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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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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的最初场景和那夜的黄浦江没什么分别,蒋良霖在深夜沿着江边步道直走,路上空无一人。路灯依旧,车马依旧,一道江堤却是隔出了一个天一个地。蒋良霖望向对岸,陆家嘴的灯光倒映在黑幽幽的水面上,色块被切割成碎片,点缀成五彩斑斓的黑。
兴许是走累了,不过更多是不受蒋良霖意识的控制——毕竟他在梦里,蒋良霖背倚栏杆,感受江风吹拂。他微微抬头,看见上方街道的路边有人与他对视。蒋良霖不认识他,只能打量他的穿着。
黑色棒球帽配上头顶的路灯,这人的面容彻底被黑暗所包裹。从身形可看出他是位男性。他身上穿的是深卡其色的夹克配T恤,丹宁色牛仔裤,年纪不大,估计和蒋良霖差不多。
那人与蒋良霖静静对看一会儿,竟是爬上栏杆。街道与江边步道的落差约有两米高,等蒋良霖意识到这人是要跳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闪。
跳就跳吧,那人跳下来之后竟然径直冲上来,紧攥蒋良霖的衣领,竟是大力一提,再一推,五秒内就将不知发生何事的蒋良霖推入水中。
这还没完。蒋良霖感觉随即有什么东西一同坠入水中,很快,他的胸口就感觉到一股向下的压力,仿佛被人摁住胸口,直逼他沉底。
这个噩梦已经是今晚第五回重做。蒋良霖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实际当他第二次回到这个梦境时,他就尝试躲开那个从堤上一跃而下的男人,可惜无果。
在梦里做木头人的感觉极差,可蒋良霖一回生二回熟,噩梦越做越清醒,如今他已知道,他需要挺过差不多一分半钟的溺水时间,这个梦就将结束,然后在下一次入睡时重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蒋良霖不顾眼睛酸涩,在浑浊江水中强睁眼睛。他做好了会和什么灵异怪奇面面相觑的准备,实际上却什么都看不见。胸口的压迫感极强,蒋良霖伸手探向左胸,竟是摸到一个东西已经插入他的心口。
人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只有在看到伤口或是知道受伤之后才会感觉疼痛。蒋良霖现在就是如此,心口巨痛间,他憋气无果,张嘴便被灌入脏腥的江水,为他的溺亡结局加速。
疼痛让蒋良霖压根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就连梦境和真实之间的边界都模糊了。随着下沉,水压渐渐增大,蒋良霖的心脏本就“受伤”,这一挤压只让他觉得恨不得休克过去。
喉头一动便又是污水往嘴里涌,蒋良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正确的溺死技巧,突如其来的伤口又把他的节奏打乱。
按蒋良霖的计算,之前他从入水到梦醒大概只需要两分钟,现在疼痛顺带还模糊了他的时间感知,感觉数分钟过去,他的沉底过程无穷无尽。
蒋良霖满心只盘桓着一个想法:我怎么还没死?
郎放是在蒋良霖的挣扎声中醒来的。他看见一旁的单人床上,蒋良霖紧抓自己胸口的衣料,仿佛窒息一样大张着嘴。郎放吓坏了,这一看就比梦魇还严重,郎放到蒋良霖床边试图摇醒他,可蒋良霖始终没有给郎放反应。
小霖的左胸口有什么吗?郎放将蒋良霖的T恤往上推,胸膛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如果有小鬼压心的话,郎放的阴阳眼可以看见,可明明蒋良霖身上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再不处理,郎放认为蒋良霖这样会活活将自己憋死。郎放怎么拍打他都没用,最后只能出狠招——他架起蒋良霖,二话不说就把蒋良霖往地上摔。
没办法,郎放没有余裕考虑这种暴力手段会不会让蒋良霖在梦境里丢个一魂半魄的,他只知道再不弄醒蒋良霖,蒋良霖脑缺氧就麻烦了。
蒋良霖睡着睡着被郎放摔了个狗啃泥,总算从梦境里逃脱。这一摔仿佛把他呼吸的开关给打开,蒋良霖跪伏在地上猛喘气,不忘对郎放见缝插针地道谢:“谢、谢谢……我……真的要憋死了……”
这一摔属实不能说轻柔,况且轻柔对蒋良霖根本没用。蒋良霖喘气喘到快吐出来,郎放也跪下来给他顺气。
“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郎放见蒋良霖的反应不像是第一次遭遇梦魇,因为蒋良霖连连摆手跟他说没事。如果这是蒋良霖第一次噩梦惊魂的话,蒋良霖至少会多一些反应和感叹词。
“这种小事没必要……”蒋良霖喘完就咳嗽,总感觉喉间有血味,看来这做噩梦也是可以“杀人”的。
郎放打开床头灯,望着蒋良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去拧了张热毛巾过来,让蒋良霖擦擦身上的汗。
