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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冲喜 ...

  •   这可比什么急病真实得多。

      如果说蒋良霖在面对急病和结婚时,态度还有些游离,那么现在他是彻彻底底投入进来了。

      郎放扶着吐过一轮的蒋良霖,检查他身上有没有明显的外伤伤口,之后他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撞到?”

      蒋良霖摇头。

      他也看见丝毫未损的车头了。还能有比这更诡异的吗?

      眼前这片浓雾不由得让蒋良霖想起他高中时看过的恐怖电影。他问郎放:“我们这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不算是‘另一个’。另一个世界不是这样的。”郎放为让蒋良霖安心,继续道,“刚才山道上挤满了鬼,我的视野受限,所以只能尽量压中线开车。至于迎面开来的车,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完全不能让蒋良霖安心啊!原来刚才郎放一脸凝重地开车是因为车道上挤满了鬼。

      不对。

      “你能看见鬼?”蒋良霖抓住重点。

      郎放尴尬道:“我之前没告诉你吗?”他以为他说过了!

      蒋良霖抹一把脑袋上并不存在的汗,“没有。不过这没关系。现在这里有鬼吗?”

      “没有。”

      蒋良霖松口气。

      然而,郎放继续道:“阴界和人界是互不相犯的,所以有鬼很正常。现在没鬼反而比较蹊跷。”

      ……

      有道理。

      他们现在不打算离开车附近,可能造成这一结果的对象就想让他们离开车呢?车灯让蒋良霖感觉到安全,但也只是安全一点点。浓雾涌流,很快就吞没了车辆,只剩那一束远光灯。

      郎放紧握蒋良霖的手,他们大概缓了五分钟,郎放才觉得蒋良霖回过神来了,心跳和呼吸都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蒋家这是搞什么鬼?回个祠堂还能出这种事?”

      在鬼路和迎面撞来的车里选,蒋良霖宁愿选鬼路,至少鬼路只是阴森,而大晚上山路上失控的车会把人撞成肉泥。

      郎放不清楚。蒋良霖这一代实在是太特殊,从他本人到蒋家本家,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出现什么状况。

      手机当然是没信号。蒋良霖摸到车边,一屁股坐在车前盖上。

      他和郎放可都穿着西装,人模狗样地回去看老祖,老祖就这么对他们?

      郎放在确认蒋良霖身体无碍后,再确认了一下时间。留给他们的赶路时间已经不多。他们需在子时之前完成仪式,而他们现在却迷失在了山雾中。

      现在是九点半。

      郎放决定不再犹豫。

      他不知道今天的鬼路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第一次去蒋家祠堂,无论白天晚上,但没有一次出现过今天的情况。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郎放联想到的是鬼过奈何桥的场面。那场面应当就像今天所见这样,人挤人,几乎把神魂都挤散,最后糊成一坨巨大的流动物。

      郎放之前背着的书包早些时候已经被放入了车里,里面有郎放的常用物。郎放仔细思考他能用身上的东西干些什么。

      办法有是有,但郎放不是很想今天用。

      正当郎放翻看自己的书包时,蒋良霖忽然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郎放集中注意力,听了几秒,“没有。”

      可蒋良霖听到了,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接近的速度并不慢。

      人在紧张的时候,某一五感会特别灵敏,比如现在,蒋良霖能感觉到声音从自己的左后方传来。

      蒋良霖如实告诉郎放,他们的左后方有声音。郎放问他是什么声音,蒋良霖觉得声音很吵闹,像是什么民间的乐队在敲锣打鼓。可这不是更恐怖了吗?

      郎放道:“我想到一种可能——我们先回到车里,屏息,不要出声。”

      “……好。”

      蒋良霖被郎放塞进副驾驶,然后郎放迅速闪身进了驾驶座。关上车门的时候,那吹打的声音已经很近了,不过只有蒋良霖能听到。

      郎放先把蒋良霖的座椅放倒,再放倒自己的座椅。

      “嘘,闭眼。”

      郎放为了防止蒋良霖睁眼看,甚至用一只手牢牢地掩住他的双眼。

      蒋良霖看不见,但能听见。郎放能看见,但不能听见。

      只需几息,那吹奏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如果不是隔着一层铁皮,蒋良霖怀疑这些家伙就要对着他的耳朵吹唢呐了。

      这调子极诡谲,一会儿像是大喜,一会儿又像是办丧事。

      只能靠一个感官撑着的时候,时间的流速好像会不一样。蒋良霖觉得车外的一队人演了一个世纪都还没演完,可是郎放捂住他眼睛的手还是很紧。他听声音也知道,那队家伙根本没走。既然没走,就不好睁眼吧。

      蒋良霖继续等。

      郎放和蒋良霖一起闭眼等待。郎放闭眼前看见车窗外飘着的红白幡幢,心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今晚他们碰见的是“神主出游”。

      东亚素来有冥婚习俗,一般只有两种模式,活人配死人和死人配死人。但无论是哪种,皆是男死者寻冥配的比例更大。

      男方遗族给过世男子寻女性冥配,为的是在九泉之下还能有人服侍男子。人已经死了,不奢求在阴间开枝散叶,只求让男子不要化成厉鬼,回来向遗族亲眷算账。

      可人间有的“并非良配”一说,阴间也有。于是神主出游便诞生了。

      有些冥婚并非良配,反而扰人不清净。

      在古代传说以及现代的小道新闻里都有提到过,一个为自己早夭女儿操办了冥婚的母亲或父亲被女儿夜夜托梦,女儿说自己在阴间了还要受不知从哪儿来的丈夫的气。有些早夭的男人是病死的,这类里偶尔还能出个品行端正之辈。但有些早夭的男人是犯了事,天要收他们,还要送去地狱受苦的,结果女方家还要去和人家搭阴亲,让女子死了也不安生。

