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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兰台揭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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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拨回更早的时候。
谢必安和范无咎作为黑白无常,职责是勾已死之人的魂魄入鬼门关,然后走接下来的流程。这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故黑白无常在全国各地行事的时候,大多都是分身。
谢必安与范无咎并非唯一一组执行勾魂的黑白无常,其他地区有牛头马面等专司引渡的从神。他俩之所以被派往此处,主要还是因为崔判官崔珏指名。
既然是分身,那大部分时候人们黑白无常是没有感情也没有思考能力的,他们全在走流程。唯有遇见一些棘手事件时,黑白无常才显真身,也只有在真身出现时,人们才有同黑白无常交涉的机会。
但真身与肉身不同。谢必安和范无咎死了上千年,做鬼差也做了上千年,但官职始终未有变动。
冥府中可拥有肉身或是直接幻化肉身的只有判官、十殿阎罗及酆都大帝。往下的话偶有冥府灵物可化身,比如沃燋石。
这次拿了肉身,算是哥俩隐升职了一把。其他鬼差还在四处出差的时候,他们被派往H市。
初到的前几天里,谢必安和范无咎适应人间生活,之后才得知派往此地的具体原因。
几对无常鬼差的分身在H市都失去踪影。明明已经被派往过来,可就是无法落地,不知道分身都去了哪里。城隍处久久等不到该被引来的新鬼,代掌生死簿全册的判官翻来覆去也看不见H市的鬼魂入殿。
待谢必安与范无咎两兄弟熟悉人间以及相应设备之后,他们昨夜开始使用一款名为“罗盘”的地府APP,也不知道是哪位程序员进了地府做公务员。
谢必安与范无咎所领第一个任务就是追查阎文线索。两人昨天在咖啡厅门前的垃圾桶里找到碎纸,再根据阎文书写时留下的魂魄气味线索去找人。
凌晨一点过,二人站在F大职工宿舍区六栋302门口。
谢必安气得跳脚,指着房门朝范无咎怒道:“要不是有了肉身,谁能找到玩意啊?!如果咱俩还是无常时的状态,不得直接像个盲人一样略过看不见?”
就连鬼都不知道是哪个术士狡猾至此。二人知晓阳间的玄术里有向鬼神隐蔽行踪的,但从没见过能把这哥俩都能骗过去的。谢必安反复地开鬼眼、闭鬼眼、开鬼眼、再闭鬼眼,302的房门就来回消失、出现。
这怎能让谢必安不生气。
要知道,他们鬼差都看不见的地方,那就是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这人如果有如此能耐,万一将某些罪大恶极的厉鬼藏在空间内,他们鬼差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范无咎的面色也极其难看,但他还是示意谢必安小声一些,现在人类听得见他们所说的话。
黑无常范无咎重奖罚,所以他的术法比起白无常谢必安而言要狠厉许多,招数也多出不少。
他们本就是追查凡人擅自使用地府公文一事才来到这,擅用这事本身就足以使无常出手,现在这凡人还造出一个“安全屋”,将黑白无常完完全全挡在门外,范无咎只觉得他们鬼差的威严被羞辱,当即掏出羽扇。
“闪开。”
范无咎口念使术法倒流的追责咒,只要他挥动羽扇,术法立即逆转溯洄,通常会反噬到凡人身上。这一追责咒法是黑无常惩治滥用咒法罔顾天理的凡人恶人之时常用的,叫人反噬之后钻心刻骨,失去反抗能力。
他要解除这房门的隐蔽术法,至于是谁下的,范无咎一点也不在意。
然而他咒法刚开始第一句,羽扇也才刚刚接触阳间的空气,便见到房门从内被人打开。房屋内没有光,开门的人没有开灯,从房门打开的小缝往内看去,竟然是浓重如墨的极暗。
谢必安与范无咎对视片刻,最后决定由五感敏锐的谢必安上前察看。
然而谢必安的脸甫一凑近门缝,房门便忽地大开。
谢必安做鬼差做久了,对活人向来是不太忌惮的。门开了他还要迎上去,势必要探个究竟,结果屋内之人似乎被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放肆样子给冒犯到了,直接抬起一脚正中谢必安胸口。
更为可气的是,谢必安竟然还被踹了个严严实实,竟然没能防住。饶是五感发达如谢必安,黑夜里这扇打开的房门黑如地底深冬,谢必安一眼都没能看清,只感觉自己时隔千年重新得到的五脏六腑都要给人踹破了。
他后背狠狠撞上楼梯栏杆,还未来得及反应痛觉,人就因为重力和惯性而倒向一旁,一轱辘滚下楼梯,摔个七荤八素,当场把谢必安摔懵。
“别上来,你就待在下面!”范无咎一喝之后,趁房门大开,他欲强冲进去,然而当范无咎一手撑门框、另一手撑房门时,能看见的只有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左手,悠闲地拉着门把手,倒关不关,半分力气都没用。
“你可知我们是鬼差?”范无咎可不觉得这人会是什么啥都不懂的普通人,干脆宣明身份。
“你若问心无愧、命数未尽,那怕我们干甚?”范无咎震声道。
说出的话仿佛是被黑色幽谷吸了进去,回声飘荡。范无咎仍在使力,同时楼梯下的谢必安已经手持鱼枷,收起嬉皮笑脸,已经做好执行公务的打算。
正当此时,二人从此黑色深洞中听闻一句极幽极冷的话语。
“意气用事,不问阳间之缘由。无礼无节,罔顾地府之法理。是谁教的你们?你们是向谁学来这一套?”
