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异闻谈》砂金流渚

94、兰台揭秘

　　偷溜出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昨夜瞭望台半夜起火的事情让乡里提高了警惕，这几天晚上都布置了巡逻的基层人员，路灯也全打开了，蒋良霖只得躲在阴影里，难为他这么一个一米八八的个子，猫着腰下坡可真是难受。

　　整个B乡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斧面状悬崖上修建的石头村，他们所住的民宿和昨天去过的瞭望台都在石头村里；另一个部分则是崖下的一片倚着梯田的村落，蒋良霖他们所停车的公共停车场就在那处。这两个部分合在一起，就是B乡的全部。由于石头村算是一个大力开发的景点，对外其实称的是“石头城”，城有城门，一进一出。自从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件，现在晚上城门都要上锁，让蒋良霖出去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蒋良霖拾阶而下，到了码头之后，找到了船工留给他的那艘船。

　　白天的时候，蒋良霖发动了钞能力，对船工兼船主人直说，他要把这艘船买下来。船工一开始没有答应，这船是他新买的，就算蒋良霖出了足够多的钱，但重新买船再运过来的时间不短，没有那个折腾的必要，而且船工觉得蒋良霖这要求蹊跷得很。

　　蒋良霖事前料到了船工的反应，船工看出他要这船要得急，所以想趁机加价。蒋良霖不慌不忙地告诉船工，是的，他们做的是那种蹊跷之事的生意，今天为什么会急急忙忙下船呢？因为船上沾了脏东西，团队里的人感应到了。蒋良霖一副无所谓船工爱信不信的样子，倒是让船工冒火之余心生了忌惮，感觉自己的船被人咒了。

　　始作俑者表示，他愿意对这艘船负责，但也就仅限今天白天，太阳下山之后，这生意就算了，反正他们是付过船资的，按理说他们完全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只是看船工动作麻利，觉得坑老实人不太道德。说完，蒋良霖一分钟也没多留，回民宿休息去了。

　　傍晚时分蒋良霖果然接到电话，那船工愿意卖，价格是微微加高了，但总比蒋良霖自己出价好。蒋良霖找了打印店把购买合同拟出来，盖章，反正把所有手续都弄齐全，顺利拿到钥匙。

　　这种发动机船，蒋良霖不是没开过，以前他在东南亚旅游的时候，当地向导带他们走一些水路时也是用这种船，他学过驾驶的方法。

　　发动机的声音不算小，好在石头村在悬崖上，江水离居住区的距离不近。蒋良霖开了一盏大功率的探险手电放在船头，照亮前面的水路。

　　这条水路上没有什么分支，两岸高山，中夹金沙江，来回只有一条水路，不存在什么迷路的可能。蒋良霖将小船驶至瞭望台底部的水面，小心翼翼地靠近岩壁。这船较窄，而且瞭望台是一截伸出来的悬崖，可以说从瞭望台往下看，根本看不见蒋良霖所停的船。

　　将发动机一关，蒋良霖坐在船尾。他出来的时候轻装上阵，背了个户外书包，里面装了半瓶白酒，别的东西就是胡乱塞的，总共也就填了三分之一个书包。

　　戒酒戒了他娘的没多久，今晚难道又要喝吗？这沉寂幽荡的氛围说实话是十分可怖的，船离水极近，黑漆漆的江水不要说能见度了，深盯几秒就会有各种恐怖的想象冒上脑海，要有能见度反而更害怕。

　　蒋良霖看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便拧开酒瓶盖，对着岩壁全泼了上去。不一会儿，船头忽然一震，忽地出现一团水迹。是从顶部滴下来的吗？不知道。蒋良霖屏息默然，这回他手里多出一把折刀，正是郎放那把，刀上抹了油。蒋良霖从包里掏出药粉，将折刀刺进去，让刀面左右沾满药粉，然后蒋良霖将剩下的药粉全部倒入江水中。

　　之后，蒋良霖就开启了无限的等待。

　　他偷溜的时候是一点刚出头，现在做完这一切才刚过两点。水面轻轻推着小舟，可奇异的是，小舟没有按照物理规律顺水漂流，而像是被拴在此处一样，与水面保持着相对静止。

　　大约等到三点左右，江上起了雾。水雾起得极快，蒋良霖的手电筒最大射程可达五百米，可雾起之后，能照亮的地方甚至不足五米。浓雾将蒋良霖连带船只一口吞噬，雾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呜声，直听得人内心发憷。

　　蒋良霖抬头，如今已经看不见上方伸出的悬崖了，浓雾遮天蔽日，他好像置身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而房外有怪物正伺机而动，不知会从哪个破洞口猛地一掏，将他一举击杀。蒋良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缓缓的水流声，以及雾中的风声，这一时刻蒋良霖脑袋无比清醒，手中紧握那把折刀。

