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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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良霖当下有种想将手机扔掉的冲动，但他竭力克制住了。通话仍在继续，蒋良霖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周遭环境上。
这艘观光游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共两层，驾驶舱同主要的餐厅设施皆在一楼，二楼则是空出长长的甲板以供游客游览江上夜景和举办小型聚会。卫生间的位置离驾驶室很近，蒋良霖的第一直觉就是去敲驾驶室的门。他可以确定驾驶室里一定有人，甚至不止一个人。
他谨记郎放说的，“活人的气息”很重要。蒋良霖需要确保自己不落单，他本能地就近求助，而不是上到二层甲板汇入人群中。
蒋良霖敲响驾驶舱舱门，船员似乎没有听见，蒋良霖便多敲了几下，却忽然听见手机里传来的男人尖叫，且不止一个人。尖叫声此起彼伏，多人的惊惧之声竟有层次如交响乐，蒋良霖从敲门转为擂门。
二层甲板上还无人注意到蒋良霖的消失，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游轮已经停下。大家以为这是原本的安排，让游轮在江上悬停一会儿，以便他们更好地欣赏夜景。
蒋良霖忍无可忍，朝驾驶室喊道：“里面有人吗！？”
仍是毫无应答，只有电话中的惨叫变得更凄厉。蒋良霖此时酒以及醒得差不多，并暗暗发誓自己再也不乱喝酒了。如果他没喝醉，他或许会更早注意到自己的戒指已经消失这一事实。不，他当初就不该把戒指摘下来戴在手上，挂在脖子上好歹不会有人强抢。
“我不是发酒疯！麻烦请你们开一下门，我有事要找你们船长！”蒋良霖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找麻烦的醉酒客人，他继续道，“我想请你们暂时靠回码头，我有急事要上岸！期间耽误的游轮租赁费将由我个人承担！”此时蒋良霖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他的戒指是落在W酒店中，而非游轮上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那样一枚朴素的戒指，被当做是路边摊十块钱三枚的便宜货也有可能吧？就算被W酒店的服务人员捡到，他们也未必会替蒋良霖保管。
只是蒋良霖脑海里总是回荡刚才从电话听筒里听见的水中气泡声。他没来由地联想到了那个在楼顶淹死的女人。此刻他看见水就全是不祥的预感。
即便蒋良霖这么说了，驾驶舱还是无人开门。
黄浦江上游轮来来往往，他们所乘坐的这艘游轮用的是某H市大企业的名字来命名，是黄浦江上中高端的私租游轮之一。这类私人租赁的游轮会尽量避开公共码头的游客游轮，可如今这艘游轮在公共航线上横停，这就有些奇怪。
对侧驶来一艘载客量为二百人的公共游轮。游客们在甲板上拍照，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艘说停就停的任性游轮。然而，有眼尖的游客发现，这艘私租游轮一层驾驶舱玻璃上竟然布满暗色液体。驾驶舱突出如喙，玻璃的面积也大，液体竟然布了大半个玻璃，让人怀疑驾驶员到底还能不能看清前方。
暖黄灯光作底，衬得玻璃上的液体像是黑色脏污。有人用手机摄像头拉近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脏污，灯光与痕迹边缘交汇之处分明是暗红血色。当即游客们就炸开了锅，下楼去寻工作人员，问对面那艘游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公共游轮的船长用望远镜看向对面游轮的驾驶舱，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报警。这下这船也是没法开了，广播通知返航。有敏感的乘客意识到这会是一个大新闻，在船即将驶离之前打开录像功能，试图将这一场景录下之后发布到短视频平台上的，但他们发现那录像的红色按钮怎么都按不下去，仿佛手机卡死。
