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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繁花 ...

  •   无从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双眼盲了,还是物理环境确实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与其任凭自己的委屈泛滥,问蒋良霖在不在,郎放更应该问的是:“余医生?崔先生?你们在吗?”

      候了一会儿,郎放又问了一次,还是全无应答。

      完蛋了。下半躯体还在麻醉中,虽然剖腹产本来也不会那么快就解除麻醉,但这让郎放相当被动。下肢完全没有感觉,身体堆积着沉重感,有点像清醒状态下被鬼压床,或是做了知道是梦的噩梦,动弹不得,无法逃离,只得硬受着。

      方才余芳洲和崔珏在紧急情况下的对话,郎放是一个字也没听见,不知道是他的意识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还是有什么东西物理性地阻隔了这些信息。总之,郎放正儿八经能思考的现在,已经只剩他孤身一人。

      渐渐地,郎放只能在一片死寂中反复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这种纯粹的黑暗的确会给人带来眼盲的认知,郎放很快便理解了现在的情况——他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能视物,手术结束,应该是成功了,但原本说好要带他离开的人,现在并不在这里。刚才隐隐约约好像在同蒋良霖对话,但鉴于现在的情况很像是大梦方醒,郎放不知道刚才自己经历过凶险一刻,也不知道这黑暗的来源。

      手还能动,郎放勉强地收紧手臂,宝宝是温暖的肉团,倒是很乖,竟然在这般境地下也不哭。

      手术台比单人床还窄,稍一乱动就有掉下去的可能。女儿躺在右手边,现在郎放能使用的只有左手。他试着伸手向周遭探去,不论能摸到什么都好啊,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虚无的空气。
      探无可探,摸无可摸,在恐惧感的威逼和生产完的放松的两重夹击之下,郎放的精神状态非常奇异,竟然觉得终于可以休息了。他自言自语道:“既然这样的话,只能等麻醉过去,我们再想办法。”

      “我们”当然指的是郎放和宝宝。因为看不见东西,郎放只能胡乱地摸了摸新生儿的脸蛋,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很令他感动,但除了感动之外,也不太能激励他做些出乎意料的举动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郎放觉得很累很累,仿佛灵魂要原地消亡那样的疲累。现在意识回笼之后,身上仍残存着这种疲劳的后遗症,会夺走他的逃生意志。

      但,真是这样吗?

      郎放那兵荒马乱的心暂时平定下来,他抬起左手,伸展五指,指缝间忽感到一阵匆匆的流沙感,起初还以为是麻药剂量不对,以至于麻药蔓延到了别的地方,或者是自己在陌生环境下的错觉。几分钟后,郎放收拢五指,感觉有什么冷而滑的东西从指缝逃逸了出去,像细蛇的鳞片左右摩擦到指侧。

      在明确地感知到这一诡异的触觉后,郎放重复这一动作,既像流沙,又像细鳞,是实体物质充盈在这个空间中吗?但他感觉不到实体的质量,不论皮肤还是眼睛也没有异物感。恍若存在,又恍若是虚幻。

      当手指能触碰到这些实体物质之后,郎放这才感觉到细鳞在衣服之外暴露的所有皮肤上游走的酥麻感,不禁浑身激灵。他刚才幻觉中的抚摸就是这个东西吗?这是什么?

      纯黑的物质在空间中微微颤动,做着循环往复的无规律动作,如无法捉摸的异星磁风暴卷起的碎尘。可这样的物质,一旦密集地积压空间中,便无法让人观测到其松散和随机的一面,如同宇宙那凝滞的黑暗底色一般。

      他忽然开始觉得这个环境不如他想象中危险。郎放只能不断自言自语,听到自己的声音会让他还有种醒着的实感。

      “这是把我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吗?惩罚?还是保护?”

      “蒋家有这样的装置吗?还是东皇或者酆都帝设置的牢笼?手术的时间应该不长,难道他们已经来了?”

