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冲喜 ...
-
虽然看不见,但郎放的存在多少能给蒋良霖带来一些底气。郎放下车前还说,他提前在车上做了布置,只要关好车门,鬼无法进入车内。
蒋良霖这辈子还没见过鬼,但他不打算挑战一下。郎放让他闭眼,那他就老老实实闭眼。
不知道是不是在密闭空间里一个人待着又不得不闭眼的缘故,蒋良霖浑身上下的感官都被打开,最明显的就是被注视的感觉。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视线,而蒋良霖现在感觉自己被盯得浑身发冷,深入骨髓的冷,如同针刺。
之前郎放在车内敲击以发出响声的铁片与铜牛角是郎放的法器之一,一套叫“天钉”,是他修习阴术至成年后,自己回到家乡去寻找材料打的一套法器,作定魂、锁魂之用。
郎放生有阴阳眼,见鬼乃家常便饭,且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平时他是不会用天钉这样的法器来对付寻常鬼魂的,因为敲击天钉时,方圆几里的神魂都要为此震颤,有肃清之意,方才蒋良霖听到敲击声时感觉脑子清明许多,也是它所带来的效果之一。
他敲过一巡天钉之后,原本趴在车窗的鬼们已经散开了一些,郎放抓准时机下车,利落地关车门,以防有鬼趁机滑进车内。
这里尽是脖子上栓有红布条的鬼,下车后视线开阔了些,郎放顺着狗绳一样的红布条往远处看,那方向不是车头灯直对的方向,所以郎放掏出手机,打开手机手电筒,天不怕地不怕地往红布条的来源照去。
靠近了他才观察到,这些鬼的装扮都很简陋,刚才在车里看像是布条,凑近了感觉是纸条。也就是说,这些鬼都穿着纸衣服,的确像是郎放之前了解到的神主出游的情形。
神主出游时,为怨鬼神主做仪仗的都是孤魂野鬼,只要他们心甘情愿为怨鬼做仪仗,每做一轮,他们就积几分阴德,还能有纸衣与纸钱作阴间的俸禄,这对鬼来说是好事一件。不过郎放没想明白的是,这群鬼对他们有何企图。
郎放命格特殊,身体半阴半阳,手中还有通阴的法器,这些鬼压根不把郎放当做活人,从郎放下车起就忽略他。郎放倒是不恼,欲速战速决,便顺着拴住鬼的红线走,没一会就彻底消失在了雾里。
蒋良霖躺在座椅上,躺了没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疼,硌得慌。郎放不知已经离开了多久,蒋良霖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现在过去了多久?几分钟?十几分钟?不知道。
如果他能有睡意就好了,偏偏他还没有。刚才那一撞击似乎把他撞得肾上腺素狂分泌,现在正是无限清醒且紧张的时候。
在这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声的静谧中,对侧车门忽然传来敲击声,蒋良霖听郎放道:“小霖,帮我开个门。”
蒋良霖起初没多想,仍是没打算睁眼,手脚并用地爬向驾驶座,正摸到车门锁并准备拉开时,蒋良霖忽然想到,郎放难道自己不能开门吗?车钥匙还在郎放的手上,没道理他开不了门。
“你自己能开吗?我看不见。”
蒋良霖决定装傻。
门外的人愣了愣,随即道:“你睁眼吧,没事了。”
不知是不是蒋良霖心理作用作祟,他现在满心想的是:我信你个鬼。
郎放下车前还叮嘱他,无论车外有什么动静都别睁眼,别出去,也别开门。现在又要喊他睁眼、开门的,一听就不对劲。
不过他也不好当面拆穿这情况,恐门外的东西恼羞成怒。蒋良霖摸回自己的座椅,干脆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脸上,任谁来他都不应了。
蒋良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虽然不太好,但像他这样的新手只要做好一件事就行,那就是听话不添乱。
他在这些神鬼风水之事上完全是个门外汉,但他代入自己打游戏的经验就很好理解了。带一个新人不可怕,只要这个新人听话不乱跑,不乱吃药也不乱抢装备,这个新人就是一个合格的新人,是个有前途的新人。
头上盖着西装的样子可真是怂到家了,可蒋良霖不在乎。任门外的人怎么敲车门和车窗,他都岿然不动。后来那人竟然又转到自己这侧来敲车窗,蒋良霖心一横,用手拽住车门侧的把手,以防门外的家伙狗急跳墙,打算自己拉开车门进来。
郎放走进雾里,顺着布条约走了几百米,郎放知道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但现在车内的阵还未破,郎放暂时不用赶回去。看来蒋良霖十分听话,只要他不开门,他就是安全的。