这一现象不止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大家对了对情况后，心头犯怵，也不敢再录了，大家都回到一楼餐厅处返航。
而在驾驶舱外的蒋良霖对此还一无所知。他见驾驶舱开门无望，便打算找一找还有没有留在一层的服务生。
没有。除了二楼的三位服务生之外，游轮上没有再配其他的服务生了。蒋良霖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看向黑漆漆的江面，是他的错觉吗？他感觉这江水静得可怕。他们的船停了？对岸的景色三分钟内竟然没有一点改变。
思虑再三，蒋良霖迈上楼梯，朝二层喊道：“有人吗？我们的船为什么停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应答，于是又问了一遍。这回才终于有人遥遥地应他：“船停了？好像真的停了。”
传来运动鞋踩在铁皮甲板上的闷响，蒋良霖看见走来的杨梦曼像是看见了救星。可杨梦曼表情凝重，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手机备忘录，上面赫然显示一行字，写道：“脏东西在船上。蒋先生危险。”
这是朱慈青的留言。他跟随杨梦曼亦是上了游轮。之前杨梦曼教朱慈青使用拼音甚至手机键盘，所以此时此刻蒋良霖看见备忘录上的光标仍在闪动，字源源不断被打出。
“我能看见蒋先生，但这不是一个好迹象。郎先生给的遮掩气息的东西呢？”
蒋良霖不知道朱慈青是否能听见自己说的话，但结合上次经验，他或许是可以和朱慈青直接交流的。蒋良霖道：“不见了，不知道是在船上还是在酒店弄丢的。”
朱慈青道：“蒋先生不要靠近窗户，咱们现在进了水鬼的‘域’里。你的心火把他们吸引来了，要不是那扇门挡着，刚才你就要与水鬼打个照面。”
不需朱慈青细说，蒋良霖也知道他说的“那扇门”指的是什么。“驾驶室里的人还好吗？”
“不知道，大概不好。”
杨梦曼早已站在蒋良霖身旁，捧着手机让二人都能看见朱慈青的留言。朱慈青是鬼，可他和这类水鬼到底不是一个品种，他继续打字：“阿梦去叫上面的人都回船舱……哦，等等，蒋先生也跟着小梦去，不过不要上到二楼平台，不要见风。活人的气可以压水鬼，人愈多愈好。”
“明白。”杨梦曼让蒋良霖拉着她的衣角，她三两步上楼梯，朝二楼喊：“咱们的船好像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回来一趟！站在甲板上会很危险！”
没想到杨梦曼用这样直截了当的方法将大家召集到一楼，可事实证明，恐惧就是最好的召集令。杨梦曼让蒋良霖坐在正中央餐桌的椅子上，贯彻朱慈青的话，让蒋良霖远离窗户。同时杨梦曼将自己的手机留给了蒋良霖，她去把一层的所有灯光都打开，这一身人民警察的正气比灯还亮。
在人基本都回到一层后，蒋良霖发现自己手机的通话终于断了。他尝试操作手机界面，发现能打开通讯录，这便马上拨给郎放。
郎放没接到这第一个电话，因为他当时正在洗澡。第二个电话响起的时候，郎放刚关莲蓬头，这才听见，匆匆围上浴巾出来接。
“郎放，我的戒指不见了，现在我在黄浦江的游船里，朱慈青说现在有水鬼围船，船停止航行，驾驶室的门打不开。”他回头看向那紧闭的驾驶室门，心中竟产生一种悲凉。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对戒指的冒失和忽略给别人带来祸事，刚才手机里的惨叫声实在可怜。
郎放顾不上自己浑身滴水，竟是一手把桌上晾着的符纸全部拿了，径直去向厨房，用折纸钱的方式把长条符纸对折，用燃气灶点燃，然后掷在地上任其空烧。他一边这么做，一边朝蒋良霖飞速道：“找戒指。让朱慈青看看有没有人的心火上套了一层黄色光，你的戒指绝不可能‘不小心丢失’。谁的心火上有黄光就是谁拿了你的戒指，而且此人大概率也接触玄术，你要想办法让他把戒指还你。”
原来郎放给戒指做了可追踪的处理。蒋良霖迅速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告知朱慈青。现在一楼坐满了人，他总不能像刚才那样对空气说话。
“好。我找到黄光之后会告诉你此人的外貌特征。”