      “其他人怎么样?如果其他人还活着的话就好了……不过,他们如果活着但没带走小家伙的话,我真的会生气啊。”

      郎放完全不能理解,崔珏不是还现身了吗。判官之首,既然愿意来帮忙,为什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想跳可跳,剧情可接下一个大括号之后的文本】
      蒋良霖陷入了迷茫。

      现在的情况,让他从头整理。

      算进今天,蒋良霖还没有违背封先生给的时间期限,这也才是堪堪进入第三日而已。可是当他现身于H市并安排好留在蒋宅外的“替身”的动线之后,暴雨袭来,封先生施施然降临,要提前清算。蒋良霖出于最后一环的调查和自保的需求,回到了废弃的游船上,进入那做了特殊布置的驾驶室。一边隐藏着自己的行踪,一边试图将战局拉到远离人烟的地方,怎么说也不能直接在黄浦江的城市段打起来吧。

      当船驶入东海海域,蒋良霖就感觉到,这不是他认知中的那片海了。不知从何处起,他跨越了人世和某一新世的界线。在那片新海中,游船行驶不出一段时间,天有异色,海中深度则陡然暴增,即见海沟。

      他的船的确到达了那片破洞天光之下,但他没有余力抬头看。天降磷火,海沟中的重力场发生巨大变化,他的船被卷入深海,而蒋良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他试图用来隐藏自己的驾驶室中发生了重大变化,爆裂四散成了没有实体的黑雾,却依旧能感知现实中的一切。

      磷火攻入了他的驾驶室,却不知道打开了怎样的潘多拉之盒。

      蒋良霖吞噬了这一切,黑色的尘雾仿佛能污染整个世界,从海水中扩散开来。曾经有那么一瞬,蒋良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整片海。作为人类时的每一个神经元,都成为海中均匀分布的微粒,替他感应这个世界。

      这种无限扩散的感觉起初很好,具有非同一般的同化力,他像是有了一个铁胃,吃什么脏东西都不会消化不良。他吞噬了游船,吞噬了磷火。像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演示那样,一颗具有重大质量的星球影响了时空条件,进而形成黑洞,而他变成地球上一个突然暴增的质量的来源,原本是要引起巨大连锁反应的,但这质量很快地消解掉,与那有如天裂的洞口和影影绰绰的天上宫阙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平衡。

      那一有如空气柱的顶天立地的空间里,蒋良霖往上去的话是要突破屏障,进入那全然陌生的发亮的世界,往下去的话则不知会遁往何处。到这一步时,蒋良霖始终都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就算是消散成了非实体的存在,意识始终在线,当反应回来自己于这个物质世界已经消亡的那一刻,说不恐慌是假的,想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梦,可无论怎么挣扎都发现,这是现实中的现实。

      说实在的,那一分钟蒋良霖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罐头里贩卖的空气。不知道这个罐头是什么,不知道买家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空气。

      很头疼,非常头疼。光是适应这种漫散的非物质状态,蒋良霖就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推想一下,他的船会驶向这个方向,驾驶者可是蒋良霖啊,他是自己闯入这一空间的另类。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就像诱捕蛾子一样,他不由自主往海上唯一明亮的地方驶去,但哪有进去就出不来了的道理呢?然而蒋良霖就是被倒扣的玻璃罐捕住的蛾子,那一分钟他真实地迷茫了,何为前进的方向。

      好在他彷徨之余,回忆起他解除人类状态时那一刻的心痛。心的感觉。是他的心,也不是他的心。跟现在的他谈“心”这种东西,太虚假了,但蒋良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好像人生的黑暗地图上点起一盏信号灯,红光闪闪。

      很快,那痛感从回忆走进了现实,蒋良霖惊讶不已,疼痛像一道红线,把他从这头牵往那头。他因为这红线般的执念而保持着清醒的理智,稳固地保持着“蒋良霖”的人格。他感觉这红线还为他指明了方向,但这红线时隐时现,并不是地图那样明白的东西。很明显,此刻他的红线又隐身了。

      在那艘被人间蒸发的游船里,蒋良霖已经不记得自己散落了什么东西,原本是绝不该吃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消化在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器官里。以前费了老劲去找的东西,总以为还能起到更大的作用,结果在此刻就被提前消耗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半面镜子。

      对啊,那面镜子呢?其他一切外物都可以不计较,但当时从西王母那儿接过来的半面镜去哪里了?

      蒋良霖难得慌张。明明现在是那么混乱的情况,但当他意识到镜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整个人才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混沌下去,至少要确认那半面镜子的存在。尽管蒋良霖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半面镜重要,明明之前只是当做古代版的通话手机,通过镜子看见郎放那边的情况。

      这样一个珍而重之交给西王母保管的东西,孽镜台甚至向西王母许诺了愿望,这不会是无关紧要之物。

      是在海里吗?蒋良霖吞噬了船,如果他分解时,身上携带的物品都还在船舱内,那么肯定也已经因为蒋良霖的吞噬而安放在某处了。可他现在不正像空气一样吗?空气、虚无怎么储存物品呢?