　　忽然，在这静谧时刻，蒋良霖的手机忽然响起，而蒋良霖之前分明是开过静音模式的。

　　未知号码，这一套蒋良霖是熟悉的，这回蒋良霖手上牢牢地戴着郎放送的戒指，也没什么人来偷他的东西，他心一横，就将这电话摁掉了。等待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换成了另一未知号码，但总之还是蒋良霖不认识的。

　　一连摁了五个，蒋良霖感觉到那头的情绪不对了，电话来得愈来愈频繁，但蒋良霖还是不接，统统不接。

　　终于，在蒋良霖摁掉第七个电话时，周围有了大动静，水面忽然像沸腾一样咕咚咕咚冒起气泡，鼓起又破裂，像脓包似的，登时很唤起人的密集恐惧症。蒋良霖知道时机已到，重新拉开发动机，在江道上玩了一把漂移，朝回程的方向去。

　　蒋良霖一只手搭着发动机，另一只手则将郎放的折刀伸入水中，顺船行划出一道极长极直的线，竟不随水波的汇聚而被抹消。蒋良霖虽根本看不清任何前路，但他的方向感很准确，说掉头就一定是一百八十度，只不过鬼域已出，就算方向找对了，人也不一定出得去，对此，蒋良霖已经很有经验与心理准备。

　　这水面沸腾起泡的痕迹跟随蒋良霖的船行，很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紧跟蒋良霖。怪异的是，蒋良霖竟然丝毫没有被此场景惊吓到，面色沉稳严肃，但并没有恐慌。只见水面的气泡逐渐变大，破裂时的动静也变大，船身传来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船底。蒋良霖继续增速，争取时间。

　　独自行动的感觉非常差，现在行动还没失序，全是依靠蒋良霖异常强大与镇静的神经。很快，船底传来一股大力，几乎将船底顶起一个三十度的夹角。由于发动机还在运行，船底的这一高抬又落下使得船重心不稳，船体落回水中时，水底之物再一用劲，船身便彻底翻扣下来，蒋良霖没入黑沉的水中。

　　而后水面静止了下来，只剩一艘倒扣的小舟，木底朝天，随着水面微波轻轻晃动。

　　蒋良霖闭气，摸到腰上挂着的防水手电，一狠心打开，对准水底照去。

　　接下来的场景让蒋良霖头皮发麻紧绷，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游水了。

　　光线穿透幽暗发绿的水体，落至灰白的物体上，蒋良霖渐渐看清，这灰白色像是浸泡着的人类皮肤的质感。随着光的移动，蒋良霖猝不及防看见一具以灰白为主色的身体，蜷缩抱膝而坐，但是体积极大，至少高约十五米，游动的蒋良霖和它一比，简直只是一条大一些的鱼。

　　光柱照到它的面部，水中人体眼睛圆睁，嘴巴微张，呈仰头状，紧紧盯着蒋良霖所在的方向，仿佛是活着一般。初一看见这巨大人体怕是会让巨物恐惧症的人发狂，但稍稍平静过后，蒋良霖竟然觉得这人体呈现一种异样的美感，它既没有因为水而泡发，也没有什么诡异恐怖的身体特征，面部五官精致美丽，只是因为骤然出现在黑水之中而令人骇然。只不过比较奇特的另外一点是，它生着一头白色长头发，乖顺地搭在身后，没有随水体流动而漂浮。

　　巨大人体不着片缕，不过因为姿势问题，性别不明朗。蒋良霖不怕死地用手电晃了晃那巨大人体的面部，没有任何反应。

　　蒋良霖逐渐感觉到自己已经抵达憋气的极限，只能紧盯着水下这一巨物，脚上划水往上浮，仿佛盯着这巨物就能让这巨物保持静止一样。

　　但尝试了二十几秒后，蒋良霖发现，他明明离水面不远，却无论如何都浮不上去，而他和这巨大人体始终没有拉开距离，刚才是多远，现在仍是多远。

　　这时，蒋良霖心中终于生出一点慌张感。他用手电扫了扫其他地方，只能扫到漆黑的水草，再往下就无法看见了，不知道金沙江的这一节到底水深多少米。就算他知道，现在也不能以科学常识来判断。

　　肺里最后一点空气随着水泡排出，蒋良霖感觉自己的肺快炸了，手脚也开始失力，而那水中的巨大人体仍然是无辜的仰面表情，像雕塑又像一具死尸，诡异得紧。蒋良霖的另一手握着郎放的小刀，蒋良霖目测估计，他与这巨大人体之间距离约有□□米，就是蹬几次腿的距离。

　　既然浮不上去，那我就只能游向你了。蒋良霖破釜沉舟地用尽最后力气，游向那水中巨物。

　　而水上的浓雾中，忽然出现两道不同方向的白光，刺透迷雾，带来一种希望之感。不过三秒，两艘船便相对地驶来，目的地都是蒋良霖之前那艘倒扣的小舟。

　　郎放站在发动机前，手上执着电筒，嘴上叼着那枚银哨，吸气，长舒，吹出极为悠扬的一声，穿破水体，直入蒋良霖的耳内。

作者有话说

　　有巨物恐惧症的朋友这章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