蒋良霖不敢挂断和郎放的通话，但也不敢分心说话。四分钟后，杨梦曼的手机上显示道：“男人，体型瘦弱，年轻，挽袖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坐在左侧窗边，嘴旁有痣。”
蒋良霖视线一扫便锁定了朱慈青形容的人。那是刚才在厕所门前扶他的校友，蒋良霖不知其名姓，可这人的外貌是好认的，外表原本有些女气，可穿衣和姿势看起来太成功人士，有一种气质不符的粗犷。那人注意到蒋良霖的目光，却没给太多反应。
蒋良霖没有马上走上前去。朱慈青提醒过他不要靠近窗边，这男人却正正地坐在窗边的软座上。而且刚才郎放的意思是，这人是故意拿走蒋良霖的戒指，所以蒋良霖上去质问八成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朱慈青的消息再次到来：“戒指所在的位置很奇怪……”
“……在他嘴里。”
蒋良霖惊呆。这人是有什么怪癖吗？为什么要把别人的戒指偷来含在嘴里？不嫌脏么？
杨梦曼正好走回来，问蒋良霖现在什么情况。蒋良霖用眼神指向那位窗边校友，把杨梦曼的手机还她。杨梦曼读完朱慈青的留言，知道蒋良霖的戒指是关键物品，当下一言不发，先是找坐在不远处的段幸简单说几句，再迂回地找上段幸的父母寒暄，期间还有别的校友问杨梦曼情况，她都一一解答。
直到路过那男人身旁。杨梦曼忽然暴起，一道擒拿侧锁住男人，右手捏住他下颌，强迫他张嘴，然后她用自身体重半压这男人，使男人不得不俯面，无暇对口中的戒指做出更多处理，例如吞下。戒指垂直掉落，蒋良霖眼疾手快地拾起，虽然觉得其他人的唾液很恶心，但他还是立刻戴回无名指。
被杨梦曼一道擒拿的男人如梦方醒，不过“醒来”的时候也几乎要被勒死了。杨梦曼松手，冷声问道：“你为什么偷别人的戒指？”
“我……我没有啊。”男人眼神逐渐聚焦，刚才他就是被这位女士粗鲁地对待了，这让男人摸不着头脑。
大家伙直接看呆。还说没有，戒指从你嘴里掉出来啊先生！
段幸凑上来，狐疑地来回扫视杨梦曼、蒋良霖和这位男人。他意识到有什么事他已经错过了参与的机会，但他还是抓紧现在加入的时机。他认识这男人，问道：“你是尹涵尹学长吗？”
实际上，若不是杨梦曼这一记锁喉，大家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位青年的存在。就算在W酒店，他们也没人意识到尹涵也来参加了这一届校友会。
不对，他真的参加了吗？蒋良霖怎么觉得他是突然在游轮上出现的呢？
正当一楼船舱中上演这出闹剧时，江面上忽然闪过一道蓝色亮光，从上往下投来。紧接着，船内的人听见船外传来广播的声音：“我们是H市警察局的，请船舱内的人全部坐在座位上，双手抱头。有人报警‘弱胜号’的驾驶发生事故，导致游轮违规停留在江面公共航道上，请诸位配合我们的调查。”
那蓝光是直升机所投下，几名身着黑衣的特警顺着直升机垂下的梯子落地二楼甲板。他们没在二楼多作停留，而是直奔一楼驾驶舱。
来人携带专业器具，在做好处理之后，他们强行破门。可惜船舱内的所有游客都要求背对驾驶舱，让他们不要直击案发现场，以免引起恐慌。
一个半小时后，郎放来到H市警察局总部门前，这灯火通明、高达二十层的建筑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要不是知道蒋良霖当真在游轮上遇险，郎放都要怀疑这是故意设局引他前来的了。
他的少爷被当做嫌疑人带走，原因是他在发生案件的驾驶室门前留下大量指纹，且除遇害者之外只有他的指纹。这任谁想都觉得很荒谬，毕竟这船的历史很久了，怎么可能干干净净只有四个人的指纹？可蒋良霖就是这倒霉的第四人。
不过，蒋良霖的扣押没有走流程。同他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杨梦曼。
杨梦曼上车前只对段幸说：“想办法通知郎放。”
于是段幸在做笔录之前想办法联系上了郎放。他们这拨校友被带去的地方和杨梦曼与蒋良霖被带去的地方完全不同。
郎放算出他家少爷在这里。
他当真后悔了。
他之前到底在矫情什么？如果他跟着蒋良霖一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比起自责，郎放的怒气更多是指向背后这一谜团。这注定是个不眠夜，只可惜郎放能做的也只有找上门去。是劫是煞还是阴谋还得亲眼看看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