      蒋良霖拼命回想四肢的感觉,回想还拥有人类躯体时的感觉,那种自然而然、不需要特意的努力就能驱使某物的感觉……然而,他一边回想,海水一边剧烈地翻腾,仿佛海洋变成了他的骨与血。如此沉重,如同海中的巨人。可翻腾的海浪依旧没有实体,也可以说是自然现象正与他的意志共鸣。

      蒋良霖忽然觉得很痛苦。这一年里,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就是废物。于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事情彻底搞明白或是感到有一个确切的来处或去处。于与郎放的这段珍贵婚姻,他荒废时光而没有悔恨。于他与郎放与未出生的孩子的未来,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依旧留下这么多谜与危险,甚至有可能……彻底迷失在这里,痛失时间,错过期限。

      他怕自己出不去,更怕自己回去却为时已晚。

      痛苦使他嘶哑地咆哮,可对于人类而言的失态表现,在昏黑的巨大虚无中嘶吼也只是雷鸣、狂风与雪粒。

      他不想往天上去,最终只能再度潜入海中。只是,这一次潜入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他忽然想起——“以沃燋山,大海不增。以金刚轮,大海不减。”出自《金刚三昧本性清净不坏不灭经》。当初儒释道三教并立,蒋良霖当然无心考究这些宗教的来来去去,但他知道,传说孽镜台是沃燋石的一部分,大块的沃燋石在地狱之底,是为拷问刑罚恶鬼的炙烫的本源,而小块的则铸成镜。故沃燋石为地狱运行之本。

      这传说的沃燋石正在大海之底。那句佛经所讲便是,沃燋石为底蒸发着海水,所以大海之水不会增多。那么,他还是得往下深潜。毕竟也再无其他出路了。

      他之前开船到达此处的时候,雷达显示这里是海沟。如果他是人类,那他必然无法潜入到底,但现在他是海的组成,眨眼间就从海平面到达了海底大陆。一片地狱般的漆黑,也并不感觉到脚底炽热。这里仿佛只是普通的深海,海底也有凹凸不平的地貌,然而蒋良霖浑身只剩下意志,而意志所抵达的海沟之底只有荒芜的沉积物而已,感觉像是另一片大陆边界的海岸的沙地。

      不行。他必须再往下潜。

      如果一滴水落在陆地的泥土中,绕过树根,绕过蚯蚓,绕过岩石,一直一直下渗,进入地下水,一路风雨无阻,最终成为海洋的一部分,那这是一滴水最终的目的地吗?如果一滴水具有意志,继续下潜,已经抵达了海底,它还能再往下去吗?

      人类推想,在海底大陆的底部还有另一世界,例如地核,当然还有概念中惩罚人类灵魂的地狱。

      蒋良霖放弃了人类的形体,在极快的时间内学会控制虚无的自己,至少保证主意识具有空间感,知道主意识抵达了某个实际的地理位置。他还知道,他要寻找孽镜台剩下的半面镜。他极速扩散的意识在整片海域的意识告诉他,这不知有多广阔的海中没有那一扇碎镜。那么,他只能再往下。

      不知为何,他愈往下,愈觉得他要找寻之物便在深处。

      倒卧在海底沉积物上,蒋良霖想,如果这是人类世界的话,举个例子,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挑战者深渊,海洋最深处与地表最深处,再往下是薄薄一层地壳,然后越过莫霍界面,到达地幔,地幔再往下则是地核,分为液体外核和固体内核,地核温度极高,这是高中生都知道的地理知识。

      蒋良霖之前就觉得很有趣的一点是,像地狱烈火这一意象,如此广泛地存在于佛教、犹太教、基督教等宗教中,而这些地狱都相同地划分了功能区,或垂直或横向铺开。他作为一个科学家预备役,平时当然会想哲学的本体论与认知论。这些地狱烈火可以用人的迁徙所带来的传教解释,比如佛家的地狱观于东汉末年影响了道家的地狱观。

      然而,今日你告诉我,我所以为的纯粹文化构建的东西竟然确有其人,什么这个神仙,那个东皇,能通过西王母留的瑶池水道往来于各地……蒋良霖曾经所认为的狗屁,现在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但这个世界同时又是物质的——只是,他不能用现有的这套科学来解释了。