“郎放,我今晚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蒋良霖比了个“五”的手势,继续道,“最后一次不太一样。”
“我梦见我被一个人推进黄浦江,胸口很沉,刚才我发现是有什么东西插在我的胸口……我还以为我已经适应这个噩梦了呢。”
蒋良霖没心没肺地笑着陈述梦境内容,看得郎放一阵心痛。
郎放说:“我刚才确认过了,你的左胸没有什么异样。你看清推你入水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郎放给蒋良霖倒了杯水,可蒋良霖现在看到水就感觉饱,梦里喝水喝多了,“那人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外貌看不清,体型比我瘦弱一些,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劲把我拎起来的。”
搞不清是不是水鬼在家里影响了蒋良霖的精神状态,反正郎放是打算把水鬼处理一下。然而蒋良霖制止了郎放,他道:“我打算再做一次这个噩梦。”
郎放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你疯了吧?”,蒋良霖理顺气之后重新躺回床上,说:“我算了一下时间,从入睡到噩梦醒来大概需要半小时。这次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插进我胸口里。”
能说蒋良霖是越挫越勇的类型吗?郎放自己也不清楚了。蒋良霖都这样了,叫郎放怎么能睡着。郎放只能说:“我该怎么帮你?如果提前把你叫醒的话会不会误事?”
“你见机行事就好,大不了从头再来。”
蒋良霖口气平淡,仿佛受罪的不是他。
实话是,蒋良霖现在忍着怒意,心中攒着一股劲儿。如果说前两次噩梦时蒋良霖觉得是无妄之灾,第四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和这噩梦杠上了,刚才发现新线索的感觉让蒋良霖找到了怒气的宣泄口。
像他这样的学霸,多半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尤其蒋良霖以前还是搞数学的,对一个难题想一个学期都是常事。他将枕头摆正,拉上他的小被子。
“不是,郎放,你这样盯着我让我怎么睡?”
蒋良霖平躺了一会儿,总是忍不住想睁眼,因为郎放的视线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啊,仿佛要在自己身上灼烧出一个洞。
郎放闻言,背过身去,像面壁思过。蒋良霖能感觉到郎放微妙的不爽,但也没见郎放有更多的反应。
待郎放的视线挪开后,蒋良霖很快就入睡。说来奇怪,蒋良霖其实并不是入睡特别轻松的那类人,今天每次入睡却都很顺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等着他似的。蒋良霖的床头常备褪黑素,今天一颗没吃。
江边步道,华灯,停步,背倚栏杆,抬头,男人。
一切都和前五次梦境一模一样。蒋良霖目视男人从二米高的地面街道跳下来,一个箭步上前提起自己,推入水中。蒋良霖试验过,他在地面上不能动,入水后就“封印解除”,但不能进行游泳等动作,只有手能动。
背朝下狠狠摔入水中,蒋良霖迅速沉进江水中。入水后蒋良霖第一时间就是摸到胸前竖插之物。
蒋良霖一狠心将其拔出,只感觉是冰凉尖锐之物,像是簪子的手感。
奇迹发生。簪子被拔出之后,蒋良霖忽然感觉剩余的肢体可以活动。尽管胸前极痛,血在黑暗的江水里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蒋良霖还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向上游去。
未过几秒,蒋良霖从江水中探出脑袋。他一捋湿发,将眼前的水抹去,睁眼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全然不是现代景色……不,该说这都已经不是人间景了。心脏破损之痛猛烈地袭来,让蒋良霖无法仔细端详他抵达的“新世界”。唯一能确认的是手中的这根玉簪。
光源,光源,为什么没有光源?蒋良霖将簪子递到眼皮底下,他看见簪上有字,可明明就这么点距离,眼前却始终如同蒙着一层水雾,就是看不清晰。
梦的末尾是蒋良霖试图朝岸边游去,可那岸就像海市蜃楼。最后蒋良霖无力地沉入水中,郎放在这头喊醒他,蒋良霖的右手还维持着抓握着什么的姿势。
这回蒋良霖醒来的方式比较平和,被推几下就睁开了眼。
蒋良霖举起自己的右手,他记得他直到梦的最后都牢牢握住了那根簪子。他多希望这簪子能随他一起来到梦醒后的世界,可惜那只是个梦,无论溺水还是簪子都只是蜃影。
“簪子……”蒋良霖喃喃,“我上辈子是被情杀的吧?”
郎放听蒋良霖这么无头无尾地来一句,郎放整个人都不对了。蒋良霖的脑回路真的让他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