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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兰台揭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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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放的目的地是位于T县西北部的一个山里人家,位置在猴桥村的南部,从317省道可岔进去。顺着317省道往西北走就是著名的中缅边境猴桥口岸,当然,这种正规口岸现如今都被死守着,早就不复当年的管理混乱,想从这里的边境来回倒腾东西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从东南亚弄东西基本是走西南部的D自治州,郎放的故人住在这儿全是一种情怀。
白色越野从省道岔上山,岔路口立着牌子,上面写着某家茶叶加工厂请往岔路进。郎放的朋友在这儿开了一家普洱加工厂,表面上是加工高黎贡山的普洱茶,也就是大家通常说的高山普洱,实际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故人接到郎放的电话,赶紧让厂子的学徒在路边接人。小学徒年纪轻,不到二十的样子,上车后给郎放指路:“我们厂子前两年遭大雨滑坡冲了几间厂房,厂房搬地方了。”
“理解。”郎放开车开得认真,小学徒也不好打扰人家,两人一起沉默地到达山里的茶叶加工厂。
把车停好后,小学徒带郎放去老板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幢自建砖房小楼的一层某间,肉眼可见小楼的其他房间就是普通自住居民房。
郎放推开办公室门,里面坐了四个人,正吞云吐雾地打麻将,好家伙原来挂着的是办公室的牌子,其实是棋牌室。
坐南位的黑瘦老头叼着旱烟枪,招呼郎放过来坐。郎放鼻子本来就灵敏,怀孕以后就更闻不得这味道,当下就想出去。不过他到底有事相求,还是老老实实坐到老头身旁。
学徒端着一盘茶水和差点进来,郎放也只能谢绝。在场的都是熟面孔,郎放就直接说了:“田叔,福子说把刀给你了,我来取刀。”
“中!哈哈,十老头杠上花!”被唤作田叔的老头正好打完一局,手气大好,其他人不免起哄,让郎放坐到自己身边来,看来是郎放带了好运。
“换风水换风水,我去给放子拿东西,马上来。”田叔起身,就到身后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给郎放取了个不大不小的箱子,并开玩笑道,“给钱给钱,福子不在家,让我代收钱。”
郎放知道老人家是在开玩笑,他之前已经全款给了他儿子田永福,这把刀也是田永福的藏货。田永福今天特别不巧地出门去了,本以为郎放是明天来,没想到郎放这么猴急,刚到T县屁股还没坐热,就来找他拿东西,只能让他老子代劳转交一下。
郎放道谢后,说道:“福子跟您说了我要买马的事吗?”
田叔把烟枪往火炉上一磕:“说了滴,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给你们这样子的人卖马,还卖的是这种马。你要怎么做,告诉叔。”
“东西我带了,你们就找到登记马名的册子,然后带我去堂屋就行。”
其他几位也是干这个行当的,想跟去开开眼,但俱是被田叔挡下:“你们凑个屁的热闹,人家的家伙事能让你们乱看?”说罢留下三人在屋里先打打扑克杀时间。
田叔领着郎放去堂屋,跨过门槛后,郎放就合上了铁门。田叔上楼去拿记马的名册,郎放则从书包里取出一把香,三支一束,在堂屋插了四束,意为“四体”,然后又取出银哨子,搁在堂屋的红木案上。
他从H市来时就带了三样东西:银哨,木偶和翡翠环。其中木偶他是常用的,用途极多。翡翠环是一对,单个翡翠环又是两只环扣在一起,所以一共是四枚,现在暂时还用不上。
而这银哨,则其实是郎放拆了他一件宝贝,只带了一半。另一半要配刀,可惜现在安检措施实在太完备,那种东西无论如何是很难带着到处走的,寄快递甚至也不安全。比起在路上扔掉或者窘迫地寄存,郎放不如再配一把刀,反正好东西不嫌少,以后还可以传给后代。
堂屋的天地君亲师牌位附近有过年节时祭祀用的蒲团,郎放将其拖出来,一左一右放了两个。
田叔找了好一会,二十分钟后才下来:“要不是之前搞新农村建设还要移风易俗,这些本册还放在我家祠堂里呢,得开车出去拿。喏,你看看,福子给你许的是不是这匹马。”
田叔把泛黄发脆的本册交到郎放手里,郎放轻手轻脚,根本不敢使力,怕弄坏了人家这家传的宝物。
田家从明朝起就在当地做马帮,顾名思义,马帮必须养马,甚至马比人还重要。
郎放手中的这本,就是清朝时期田家马帮的一本马匹登记册,登记马匹购买、照养以及折损情况。
郎放挑中的就是当时他们一匹远近闻名的头骡,也就是整个马帮商队的领头马。田永福在以前与郎放喝酒时,二人聊到马的事,田永福就吹牛说他家清朝有匹越赕马,那是皇帝下令要征收都不给的宝贝,哪成想郎放就惦记了这个。
他找到了这匹越赕马的信息,确认后,在红木案上铺开的宣纸上用苍劲有力的小楷一笔一划誊抄下来,然后就将这本宝贝还给田叔。
“田叔是这马匹的主家,就坐在这儿吧。”郎放搬了一条横凳过来,让田叔坐下。田叔不疑有他,坐下看这后生操劳。
只见郎放将他的银哨放在了天地君亲师前左边的蒲团上,而右边则是他叠了三叠的宣纸。郎放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后递给田叔,让田叔坐在一边把烟抽完。
田叔一边抽烟,郎放则一边在两个蒲团前双手合十闭眼念诵,嘴巴里没一句词是活人能听懂的。在案台上横起一排摆放的十二根香竟然以全部相同的速度往下燃烧。
屋外忽传一声响亮的骏马嘶鸣声,连连踏蹄,光听声音就可感觉马儿兴奋到人拉不住。田叔吓了一跳,腾地从横凳上站起来,郎放却说:“田叔您坐着把烟抽完。”
听见郎放这么说,田叔也只能重新坐下,他嘴里含着烟,问郎放:“你这是闹马鬼来了?”