      不能解释不要紧,他甚至可以不需要这些解释。但,这不是科学家的场合,而是命运生死的场合。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慢悠悠搜集数据、正视自己被颠覆的三观、捡起三观的碎片来重新拼凑、浩如烟海的调查、建模、实验验证、修正模型、再实验、再修正,最后得到新的理论来解释这些新的现实。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人在没有拥有科学观这一套哲学系统之前是怎样面对这些未知而突然的巨大变故?无法面对,所以产生了宗教。

      这不就成了轮回吗?把能解释的东西归为科学,把不能解释的东西归为宗教。总有一天,宗教的一部分成为科学,因为人搞清楚了它的原理,但未知的东西又像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那样无尽地涌出。

      就连蒋良霖本人这场冲喜婚姻都是如此——如果不是跨越了这扇门,他一定还会认为过去自己的世界观无比坚实,没有什么能推翻它。

      如果再往沙地下面去,会是一个新世界吗?海世?跟刚才天上那影影绰绰的空中楼阁性质类似。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刚才现身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他是从极深的深处往上,从直觉上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奥利奥世界,即他现在所在的海洋是夹心,而天上与海底有两个文明世界。

      精神层面的原理,就蒋良霖接触下来,他发现,不知是不是地球上的生物都囿于这个环境,从而诞生出相似的人类与社会逻辑,而这些神明但凡是经历过人类生活的,或是以人类模式来建立一个新社会的,到头来都会卷回这一历史的轮转中。

      东皇针对蒋良霖这一三口之家,这一点确凿无疑。

      而东皇想要的结果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蒋良霖死,以及孽镜台回归。

      蒋良霖死,这一点很简单,不如说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蒋良霖觉得东皇根本不用等到冲喜的时候,哪天心情不好直接把他杀了就行了,还是人类时的蒋良霖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难的是孽镜台的回归,需要一系列前置条件。而郎放的前世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夫夫二人合力把自己绑在了同一战线之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除非东皇等人彻底放弃他原本的构想,放弃成为他想成为的神。

      既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滚烫的沃燋石曾经又有一部分是烛阴的存在……而他说是漫散的躯体,但依旧借着海洋这一媒介完成身体的感知……

      蒋良霖一想到这里,豁然开朗。

      刹那间,整片昏黑海洋的质感骤然发生改变。原本完全是人类认知中的海,海水清朗,遵循流体力学而循环着波动的现象,风也好,海底的地壳运动也好,冰冷海水翻腾溅起的水花有如碎冰。而渐渐地,海水的波动就这样逐渐收敛,如同重力的条件发生了改变。几分钟后,海浪的幅度就肉眼可见地减小了,空中的狂风依旧,海水却仿佛变得更加沉重,掀不起风浪。

      整片海正在缓缓沉静下来,这样的沉静不是由海变成湖的沉静,而是跳跃、轻盈的海水正在浓缩,继而导致海水的质感先是变得浑浊,呈浓汤状,而后进一步发生反应。蒋良霖如果是俯视的天神,一定会用这样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这一过程:物种进化过程的再现。但此时清澈的大海已不是物种进化的温床,海洋本身就是进化的原材料。

      然而,蒋良霖并不知道这一过程怎样用科学来解释。他只是当事人本身。整片海洋压缩的同时,热量迅速流失,海平面下降。没有陆地和海岸来丈量海平面究竟下降了多少,但海面与天际的亮光正在拉开差距,只可惜真正被认为是天神的这些人,因为“眼睛”被吞噬而离开了观察的第一现场。这下降并非永无止境,在下降了大约一百米之后,整片海洋瞬间凝固。不是冰封海洋,而是整片海洋就保持着浓稠而晶莹的状态停止了一切运动。

      蒋良霖愿意放弃科学的解释,转而阐述一个事实。

      他明白了地狱的停摆是什么意思。

      当地狱不再炙烫,当恶鬼无以为罚,地狱也就不存在了。因此那些恶鬼、流鬼现在是用阎罗的法力在镇压,而不是他们明面上的那套解释。镇压不完的,只能搁置。

      孽镜台五十年前解体,地狱之火五十年前不再燃烧。

      人不一定都会说真话,而人所以为的真相往往也可能是片面的真相。之前他们所说的地狱效率降低,最初给的借口是地府人手不足,但这细想下来不合理。人手不足,补充就好,东皇多疑,可以只增加鬼差的岗位,而不增加阎罗判官之类的高级岗位。

      后来他们从关宜平的手记那儿得到线索,但关宜平等人得出的原因是,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战争导致了大量的死亡,地府爆满。然而地府其实并不只是管理人的寿命,既然人轮回有六道,反之则六道皆可入轮回,动物生灵也是来来往往,那么生命的总量亦是不会有大的改变的。