手机手电筒的光源范围有限。郎放偶尔会看见几只偏离大部队的红衣鬼在空旷处发呆,看来大部分的鬼都聚到了车外。郎放很清楚,他顺着红布条走的结果是会直面那神主出游的怨鬼,甚至还会冲撞它,不过这也没办法,是这鬼选错了日子,非要在蒋家后人婚配的日子在山中出游,实在是太没规矩。
为破障,郎放又开始敲起手中的天钉,空中漂浮的拧作一股的红布条无风自动,一股阴风往郎放面门吹,混着腐烂湿土的气息。不一会,郎放手中的电筒忽然熄灭,一看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郎放心道,这科技产物遇见鬼也真是没办法,其实刚才还有百分之九十的电,说没就没,他也不能怎么样。
他从兜里掏出之前从书包里拿来的折叠刀,一手高抬,握住了那飘动的红布条,使力往下一拉,郎放一手拽这牵鬼绳,一手用折叠刀,竟是试图切断这控制鬼的布条。
原本这么一把只有一指长的折叠刀不会起到任何卵用,但这不是普通的刀。郎放如同切豆腐一样一根根切断布条,未过多时,周身的阴气便越来越重,寒气透过布条传到郎放手上,有如冬天握冰。
也别怪郎放一丁点都感觉不到恐怖。
他做的玄学生意和其他人不一样,向来不是那种非要用武力镇压的活。如果实在没办法,
人常道,最恐怖的事是未知,看不见的东西最是恐怖。郎放十四岁那年开了阴阳眼,天天与鬼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他像是一个阴界的观察者那样,无论是毫无目的的游魂,还是短暂在世上停留七日等待接引的魂魄,甚至是冤鬼,他都能看见,但不是都能沟通。
能沟通的那些往往都不是省油的灯。
郎放成年后没去读大学,早早就进了社会,一门心思挣钱、攒钱,现在已经攒了小两百多万,一笔一笔都是他做玄学方面攒的工资,而且他从不做损人利己的坏事,这两百多万是可以随意花的,从方术的灰色地带里赚这样的钱其实很不容易。
今日路遇冥婚离婚一事,郎放觉得不吉利也是因为想到自己往日的行事风格,觉得不该是如此。
按理说,他虽然做的是阴间生意,但他已经是走最积阴德的路子,所以他平日里是没什么与鬼神的仇怨的。有时候做好事做得多,还会运气爆棚。这就给郎放带来这样一个效应:他可以避开一些怨气极深的恶鬼,因为他与这些鬼的立场并非对立。
简而言之,就是郎放有时攒阴德有方,身上就会有帮他避开血光之灾与恶鬼缠身的好运buff。他八月中元节接的那个活就是这样的救人之事,前几日完事的活也处置得妥当。
上周他去一个学校的施工现场,操场的水泥地下有几具尸体,是上世纪被涉黑的官员钉在地基做风水的,后来官员家落了马,这个地方被收回国有,后来又修建成学校,这些冤魂一直无人超度,便在学校作怪,其实是为鸣冤。郎放赶到的时候,校方请了天师来驱魂,结果天师心术不正,手不留情,被怨气反弹的恶鬼欺压得极惨。郎放救了天师也超度了冤魂,用官员后代的命格自行来填补这风水之阵的空缺。不能贸然关了这风水阵,需要两年来过渡以及搬迁学校。
郎放的宗旨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若是无仇无怨,则兼听则明。对他们干阴事这一行的人而言,最为危险的思想是“活人本位”。实际上人活着不过百年,下了地府还有无穷尽的日子,最好不要为了这阳寿的几十年去颠倒了是非因果,草菅他人的命运。
他以前没有碰见过神主出游,因为他不怎么接冥婚生意。
不仅不接,郎放还忌讳这个。
因为他忌讳,之前攒阴德的buff还会在这方面起作用。他不想干的活计不会找上他,就连遇见都不会遇见。
但郎放有个名叫姜小巧的朋友这方面生意做得极旺。据他所说,若遇神主出游带来的困境,最快的破障之法是破了神主的仪仗。仪仗一散,游鬼就会四处窜逃,届时去找神主理论。
一般这些下了地府还被人婚配的鬼魂对活人的怨气不会是对着陌生人。活人若在野外或是宽阔的大路上遇见了,只需遵守勿听、勿看、勿言的“三勿”,找四周合围之处或树龄三百年以上的古树之下躲着,最好是能睡过去,这样就不会与神主出游的仪仗相冲。
因为这仪仗是用这伸冤断亲的鬼魂的下一世换的,福泽充沛,活人遇见了神主出游且顺利度过之后,半年内会走些好运,不过唯一不会走的就是桃花运。
姜小巧说过,神主出游在两种情况下会主动招惹行人。一是这冤鬼不再有下一世了,所以宁愿受地狱的罚,也要在这一世找一个替死鬼。二是冤鬼看上了行人,要留行人一点须发或是身上的标记物,仪仗过后要再来找如意娘子或是郎君。
无论是哪种,郎放都不能容忍。
当时隔着车门都觉得那目光像舌头舔过他与蒋良霖。就算这神主是不打算招惹他们的,他们也不能等到第二天白日。
郎放切断近三分之二的红布条,这破坏仪仗的事,他郎放还是第一次做。
这和姻缘有关的事就是麻烦晦气!郎放想,他以前不爱接阴间姻缘生意完全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