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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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太太戴玳瑁镜框的老花镜，举着手机来到书房。蒋良霖与郎放二人隔着手机屏幕只见老人单手推开书柜滑门，选出几本皮面手记。孟沛沛端坐在书桌前，将手机置在支架上，竟然是很习惯电子化办公的模样。
她道：“阎文的发展很不顺利，因思想与儒家礼教冲突，佛教引入之后又与佛法相摩擦，清乾隆年间由一假借玄术之名而行的社会事件——也就是‘叫魂’，阎文盛行的地区都被清洗了一遍，资料和相关建筑被焚毁，而知晓阎文的人要么潜藏下来，要么就是被人诬害冤死。民国时期文化交汇时期，几个经济较发达地区的阎文传承重新冒头，一些使用阎文记录家族秘辛或是使用阎文研习玄术的人重新整理资料……不过仅有的资料都在抗战年间和后面七十年代的时候丢失了。”
孟沛沛翻开封面已经龟裂并掉下皮渣的手记，扉页有手记主人的署名：关宜平。她出示给两位小辈看，并介绍道：“这是你们关爷爷的阎文研究手记，他走了之后，东西都转交给了我。纵使蒋家再是隐居，总有人知道蒋家研究这些‘旁门左道’，保存资料不易。你们需要的话我明早把这些资料用快递寄给你们，至于你们发来的内容——”
“我粗看一下，认为你们发来的这种阎文变体的方式十分现代，主要是语法。”孟沛沛托托眼镜，用大搪瓷杯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我人老啦，下次发资料记得给我发扫描件或者寄实体给我，微信视频太费眼咯。”
“对了，你们怎么会接触到阎文？”孟沛沛凑近摄像头，总觉得两个小辈这个点不像是在家里的样子。
蒋良霖镇定自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孟奶奶，我和郎放被卷进一个事件里，在向您确认之前都还不敢把这种涂涂画画当做线索。”
老太太一针见血地问道：“如果真是线索，你们要去干什么？”
听见此问题，蒋良霖这才一哆嗦。他记得郎放没有告知过家里老人，他想去找蒋文丰藏起来的替身名单。这是家里长辈们齐心做的一个决定，可蒋良霖和郎放偏偏是要违抗的。
“帮朋友一个忙。”蒋良霖扯出段幸，决定三分真、七分假地编一段，“我有个关系挺好的学弟在H市，这次来H市就是和他聚聚。他女朋友是警察，之前解决的案子里犯人留下了这本‘东西’，他女朋友想来找我们帮个忙。”
一旁的周经武听得心塞，这明明是自己提供的线索。但他总不能现在冲进微信视频里一通解释吧？他还不想牵扯更多人进来呢。这些都是该被尘封入库的资料，给郎放和蒋良霖看已经是大忌。
郎放全程没怎么接话，孟老太太看出郎放其实是更不善说谎的那个人，尤其郎放是在这些长辈眼皮子底下教养长大的，对他们敬畏大于亲近，于是孟沛沛专门问郎放道：“小放，事情麻烦吗？”她其实不是很在乎蒋良霖帮谁的忙这个问题，她只关切小辈们的安全。
会议室的灯光亮亮堂堂，吸顶灯悬在郎放正上方，将他的皮肤映得发白。孟沛沛发现，郎放好像被养得比之前白了些，和蒋良霖靠坐也不再显得是海尔兄弟了。
“我会把握好分寸的。”郎放比出发誓的手势，蒋良霖看见赶紧把他的手按下，太吓人了，这种事需要发誓吗？
孟老太太看起来开心，在多讲了些阎文的事之后，摇头晃脑地和两个小辈深夜拉家常。周经武都跑到蒋良霖和郎放对面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们迅速结束通话了，可蒋良霖没法啊！怎么能辜负老年人的关心！
终于，孟老太太有些气力不足，准备休息去了。在道别之后、关掉视频之前，孟老太太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收起温温和和的语气，略带严肃道：“良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卧槽，一道天雷劈在蒋良霖头上，把他人当场劈麻。郎放维持他的面瘫脸，直回道：“我和小霖在他朋友家，过段时间我再给您打电话吧。”
孟老太太连忙“噢噢”两声，只咕哝道：“要早些呀，伍柳算过的，也告诉过你的……”
郎放果断按下挂断键。
偌大会议室里，大家各干各的，假装没有偷听人家的家庭通话。周经武的控制笔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杨梦曼手里，她正翻来覆去地看PPT。江高阳不知道在给谁发微信，表情奇奇怪怪。周经武一屁股坐上转椅，拧来拧去浑身不得劲，这个点了，脑子也不大转得动，看见郎放终于把手机倒扣下来，他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自然地开口：“郎先生什么看法？”
“孟老太太明天请她儿子把那些阎文资料扫了发过来，我担心如果她寄过来，中途会发生意外。”郎放往椅背一靠，“剩下的内容……现在太晚了，周队长，我也不见外地告诉您，我脑子不太聪明，脑袋到这个点了尤其转不动，您没发现我刚才已经在走神了么？”