      那么,能让东皇这么着急的,只有一个原因了——

      孽镜台作为沃燋石的一部分,两者共同的运转保证了地狱的存在,而现在推想,应该是整块沃燋石出了问题。

      地狱之火原本的热量作为已知能量的一部分,恐怕已经被前世的郎放用了某种手段储存起来。这一能量的基础很重要,他们不会再依靠东皇那一套转世的体系,否则还是被东皇拿捏。局已布成,就不必强行与他们纠缠。

      被郎放所储存起来的沃燋石的热量,如今成为蒋良霖重塑身骨所需的能量。到这一步反而不超出蒋良霖的知识范畴了,或者说,蒋良霖想要这么来理解。

      蒋良霖原以为他的船会开到这里是封先生或是东皇故意安排好的,然而到了这里才发现,或许东皇压根就不知道他已经来了这里。东皇如果想让他在海上某处中招,一定会附上后手的陷阱或者攻击手段,但蒋良霖来了这里之后发现,不是这样。

      船是自然存在的,雷达不会骗人,因为数据就是数据,系统就是系统,它既没有报错,也没有中止运行,那么就是说,蒋良霖从黄浦江把船开出来,到现在这一诡异奇幻之海,走的是自然的、物理的过程。这艘船搭载的是地磁导航技术,所以蒋良霖这种新手才能将这样的一艘大船开出来,因为这船的自动化程度已经算很不错了。

      磁场发生变化。这里的海里存在着什么东西,欺骗着导航系统。

      凝固而静止的汪洋仿佛有柔软的触感,然而在这样接近固体的培养基般的海洋中,慢慢析出冥黑色的粒子,与天上星空相映成趣——晦暗的天际穹宇里是闪烁的星子,澄澈的海洋中却是煤灰色的粉末。这些粒子以相同的频率微微振动,接收着能量。

      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海水的状态进一步发生改变。

      水位迅速下落,黑色粒子从海水中升起,融入黑夜中分不出你我,仿佛是宇宙中的暗物质,渐渐充盈着整片空间。海平面则是继续拉大与天上亮光的距离,黑色微粒像是反方向蒸出的细碎盐粒,在无重量的气体的空间里,有什么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仿佛乌云降落、融化在海洋里,水体颜色逐渐转为沉淀的灰色,水面上开始漂浮着一层不同寻常的物质,乍一看令人稍感恶心,像是受污染的水潭上笼罩薄薄一层油膜。自黑色粒子出现后,此处诡谲的天气仿佛被黑墨所覆盖一样,天地寂静得可怕。水在缓缓发生变化,而黑色微粒也在适应着它的新形态。

      一片镜海在须臾间无限地铺开来,粼粼泛着天光,仿佛两道天空中间夹住黑色的宽带。在镜海中,倒映出连绵山地,大小地狱陈设在山地中,这样的倒映,仿佛说地狱与天界融为一体,一时竟分不出哪边才是镜花水月。

      此前黑粒只能依托海水来理解自己身体的新形态,如果用小说的词汇来描述,比如说,力,那么就是他溃散的灵力化开浸泡在海水中。如今在能量的进一步转化后,这些所谓灵力状的微粒以其无所不在的形态脱离海洋这一场所,冰冷地膨胀开来,以寻找离开这一空间的缝隙。
      检查一个容器是否漏水的方法就是将液体充满这一容器。蒋良霖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的意识静静地离开海底大陆,他原以为使得此处磁场改变的是海底之下的东西,然而蒋良霖现在意识到,孽镜台剩下的半面镜子比他想象中更难以捉摸,甚至可能具有主体意识。这半面镜恐怕在他开船驶入海中没多久后就已经消失了,放在蒋良霖身上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所谓一种灯下黑。

      是沃燋石的磁场影响了他的导航,叫他驶往此处。天上的空洞并不一定是为了观察此时此刻的蒋良霖才设立的,或许是天上人监视这一辽阔却冰冷的前地狱火之基石所开启的通道。

      海洋的形态并非偶然,蒋良霖调动所有自己能够感应到的自身存在,现在已绝非人类能完成的了,人不可能感知到自己每一个细胞的存在并调度他们,但神话生物可以。

      烛阴不是实体的龙。龙不是这么肤浅的生物。

      蒋良霖认为,现在所延伸出来的整片海域,说不定就是沃燋石失温之后所转化的自然形态。这也十分符合古籍与神话纪事里地狱与海国的混淆,说沃燋石在大海之底,整座地狱应当以照沃燋石的地理分布来设立,然不论是人类想象还是蒋歆的回忆,地狱以大陆貌,却称东南西北海。则可以理解,沃燋山可为沃燋海,沃燋海亦可为沃燋山。

