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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繁花 ...

  •   郎放十分不喜欢这种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感觉。

      “你这种症状就叫得寸进尺。”余芳洲毫不留情地这样评价道,“我刚才都快担心死了,上手术之前你还说什么麻药不要给太足……拜托,这是生小孩啊。就算你只是拔一颗智齿,麻药给足一点也会舒服很多好吧?现在你不痛就嘚瑟起来了?”

      余芳洲焦虑,她就比在自己的医院中说更多的话。郎放抬头,直勾勾地望着蒋家老宅那阴森庄严的大门,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坐在轮椅上,感觉大门格外地高且深,拒人于千里之外。郎放问道:“余医生,蒋良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他和我的真实情况的?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余芳洲仔细回忆,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说道:“他没有说得太清楚。如果他说得很清楚了,你觉得我会来吗?”

      “唔,我觉得你会来。”

      “好吧,的确是这样。蒋良霖一共联系我不超过两次,第二次是今天——不管现在有没有过凌晨,我们都把它算作今天,漫长的今天;第一次是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之前,反正也是个大半夜,蒋良霖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你被绑架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要换地方帮你接生。我当时一听就懵了你知道么?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你都被绑架了,我怎么帮你接生?这正常吗?如果他都知道你在哪儿了,为什么不把你先带回来,我们回医院去做手术?”

      “蒋良霖倒是全部都解释了,让我听的时候最好找个沙发或者床躺一躺,免得吓到我。他说什么你们不是人类啊,现在是活到第三辈子了,他做过奇怪的生物,做过鬼,这样那样的疯话……你觉得我能信吗?我当时想的是,蒋良霖终于疯了,他肯定又开始酗酒了。我打了你的电话,发现你没接的时候,我真觉得吓死人,还以为他喝多了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郎放有些不解:“蒋良霖能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我一直都觉得蒋良霖疯疯的,你竟然没感觉到。”余芳洲叹气,“他大概是没和你说过他以前的情况吧。就算说了,也只是从他的角度叙述出来的他的事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人——好吧,我碰见的唯一一个这样的人就是蒋良霖。他在跟你说话,但他其实‘并没有’在跟你说话。他在和你交流,但他‘并没有’在跟你交流。”

      “我有时候觉得他像是披着人皮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面觉得他冷漠、事不关己,和人交流都像是演的,感觉他大概也许有真诚待人的能力,只不过他不愿意这么做;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关系,就像食肉动物会吃掉自己死去的幼崽,但人永远不会这么做,我会感觉蒋良霖这个人有一种很明显的“学习”怎么处理这些东西的感觉,但正常人做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好吧,我知道我说得太抽象了。”

      郎放没有完全理解余芳洲的话,就连余芳洲自己都不理解,这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她无法完全捕捉住并表达出来。

      余芳洲推着郎放的轮椅,他们离蒋家老宅的高墙很近,郎放下意识伸手触碰着这墙面,不像是坚固的摸了灰粉的砖墙。郎放觉得这墙面软绵绵的,不因内部的燃烧而发烫,墙体柔软得像云……总之是一种很奇异的触感。

      郎放示意余芳洲推着他继续沿着墙走。蒋良霖带着人消失在了瘴气中,尽管郎放知道他们并不远,或许在走动的过程中就会碰见成员,但一时间只剩下余芳洲和郎放两人,就连崔珏都跟着蒋良霖走了。

      所以出于余芳洲的私心,她都希望郎放不要搞什么幺蛾子。她得劝住郎放,不要轻举妄动。

      “余医生,蒋良霖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冲喜?”

      “怪不得,我说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对象。”余芳洲笑了笑,“不过他的版本是,你俩是竹马竹马,只是久别重逢而已。哎呀,你不要再乱想了,我知道你以前是做江湖道士的,但现在这是超自然啊!挂上玄学不代表它不是超自然!”余芳洲言下之意是,这里已经有最怪的事发生了,他们可以不用论什么方法不方法的,只是这一生物出现时带来的生态链大变动就够研究一壶了,这可不是设有控制装置的侏罗纪公园。

      “我没有在乱想,余医生,你让我试着说清楚——我一直觉得这个顺序有问题。本来是我给蒋良霖冲喜,我是工具,我想救蒋良霖,我觉得蒋良霖是万矢之的。但现在,不论是蒋良霖还是其他人都在告诉我,其实我是目的——好像变成了蒋良霖给我冲喜,做这一切是为了救我。”郎放回头仰视余芳洲,给她一个困惑无比的眼神。

      然后他紧接着道:“那我说不定能比蒋良霖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说……如果我对东皇没有威胁,那蒋良霖救我干嘛?对吧?我和蒋良霖用了那么那么久的时间在转移、混淆他们的视线,绝对不是为了只有一方给另一方当骑士。”

      余芳洲伸手扯了扯郎放的脸,“那你说说,你现在想出什么绝世杀招了么?”

      蒋良霖能自己去海里送死,所以他觉醒了。郎放觉得,他可能也需要一次至死地而后生,可是他不敢说。

      刚才生孩子竟然还不算死过一回,郎放自己都惊讶了,他都休克了还要怎么死?蒋良霖来得太快,飞速把他的灵魂捞了回来,不论乔小琼再怎么怀疑郎放是不是活人,至少在余医生这儿,她觉得郎放是个活人,体征都好好的。

      “而且你的逻辑也说不通啊,你怎么就能确定蒋良霖是因为你的价值才保护你的?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爱你才保护你吗?你是蒋良霖的软肋,东皇杀你比杀他还管用。人又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才被爱、被珍惜的。”余芳洲觉得,这又不是考试,也不是学霸之间谈恋爱,考一百分的人只会爱上考一百分的人。哪来这么强迫的逻辑?