“这是福子的宝贝马,您这根烟抽完,它就是我的了,所以它现在还在您家院子里再转一圈以示留念,以后怕是回不来了。”
田叔听得有些心疼,虽然这马都死了几百年了:“这有没有什么讲究啊?这算是我家最好的祖宗马了,你就这么买走,会不会对我家的气运有什么影响?”
郎放摇头:“这种好马一般是投胎时误投到畜生道的,在你这儿寿终正寝之后还在地底耗,畜生道轮回很慢。它给我做东郎马之后,我能保证他下一世一定有个好归属。它走了之后,您家现在的顶梁柱会做几天的梦,其他的马魂会躁动,让顶梁柱把这包烟分三天抽完就行。”说罢,郎放把那包烟全部交给田叔。
郎放见田叔嘴里的烟燃到烟屁股,这才蹲下来,将宣纸拿起,结果这宣纸在郎放手里诡异地自燃了,连灰都不剩。
在郎放点头后,田叔才拉开堂屋大门。近夜的冬日晚风在屋前打了个转,风中似乎有正在远去的马蹄声,让田叔怔愣许久。
田叔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才知道郎放买这匹马用的不是现金,竟然用的是郎放的人情——要知道郎放是他们这行里超度的一把好手,比烧冥币寒衣要直接得多。田叔也不知道这儿子到底留郎放这个人情是为了超度谁,难道超度他老子吗,但郎放以前帮过他们田家一个大忙,田叔想着以后多个人抬棺也行啊,就没多追究。
他们留郎放下来吃个晚饭,郎放还是谢绝了。这群人烟酒茶一起上,郎放的身体可不允许这么造。
回到原定的民宿时刚好九点,比郎放说的十点还提前一小时。
蒋良霖在屋里听见熟悉的引擎声,探头出来一看果然是郎放回来,于是他登登登地跑下楼,见郎放提着一个皮箱回来,郎放用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蒋良霖这才知道,原来皮箱里装着一把三叉戟折刀。
蒋良霖木着舌头问郎放:“你还玩刀?战术刀?”他想过郎放可能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类型,但没想到这么暴力。
郎放也没想到蒋良霖能认出来。二人对彼此的认识好像更上一层楼,但又更加迷惑了一分。
“郎放啊,没这么危险的吧……?”蒋良霖眼见着郎放把刀具取出装套,放进他那个人畜无害的书包里。
郎放看出蒋良霖的堂皇,连忙宽他心:“我没打算对人用,但平时需要的时候还是会用它做做杂务。这是我的工具之一,防身,但不是防活人。”
这不废话吗,活人都怕,鬼见了也发愁。如果郎放说他之前是在军队待过或是混过什么雇佣兵团,蒋良霖现在也会信个八分。
“我饿了,小霖,这附近还有店开着吗?”
郎放把书包往身后一挪,揉着肚子问蒋良霖。这民宿的老板很随性,晚饭的点过了之后就不提供餐食。现在是旅游淡季,古镇里还真没什么吃的。
“没有的话就在前台买盒泡面上去。”郎放说完,已经拿着手机准备去前台扫码。蒋良霖连忙拉住他:“刚才给你打包了,我去拿来热热。你要在哪里吃?”
郎放迷惑,还能在哪儿吃?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上闻到这些味道会不舒服,所以蒋良霖不在卧室里吃任何有菜味的东西。
心里一阵暖流淌过,郎放承情:“在大堂的桌子吃吧,菜多吗?我也去拿。”
“你过去坐吧,就三个菜和一碗饭,还能有什么多不多的。”蒋良霖拿着房卡小跑回楼上,只留下声音。
郎放想起他即将离开田家的茶叶厂之前接到蒋良霖的电话,蒋良霖问他怎么样,到地方没有,郎放说事情一切顺利,马上就回去了。放下电话后,田叔问郎放:“是屋里头的?哎哟,我们放子的喜酒也不喊你叔去吃。”
“嗯。”
田叔这还是第一次见郎放笑得这么开心。
“摆酒太急了,对不住叔。”郎放说这句时,嘴巴咧得放都放不下来,结果又被田叔一顿臊。
“哪天带你屋里头的来我们这里坐坐。哦!等着!”田叔小跑回去,拿了几块顶级茶饼塞给郎放,让郎放无论如何也要收下,“拿回去喝,那个熟普,你屋里头的要是有了也能喝的,好东西。”田叔咯咯笑道。
郎放这人细细数来,前十一年穷困潦倒、颠沛流离,而后却遇见的都是好人。人说做玄学鬼术这一道死无葬身之地,可郎放大概天生就是要做这一行的,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其命之硬,克天克地,也克了一切小人和灾厄,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