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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兰台揭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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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落下来的时候是在室外,可现如今蒋良霖明显感觉到,他们二人在某个封闭空间,至少是四面不透风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但蒋良霖睁眼能看见东西绝不是因为视杆细胞适应了环境所以让他能在黑暗中看见些轮廓,因为他看见的根本不是轮廓。
蒋良霖所见的是完完整整的人形虚影,或者说,是灰白鬼影,密密麻麻地堆叠成巨大门型,一眼望去,至少五米高,这还是蒋良霖离了较远距离的估算。这些鬼身的头颅、躯干和四肢堆叠在一起,要制成这门,不知要花多少只鬼。
乍一眼望去头皮发麻,习惯之后感觉不过如此。
这鬼门并非完成式。蒋良霖和郎放斜倚着石壁,而他们坐着的地面上流淌一条幽绿色暗河,暗河里就裹挟着挣扎的流鬼,卷到鬼门前,那些鬼就被鬼门所吞噬。蒋良霖和郎放算是“泡”在这暗河里,而蒋良霖摔了一道、被砸一道,缓过那阵恶心和头晕的劲儿后,他得先确认郎放的情况。
因为自己摔过一遭,蒋良霖知道这有多痛,见郎放还没醒过来,蒋良霖心疼得无以复加。姜小巧让他背来的包甩在几米外,蒋良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身上,自己几乎是爬着过去,将包背回身上。包里有些急救的药品,还有照明工具。
不过,蒋良霖感觉自身好像痛过一阵之后,如今冷静下来,身体上的疼痛有所缓解,似乎没有真的伤到骨头。蒋良霖心下庆幸,可即便如此,郎放还是没醒。蒋良霖戴上头戴式电筒,仰躺的郎放出现在眼前,蒋良霖感觉两眼一黑,绝望的感觉瞬间涌入心头。
他的侥幸统统破灭——郎放伤得很重,浑身都是挫伤和撞击的痕迹,额角淌血,先前觉得还算平稳的呼吸,其实只是蒋良霖的错觉,郎放蹙眉闭目,从他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每一次呼吸都不容易,他的胸腔一定受伤了。
“郎放,能听见我说话吗?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蒋良霖还以为自己能因为突如其来的坠崖而怒极至平静,结果郎放的伤势让他无论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觉心底一把火烧着,却是阴冷之意。这让蒋良霖显出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神色,眉眼不再自如地舒展,而是因紧张和愤恨,剑眉攒起,星目凌厉。他简单检查了郎放的头部和四肢,四肢俱在,没有肢体扭曲的骨折,但具体情况还不知晓,头部的话则是后脑勺和前额皆有受伤痕迹,蒋良霖很怕郎放有颅内出血的情况,但更怕的是他因为高坠而内脏严重受损。
如今郎放没法回答他,蒋良霖急也没用,唯有一条明路,那就是离开这里。去他妈的什么地宫,蒋良霖恨透自己做出这般愚蠢的举动,什么狗屁直觉,他蒋良霖又不是神仙或者妖怪,知道个屁。
蒋良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郎放身上,眼睛都在看实物,自然忽略虚物的情况。直到那黄沙般的虚影步行至蒋良霖身边时,蒋良霖才像有所预感那样回头,长衫男人倒是怔愣住了,停步歪头看蒋良霖。
“你和他们颜色不一样。这里来活人很稀罕吗?”蒋良霖只简单对比了一下这黄沙色的鬼和其他灰白色的鬼,就把结论说了出口。管他是人是鬼,这分钟甭想他给一点好脸色。
“别呛我,我只带了你一个人下来,他是跟着你下来的,所以伤重。”长衫黄鬼笑嘻嘻这么说,“怎么,现在能看见我了?”
蒋良霖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个鬼那个鬼的,他竟然能看见了?这不就是郎放有的那种阴阳眼吗?怎么他也能有?
“把你头上的光灭了,这里不可行光。”
蒋良霖赶紧照做。
“先生,那您知道怎么救他吗?”蒋良霖原是双膝跪地察看郎放的伤势,如今有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蒋良霖什么也不顾了,竟然调转方向,深深朝那长衫黄鬼磕了个头,“他是我的妻子,应该是担心我才跟着我下来,无论如何都得救他,就算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蒋良霖心极诚,根本不顾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尊严和自傲,头抵地,手也扣在脸两侧,几乎要以面贴地。
那黄鬼看了忽然大叫一声,赶忙蹲下来要扶起蒋良霖,可惜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黄鬼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唉哟,你起来,唉哟……你妻子,啧,这年头男人也能当妻……不是,你妻子没事,你们的肉身还在崖上呢,现在这一切是魂魄见到的景观,身体所感都是幻觉,唉哟……”
听了这人的解释,蒋良霖才抬起头,黄鬼的表情没在骗他。“那魂魄受伤岂不是更严重?”蒋良霖一点没感到放松。
“老朽看你们就不是要折在这里的命,只是你妻子一是强逆我的法道,二是他魂魄本来就有缺漏,这才显得伤重。至于他伤的情况,其实全是你所想上的差异,不然你再眨眨眼看他?”