      这故事要跟余芳洲从头说起实在是太长了,郎放决定不反驳,而且余芳洲在这一点上说的也有道理——蒋良霖不是因为郎放的能力才爱郎放。她说得没错。

      郎放是孽镜台转世。孽镜台能干吗?这可真是考倒郎放了。

      蒋良霖不论做一条龙还是做阎王,手里要么有权,要么有呼风唤雨的能力,这都是实打实的战力。郎放现在知道自己是枚镜子,好家伙,他贫瘠的想象力只能想到用镜子做意识机关——科幻的玩法,或者镜子反射阳光聚焦点火——小学生的玩法,或者就是闹罢工,毕竟孽镜台是地府运行的必要设备,就跟生产高精度芯片必须要光刻机一样——他已经罢工了。郎放还能做什么?

      余芳洲的余光一瞥,忽然感觉周遭环境发生变化。原本能见度不及一米的浓雾似乎淡了一些,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可依旧没有见到任何“替身”或是蒋良霖。他们已经走得那么远了么?蒋宅到底有多大?余芳洲刚想问郎放要不要停下来,可将脑袋转回来,忽然发现轮椅已空荡荡。

      余芳洲尖叫一声,连忙刹车,赶紧在四周寻找郎放。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在她手上丢了吗?轮椅上明明还有重量啊,真的就只是一扭头、一走神的功夫,怎么……

      “郎放!你在哪里!老天爷啊,这怎么办……”余芳洲把轮椅旋转一百八十度,还好他们刚才是沿着墙走,现在要反方向回去也很容易。

      余芳洲几乎推着轮椅跑起来,一路上都在寻找郎放的身影。她本来就担心郎放的身体,蒋良霖还是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要是把郎放弄丢在这虎口狼穴,余芳洲怀疑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愈跑着,余芳洲愈发觉得脚下的地非常平滑,踩踏起来有玻璃的质感。她低头一看,只见地面如镜,清晰地倒映着余芳洲的倒影,而——

      郎放在地面镜子的倒影中,正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十分不解地回头看向余芳洲,不知道余芳洲为什么突然跑起来,也不知道余芳洲为什么突然像是把自己弄丢了一样。

      余芳洲发现自己的动作是镜像,于是她赶紧指了指地面。镜子地面映出的郎放看见他那侧的余芳洲低头,自己也低头,终于发现玄机。

      “等会,等等,我晕了,郎放你到底在哪里?地下吗?镜子里?”余芳洲无措地问道。

      从郎放这边看,不论他这方还是镜子地面这方,余芳洲都不能和他沟通,尽管他能听见余芳洲的声音,也能摸到余芳洲扶住轮椅的手。郎放也糊涂了,他甚至都拉住了余芳洲的手,但余芳洲还是毫无感觉。

      不,如果这边的世界里,他和余芳洲这么多接触,可余芳洲还是感觉不到,那只能说明他和余芳洲是位于两个空间中。暂且以余芳洲那边的世界为基准,因为她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类,是一条标准线,那么郎放这边就称作镜面世界。

      郎放莫名其妙就进了镜面世界!

      他赶紧摸向自己的肚子,小龙的质感仍在。不过郎放还是不放心,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掀衣服确认蒋念琅的存在了……

      幸好,幸好小龙还在。小龙闭着眼睛,好似在休憩,郎放十分不忍,但还是戳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睁开了眼睛。

      余芳洲发现了郎放摸肚子这个动作,是在确认蒋念琅是否在吗?看郎放的表情,小龙应该还在。真乖,妈妈的小骑士!余芳洲跌坐在地,把一个大活人搞丢的体验真差劲,她决定就地不动了。

      她趴在地上,看郎放接下来要怎么做。没办法,这是垂直的镜面,人只能用这么不堪的动作。余芳洲发现郎放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动作,但郎放的声音一律过不来。

      “能听见就好!郎放,我们就在这里等吧,等蒋良霖他们结束了过来找我们。”

      郎放的脑袋越过轮椅扶手,以便让镜面那头的余芳洲看见他的口型,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我要去。”

      余芳洲看了四五次,这才猜到郎放说的是“我要去”。余芳洲疯狂摇头,赶紧启动轮椅的锁死装置,不让轮椅移动分毫。

      ……

      郎放真郁闷。镜子那边的余芳洲动作了,这边的余芳洲就动作,他的轮椅立马就被锁死了。

      “小鼓啊,我难道真的就不该乱跑吗?”郎放用食指指腹轻轻地抚摸羽龙的龙首,他想让女儿帮忙参谋参谋,尽管她刚刚才出生……

      刚这么想着,郎放忽然感觉身上的缠绕感瞬间而至。这感觉并不是身上重了,只像缠了一圈胶带,郎放的眼前蓦地横过那条暗蓝色的龙——体型略有变大,从衣领里支出来,而郎放身上缠了至少三圈,因为鼓龙不能离开母亲的身体,她的母亲还在病痛中,她一走郎放就会非常非常难受。

      鼓龙与郎放四目相对,郎放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鼓龙轻轻地左右晃动脑袋,摇头,“不,我觉得妈妈应该走一走。”

      如果鼓龙真的可以说话就好了,这样就能表达出她现在的想法和直觉。

      郎放不太能把握鼓龙的回答,只好换个方式问:“如果你觉得我应该原地不动,那你就原地不动;如果你觉得我应该探险一下,那你就用你的小鼻子碰碰我的鼻子。”

      鼓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郎放的鼻子。

      得到答案之余,郎放觉得鼓龙的鼻头真是温暖得可爱,像小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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