语毕,暗处之人犹如从黑池中浮起那般,现出面容、上半身,乃至全身。
范无咎只听得手足发凉,而耳力极佳的谢必安自然也是听见的。
这语气,兄弟二人陌生又熟悉,只是一时太过错愕,以至于听见后如同幻觉。
房内的人走出来,不过穿的是非常闲适的条纹睡衣,脚上还踩着棉拖,仿佛是给半夜送外卖的小哥开门。这人甚至面色不变,只有一双眼睛里流露着些微恼怒与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范无咎被逼得往后退两步,手中羽扇也收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肉身的缘故,痛感回到了他们身上,因此再不能像做无常鬼差时那样横冲直撞。范无咎的机体提醒他离开此处,否则他得到的就不仅仅是一脚了。
熟悉,这人很熟悉。
黑白无常是地府中级的鬼差,上面的上司仍有数层。黑白无常认得各地城隍以及数位判官的面貌,但再往上就不识得了。
过去作汇报时,一个坐在殿上,他们二人在殿下,抬头只能看见隐约人形。他们不敢近看,也不敢细看。
在来人的注视之下,范无咎带谢必安离开。
他俩几乎是逃窜下楼,二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大半宿,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绝不是人。
谢必安被踹过的胸口其实很快就不疼了,说明那家伙在力量上还是人类的水准。但就威慑力而言,能把鬼差都给唬住的家伙,不论他是人、鬼还是神,能力水平都在黑白无常之上。
“你还记得他说的话吗?我的亲娘欸,搞得我们是那不肖徒子徒孙一样。”谢必安后怕地抚着自己的额头。
他难以置信道:“更可怖的是,我竟然真被他骂羞了。别说,真有我们刚入地府时的感觉。”
范无咎也有同感。他们谢、范二人生前是亲如兄弟的衙差,因以死证大义,死后被阎罗收作鬼差。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黑白无常被收作鬼差后要做入职培训,而他们哥俩足足被考察了三百年才得以上岗。
司管他们的那位阎王爷平日里吊儿郎当、平易近人,但入殿判案时威严似换了一个人。兄弟俩在他手下“实习”,上一秒还以为阎王爷是在同他们普通谈天说地,下一秒就被阎王爷教训,比如行事不尊法度、得意忘形之类。
兄弟二人被磋磨得十分分裂,但也确确实实被这位上司改掉了一身做人时的臭毛病。简而言之,就是狗仗人势、欺软怕硬。做人时可在一定灰色范围内游走,可做鬼差最是说一不二、没得模糊。
“门上的阵法是另一人的手笔。”范无咎确切道。
谢必安这倒是没感受出来,他问:“难道不是因为你要溯他阵法他才出来的吗?”
“那人压根不会玄法。”
黑白无常虽一起执行公务,但各自直通的上级有所不同。黑无常直通司生死簿之人,范无咎的上司之一是现暂管“善恶辨明司”的陆之道陆判官,可掌生死簿的崔珏其实与二人交往更密一些。黑无常可以稍稍知晓所带领之人的罪业,以事先规划好以怎样的手段将其带回。
而精通神鬼玄法秘术的人,无一例外都有罪,罪名是“扰乱人间法度”。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人间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封建迷信之手段,但你偏偏学了还用了。
范无咎没看见这人身上挂着这样的罪名。
那这事实就比恐怖还更加恐怖了。
谢必安恍惚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恕他俩做鬼太多年,脑袋不活泛,跟关机五十年再重开机的电脑似的。如果硬要他们往别的方向猜,那他俩更不敢了,毕竟那在地府都已经成了传说,提也不能提的。
谢范二人在白天到来之际找了个公园安放无处可去的身体,他们到底不是人,不吃不喝不睡都完全没问题。
当他俩接到真身出巡的指令时,他们也没太当回事。上班而已,还轮得到他们说不?
然而谢必安与范无咎抵达后,谢必安先行一步闻见了前一夜与阵法相似的味道,而这味道同样出现在踹他一脚的神秘人身上。
真不知道这是他俩的幸运还是不幸。
谢必安凑近面前这人,同样的不认识,可他怕啊!谢必安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明明昨夜的神秘人压根不在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