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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冬天里吃火锅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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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过脸偷偷地笑,驮着他继续往下走,很快就下到山脚了。一到亮处他来劲了,开始在我背上动来动去。看来他确实怕黑,还硬要往黑不隆冬的山里头钻。我心里头很疼。
我问他:“你家住哪里?”
他在我背上闷声闷气地说:“驴肉火锅。”
这一开口我就明白了。敢情小馋猫一直惦记着我刚才哄他的话呢。驴肉火锅是东湖区的一家火锅店,在老百姓的口耳相传里大有名气。物美价廉,是工薪阶级和穷大学生们最爱去的地方。
四五十块钱点上一桌素菜,一个寝室全饱,酒水还可以自带。想改善伙食也行,三十块钱一份生涮驴肉,一个女生的分量。不少了,瘦巴巴的女孩子狠起来绝对爷们,胃肯定是尼龙做的。她们不把你当男人时,自然比你还男人,也不装小鸟依人了,放开了肚皮海吃一通。老大的初恋就是这样在餐桌上流产的。
我说:“行,哥带你吃火锅去。”幸好我今天腰包鼓鼓,不然没钱付账脸就丢大发了。男人就是穷得回去喝刷锅水,在心爱的人面前也是会打肿脸装胖子的。
只要他开心我就开心。这话听上去腻死人。但拿它来比喻我现在的心情,再真实不过了。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店里面依然灯火通明吆五喝六。我和他找了一个双人位坐下来,点了鸳鸯锅、两份驴肉,蔬菜七七八八要了一大桌子。
我们两个都饿了,等菜煮熟时谁也没说话,埋着头大快朵颐。他凶狠地抢肉,我也不甘落后。其实我不是肉食动物,只是想看看他生气时撅嘴和皱眉的表情。
小孩子抢东西吃的时候感觉最香,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红扑扑的。很快我们就饱了,一边捞着锅底的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我跟他差了十岁。年龄的鸿沟足以让两代人一个骂对方脑残,一个骂对方大叔大妈。幸好我们的身份都是学生,还有共鸣之处。我总能找到一些童年的追忆,他则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寒窗苦读的埋怨。
他咬着筷子说:“我以后叫你哥,好不好?你得罩着我。”
我求之不得,逗他说:“那以后我叫你小弟。”
他不乐意了。小短腿在桌子底下一甩一甩的,想踢我,但老差半截。
我忍笑忍得很辛苦,改口道:“那就叫你蒙蒙。”这就是心理战术,先一刀砍到他不能接受,再一点点加价。以退为进,实际上占便宜的是我。
他毕竟还是嫩了点,很开心地主动游上来咬钩。我痴迷地凝视着他汗津津的小脸。这种近乎病态的迷恋让我日夜不得安神,但我放不下。
如果这是我的病,我早已经病入膏肓了;如果这是我的罪,我早已困在四面墙里;如果这是我的爱,让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呵护他怜爱他,足矣。
他把碗里的菜吧嗒吧嗒吃了个干净,这么大了吃饭还咂嘴。我不由自主地笑。他不满地瞟了我一眼。
吃完了我们继续开路。他毫不客气地趴在我背上,得意洋洋地发号施令,指挥我前进后退拐弯,真拿我当好使唤的坐骑了。
我故意颠颠肩膀,把他甩得差点坐不住。我说:“别太得意了,往左还是往右 。我没时间陪你走迷宫。”
他沉默了半晌,说:“哥我不想回家。”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鼻子里酸酸的。路灯很亮,我和他的影子很清晰地映在地上,一个大影子叠着一个小影子,亲密地偎依着。我说:“你自己也说了,那里是你的家。”
“嗯。”他呆呆地答了一声,过了半天又轻声说:“谢谢哥。”
“你知道就好。”我随口应道。
我心里头烧得慌,好像刚才吃进肚子里的是一团火。我闷着头疾走,把力气全耗在腿上。我真想就这么背着他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去追寻一个永远不落的太阳。可惜我没有夸父那种死而无畏的勇气,我懦弱无能,有数不清的缺点。
终于到他家了,我把他放下来。他没有立刻敲门,只是站在楼道里扁着嘴看我。楼道的灯光从他头顶上落下来,他的脸在明亮的光下显得粉嫩嫩的,眼睛是那样的黑,发丝闪着柔和的光。
我说乖,他没说话,转身拿钥匙开门进屋。
砰的一声门碰上。
我孤伶伶地站在原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