、陪他玩，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扮演着一个亲切和蔼的好哥哥形象，并且乐此不疲。

　　宿舍里的人突然来袭时，我正在给他辅导数学。我自己的基础也不扎实，但教个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

　　蒙蒙听到敲门声，很自然地去开门。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这里当成他自己的家了。我当时还没意识到这点，我一直以来提供给他的都是物质上的满足：吃喝玩乐。我害怕去触碰他的内心，那会是对我自己丑恶欲望的鞭笞。

　　门里门外的人都愣在那里。我探头去看。

　　老四看见我，招呼了一声，凶狠地肘击老大：“还说能打个措手不及，金屋的娇呢？”老大揉着肚子，指着蒙蒙问我：“你在当家教？不要误人子弟才好。”

　　老二拎着一大袋水果站在他们后面，脸上阴森森的。对这里头的门道心知肚明的，除了我这个当事人，就只有他了。

　　三个人鱼贯而入，直挺挺地站在蒙蒙面前，185、187、188，都是吃激素长大的。

　　老大笑嘻嘻地弯腰问蒙蒙：“小弟弟，你在这里时有没有看见过漂亮姐姐呀？”他当蒙蒙是弱智呢，给根棒棒糖就傻乎乎地跟着走。

　　蒙蒙眨眨眼，很义气地说：“有也不告诉你。”老大傻眼，老四扑哧一笑。

　　三个大个子在矮桌边坐下来，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拥挤许多。蒙蒙很乖地把桌上的书本收拾进书包里。这张桌子挺占地方的，但身兼饭桌和书桌功能，吃学两不误。

　　他们在那里跟蒙蒙套话，我赶紧开始做饭，多加一个超大分量的炒土豆丝，管饱。再烧一锅西红柿蛋汤，够喝。但我这里餐具严重匮缺，经常是拿锅当碗用的。不是没钱添置，只是我能少洗一样算一样。三个家伙空降，我连喝水的杯子都装了菜端上来凑数。

　　几个人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老四说：“周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现在是百分百贤妻良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大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居然还呜呜地点头赞同。我干笑，心想还不都是你们身边那位难伺候的小祖宗的功劳。

　　小祖宗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扒饭，挺斯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我从老大的筷子下面抢出爆炒牛柳，放进他碗里。老大把嘴里的菜拼命咽下去，问：“这是哪家的小孩子？长得好端正。”

　　我和蒙蒙都没睬他。蒙蒙是不愿理他，我是不想让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但还是得给个解释，我随意地说：“这附近的小孩，常来我这玩。”

　　蒙蒙的大眼睛忽的转过来，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老大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要盘查户口。听了这不咸不淡的一句也就不在意了，就此揭过不提。

　　四个成年男人和一个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孩把桌子扫荡一空。我把锅碗瓢盆一股脑儿收走，塞了满满一水池，光看着就发晕。

　　好不容易刷完碗回头一看，几个人都挺自得其乐的，该玩的该翻的该闹的一个没落。老大盯着电脑屏幕手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说：“老三，网兜里有苹果，洗洗削了。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总得热情款待一下吧。”得，原来不是送我的，是自备口粮。

　　结果剩下的时间里，我被支使得团团转，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们。好不容易把三尊大佛请走了，也到了蒙蒙该回家的时间。

　　一出门，风大得几乎把我们刮回屋里去。我脱下外套给蒙蒙披上，它把他大半个身子都淹没了，一直挂到他的小腿肚子。我缩着肩膀发抖，紧紧搂住他顶着风走。十二月底的夜晚冷得够呛，耳朵里满是风呼呼的啸声。哈出的热气刚刚在嘴边冒出个头，就被吹得消弭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