      神主出游便是结了阴亲的鬼魂受这阴亲所困,不得转生也不得从这阴婚里解脱,于是在特殊的日子里摆上喜丧的仪仗出游。

      这出游一般自动意味着阴亲的破裂,所以这仪仗是要花大价钱的,常常是用受冤之鬼的一轮转世为代价,下一世可能入畜牲道。但即便如此,一些鬼魂也要断了这阴亲,否则会被拖累得更惨。“神主”一词指的是牌位,不过神主出游大多都是中的神主大多是女鬼,所以这现象现在也被称作 “女鬼单身派对”。

      这是郎放的一个熟人起的名字。很扯,但很贴切。

      也就是说,在蒋良霖和郎放结婚的大喜日子,结婚的撞上了离婚的,还是冥婚的离婚。

      郎放心想,他们这是什么运气啊。他这辈子只听过还没见过的神主出游,今天就见到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神主出游时,活人勿听、勿视、勿言。

      若在这时顶撞了这群野鬼,具体的下场,郎放不太清楚。他推测的是,这出游的仪仗耗费巨大,如果半路被活人给冲撞了,恐仪式不成,鬼魂怨气反噬,才会惹来大祸。

      这吹奏的声音在蒋良霖耳边响了许久,蒋良霖只觉得耳朵要聋了。他强行逼迫自己进入做核磁共振的状态——任你噪音多大,我照睡不误。

      开玩笑。睡肯定是睡不下去的。不过蒋良霖也不复刚才发生车祸时那么紧张。

      在蒋良霖的世界观里,物理伤害比这种魔幻伤害更不可逆。只要人没事,被吓就被吓吧。

      这不成调的曲子吹了不知多久,忽然戛然而止。

      蒋良霖可不觉得这是这些东西走了的意思。

      他用手指搔了搔郎放的手腕,郎放用另一只手止住蒋良霖的手,蒋良霖抓住郎放的手,翻过手心来,不抱希望地在他手心写字。

      “声音停。”

      郎放练过读唇语,也练过这种读字方式,所以他懂了。不过他不打算在蒋良霖手心写字,写了他也不明白。

      他的手只是持续捂着蒋良霖的眼睛。

      时间真的不多了。郎放内心逐渐暴躁。

      主要是一进入这种浓烟瘴气的地方,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完全不同。郎放担心他们熬完这一场神主出游之后,出去怕是要后半夜了。

      今天可是他结婚的日子!

      想到这里,郎放心一横,睁开眼。

      果不其然,眼前的场景换一个普通人来看,估计要将人活活吓死。

      无数面容衰败的红衣鬼将前后左右车窗贴了个严严实实,瞪大了眼睛牢牢地盯着车内横躺的二人。就算是普通人,将脸贴在车窗上也会挤得五官变形,显得恐怖。现在遇到一群鬼在这么做,非“惊悚”二字可以概括。

      鬼们没有动作,只是静静贴车窗看他们。死人的眼神不灵动了,很难看出什么情绪。这些红衣鬼与其说是穿红衣,不如说是身上裹着红布,尤其是脖子上,牵狗绳一样都被牵着红色长布条。

      这不是阴阳眼不阴阳眼的问题。如若鬼魂有强烈的怨气或是目的,他们是可以在普通人眼前显形的。否则神主出游就不会对全体活人有“勿视”的要求了。

      郎放心下不耐。

      他一个阴阳眼,见过的恐怖之物可太多了。现在只是一群鬼贴着他的车,就想拦住他不去结婚。做梦。

      管他什么神主不神主的。郎放不介意直接送这拦路鬼魂飞魄散。

      “蒋良霖,接下来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睁开眼。”

      郎放的手撤开。

      他怎么开口说话了!刚才让自己不要出声的不就是郎放吗!

      不过蒋良霖也不敢不从。

      随即,他便听见了近在咫尺的铁器敲打之声。这声音极为清亮和具有穿透性,虽然只是在车内,但仿佛能传至百里之外。

      梆,梆,梆,梆……

      郎放已经坐起身,左手举起一掌心大小、厚约半厘米的花纹精致的铁片,右手执铜牛角,以半息一击的频率敲打着铁片。

      鬼群闻声,开始狂暴化。车辆剧烈地抖动,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东西在撞他们的车。

      蒋良霖大气不敢出。

      只有郎放还在淡定地“梆梆梆”地敲。回音愈来愈长,竟然在车内敲出了混响的效果。

      红衣鬼以鬼躯激烈地撞击车辆,有些甚至想拉开车门。郎放在上车后就锁死了车门,所以这辆车还能坚持一会。

      在这种情况上,车辆一旦贸然发动,可能会被鬼群直接撞翻。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刚才的撞车体验。

      感觉到手中铁片的颤动频率,郎放心下有数。

      蒋良霖再听见郎放说:“小霖,我十秒后会下车。无论车外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郎放,能别整这么吓人不。”

      郎放被蒋良霖怂笑了。

      “不吓人,很快就过去了。”

      郎放还没见过这么怂的少爷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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