蒋良霖似懂非懂,但他还是照做,睁眼闭眼再看郎放,这回郎放的身上就是一点伤迹都没有了,平静地躺在地面上,身上盖着自己的衣服,似是熟睡。
看见郎放又没显得如此严重后,蒋良霖看见郎放所躺之处与那幽泉相重合,像是郎放躺在幽泉之底一样,总给人一种溺水之感,于是蒋良霖扶着郎放,让他半靠石壁,尽量不要全部浸在那灰白暗河里。
“先生,你是这里的看门人是吗?刚才我妻子说崖上有一位地仙,手持巨型锁链。他替你收了尸骨,你却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一点预兆也不给。”蒋良霖站起身,几步走到黄鬼面前,那是位长须的中年男人,倒也符合郎放之前说的地仙形象。
地仙伸手往蒋良霖身后一指,蒋良霖回头,刚才他所说的那锁链,之前一分为三地嵌进岩壁中,在此处连接上目之所及的黑暗岩壁,那三股再一细分,化成幽绿色千丝万缕,伏在岩壁上一路蔓延来,如同血管。地仙说:“原来是能看见老朽牵着的东西,那还真不是误闯。”
“那你更使不得向我磕头了,受你这一磕,如今接下来岂不是都要帮?”地仙一拂衣袖,手中现拂尘,“你看见面前这鬼门了吗?人世说的鬼门关,不是这鬼门。鬼门关是人下地府的正门,走了鬼门关之后则进了下地府受罚或轮回的进程,可这鬼门是地府的私门,门后通地府官邸。”
“这暗河里是那些在地狱受罚不诚心、逃脱之的流鬼,下面可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这些流鬼全部发配至此。恶魂积门,全靠那十位的法力镇压。”
“哪十位?”蒋良霖强压内心急躁问道。
地仙撇撇嘴,对蒋良霖的无知很是不齿:“执掌地府刑法的是谁,这十位就是谁。你们年轻人连阎王都不知道了?”
“这后面是阎王的官邸?”蒋良霖惊了,“那你牵着的锁链又是什么?”
这小子说话可太直了,地仙伸手挡在蒋良霖身侧,顺便提醒他:“把你妻子背起来,暗河里每百息会过一条猴面鱼,吃掉那些没能铸门的恶鬼,碰到了会伤活人元气。”
闻言,蒋良霖把包一扔,稳稳将郎放背在身后。可能因为这里并不是实体的人的缘故,蒋良霖觉得郎放好轻,心头总是惴惴。
“我牵着的锁链啊,连着的是阎王官邸里的好宝贝。”
“当年地府动荡,有一神官犯事,那神官是个兴风作浪的主。其实来地府做官的,谁不是性子顽劣或是手上浴血的。酆都大帝要削去他神职,那神官冥顽不灵,知法犯法,大帝说要进一步去他神魂,神官干脆说他了了心愿后,要地府之大葬,酆都大帝勃然大怒,当即裂了他的神魂,分成十块,押在十阎王的殿里。”
地仙说到此,不免有些炫耀:“当年我做祭酒之时,读到了这一地下之人流上来的传说,我意在修仙,就来寻嘛,结果还真给我寻到一座门。这神官死了也不让地下有清净的,留了线索让我们这些大能之人找他的遗魂,找到后我就将这一联系化成了锁链,借他的遗魂修炼。现在你见到的不过是我数百年前留的一缕气,我已羽化升仙。”
蒋良霖听了有些傻。他不是要来找地宫吗?还是蒋家人所说的“藏经储物之地宫”,怎么就阎王官邸后门了?蒋良霖听得云里雾里,直白问道:“这神官是?”
“这就是秘密了,地下只有行那捉鬼定刑执法送入轮回这一流程的一些鬼吏和相关神官知道。”地仙耸耸肩,话锋一转又道,“但我猜,这是他们地府一场内部厮杀。”
说到此,蒋良霖忽觉身后的人有些动静。他非常大逆不道地抬手让地仙噤声,地仙竟然也照做了。感觉到身后的人有苏醒之势,蒋良霖懒得听地仙的屁话。
郎放苏醒时浑身疼痛,呼吸几遭后微微感觉有所缓解,刚要心生紧张,就听到蒋良霖的声音:“郎放,醒了是吗?我们现在下到不知哪个地方,又是暗河又是鬼门的。”
可郎放睁眼之后什么都看不见。郎放双臂搭在蒋良霖肩上,他下意识拧了拧手表,表盘旁配有的小照明灯亮起来,郎放能看见。
他移动手腕照了一圈,只看见这是个封闭的岩洞,其余什么都没能看见。蒋良霖却说:“我们在崖上遇见的地仙也在这里。”
这么一说,郎放才猛然意识到,他的眼前干净得吓人。他已经很多年眼前没有如此干净过。
他看不见地仙,亦是看不见暗河、鬼门。
他的阴阳眼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