这话当然是自谦。郎放聪不聪明，蒋良霖最是清楚。郎放读高中时成绩可好了，他跟着伍老爷子学手艺，高中最后是在S省Q市读完，高三模考的时候还能考进全省前五百。
是郎放担心蒋良霖太累了。尽管蒋良霖现在看起来还兴致勃勃，可郎放担心周经武把他们磋磨一通之后不放人，不如把持着资料，换蒋良霖回去休息一晚上。
知识就是力量，培根诚不欺我啊。
最先心领神会的是杨梦曼，她把PPT正着反着看了几轮之后，得出结论：“老周，你这个东西不能大晚上谈，信息量大不说，如果真的和阴术之类有关，大晚上最忌讳谈这些东西。”
她也神棍上身，反正是哄骗周经武，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十二点是交界时辰，你听过‘子不问卜’吗？别谈了，送他们回去吧。等人家反应过来，明天投诉你不走流程，用警察的权力威压公民，我看你也不用调查这些事了，写一周检讨吧。”
周经武和杨梦曼不是水火不容，而是风火相助，不过助的是怒气。他们真的合不来。
那本青少年插图版《水浒传》被郎放小心地装回袋子里，交还给周经武：“你先收着，等孟老太太的资料到了，我会再过来。之后我恐怕不能带蒋良霖来。我会这些东西，他不会。”
一听郎放不打算带自己，蒋良霖反应得比周经武还快，竟是委屈道：“你把我当外人。”
“……不是。”郎放傻眼了，蒋良霖不是挺灵光吗？难道他想三天两头往警局跑？
蒋良霖俯在郎放耳边，低声道：“我还以为出了这种事，最想把我拴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的人会是你。”
说完，蒋良霖无奈地撇撇嘴，脸上表情像极了得到许诺却被辜负的流浪小狗，不是说好要带他回家生生世世保护他吗？
祖宗，真是两位祖宗。周经武没想过面前这两位是这种关系，他看不得人家亲近秀恩爱的样子，看看时钟，心里又将杨梦曼说的话想了几遭，周经武干脆道：“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您那边有消息了随时联系我。”
郎放同意。正当郎放扫周经武的二维码时，蒋良霖忽然问周经武：“郎放在你们这个圈子很有名吗？”
什么圈子？他们警察圈子吗？这词也忒带贬义了吧，周经武澄清道：“不，我们是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的。”
……那你还加人家封建迷信大师的微信。
“那你是从哪儿听说我的？”郎放收起手机，没多想就顺着蒋良霖的问题问了下去。
周经武道：“啊，说来挺巧的，前段时间我有事，去龙华寺附近走了一趟，休息的时候听路过的香客说的。”
香客？香客会聊这个？聊的内容还能被你听见？郎放起了疑心，追问道：“什么时候去的？什么香客？你仔细说说。”
“九月中旬吧，我记得挺清楚的，因为原先定好的国庆排班又做了调整，把我们搞得很是狼狈。当时我去龙华寺是也很巧，我当天约着和消防总队的朋友见面，他们刚好在国庆前例行检查各个寺庙景点的消防设施，我们干脆就在龙华寺碰头了。”
“至于香客，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我站在寺庙外等朋友出来，有几位结伴来的香客在等车的时候提到了你，我记得很清楚，不过当时不知道是哪个‘郎’字和哪个‘放’字。国庆期间我整理资料的时候想起李队的话，然后脑子里就蹦出了你的信息……”说到这里，周经武说不下去了。他滥用职权查了郎放的私人信息，这对他们这个系统的人来说并不难。正巧国庆收假之后蒋良霖带着郎放办居住证，让郎放的信息及时更新进系统。
周经武详略得当，不像是说谎才编出来的细节。蒋良霖一想，不对啊，郎放说过他之前不来H市的，也就是说，郎放不做H市客人的生意。这些香客是外地人？
而且谁会在寺庙门口聊这种内容？佛门重地，至少要在人家门口装个样子吧？
蒋良霖开玩笑似的想到，这不会是个套吧？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郎放对此一言不发，蒋良霖想，他大概也在想这些问题吧？
二人从总部出来的时候，秋风习习，微凉的气温很是舒适。蒋良霖的手机重新回到他手上，不过蒋良霖暂时不想开机。跟着手机一起还回来的，是一张W酒店的房卡。
W酒店离这里不远，要不是今晚横生变故，蒋良霖或许还会蹭一晚五星级酒店。
蒋良霖不想明早还要起个大早回来退房卡，干脆趁着还清醒，他和郎放一起去把房给退了算了。
可走在路上蒋良霖脑子里一直在重播孟老太太那句灵魂质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看来蒋家知道郎放身体特殊。不仅知道，还对郎放和他的婚姻有着相当传统的期待。
蒋良霖又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吻。郎放很真挚，是真的担心他才做了这样的预防措施。戒指也好，吻也好，就连结婚都是郎放提的。蒋良霖微微侧头，观察走在自己身旁的郎放，一看就知道郎放现在正在思考很多东西，眼神直挺挺四十五度斜向下盯路面。
蒋良霖忽然觉得自己罪过很深。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