      蒋良霖被指引到此处,是第一根暗地的红线。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子,整片山火便可重新燃烧。烛阴是被天上人冒犯了,却在条件齐备之余,忽现真身。

      第二根暗地的红线,是留给逃脱出这一地狱旧域的烛阴所准备的。就像蒋良霖需要自己开船并进入此处一样,蒋良霖亦需要作出相当的努力。现在他正努力找寻着这一空间的漏洞。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时间在此处显得不值一提,因为原本的时间的物理模型亦不是常模。蒋良霖只得耐心地扩展版图,就像宇宙大爆炸那一瞬无限拉长,暗物质蔓延开来到无限的尺度,且持续进行中。

      顷刻之间,寻见光明。

      【】

      蒋良霖找见的这个世界与他原本世界的孔隙,是蒋家的鬼门。不过这是蒋良霖后面才得知的。
      镜海映出的地狱构成十分完整,不论是横向还是纵向,镜海都有办法展现出来。蒋良霖在这一夹层空间中游荡,镜海并不映出它,因为天与镜海都还处于黑夜,他被自然地嵌入在其中。

      蒋家鬼门还未大开,但已启动,蒋良霖到来的时候,便是乘着这第一抹缝隙钻回了他原本的世界。

      当你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同,各个感官通道的信息重新组合,蒋良霖一时间只觉得天地喧闹无比。他囿于这样的黑暗中,看原来世界的一切都是迷乱的,颜色纷杂,应该是对光谱的感知出了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蒋良霖虽然看得见,但跟个盲人差不了太多。

      然而在这一刻,一道音流潺潺。天地间唯一清楚而明白的声音,一个人的喃喃自语,音质似乎与平时同他对话时所听见的稍有不同,但,那是他的声音。

      龙之心停跳,其温度却炽热,蒋良霖清楚地看见了他之前在镜海感应到的的黑暗世界里的红光闪烁。只是在赶往那处时,感觉如同望海上三山,总是可望不可即。

      蒋良霖听见郎放正孤独地忏悔。说他做了错的选择,说他没用,说蒋良霖如果就这样丢下他也是应当的。真正让蒋良霖感到五蕴皆苦的,是郎放说:“我只想等你。你一定要来。”

      蒋良霖在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六年的世界迷失,但他知道,他要给出这个承诺:“我一定会来。”

      “你不要怪我。”郎放的声音更可怜了,他是听见了蒋良霖的声音才作了这般的回应吗?还是他在自言自语?

      “我不会怪你。”蒋良霖对这绚烂胜过唐卡与壁画的强对比世界还不适应,甚至精神上有了眩晕和呕吐感,但听见郎放的声音让他很高兴,太高兴了。

      “是你吗?”

      “是我。”

      蒋良霖确认郎放听见了他的声音,心中一阵狂喜,眼中的世界开始剧烈颤动,好像转眼间重构……不知道,蒋良霖不知道,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不论旋转还是重影,他都还暂时看不清、听不见,但他有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信心。

      郎放问:“你在哪里?”

      蒋良霖连忙报出,他的目的地是郎放,他的目的地只有郎放:“我在找你。”

      郎放仿佛没有听见蒋良霖的回答,又问一次:“你在哪里?”

      蒋良霖停顿片刻,世界好像……是停止了扭曲吗?还是他的视力在回归?蒋良霖依稀间好像看见了树,看见了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就像他自己在超高速运动,这些物体都只是一个极短极短的印象。这些扭曲难道不是他的视力感官出了问题?还是说他自己这台不清不楚的机器终于调试好了?

      直到蒋良霖看见雾。他义无反顾地冲进雾气中。同样是悬浮的微粒,他显然是更高级的那类。他意识到自己在高速运动的时候,便证明他已经开始了解自己身体的运动情况,此时他已经可以稍稍控制。

      在雾中左奔右突,蒋良霖忽然又听见郎放问他:“你在哪里?”

      忽然间,蒋良霖在一闪高门前逼停自己。这是蒋家。

      这是蒋家大门的……内部。这是蒋家鬼宅的门内,而非门外。

      他刚才是在蒋家内部疾走和运动。但显然没有任何人或者物发现这一点。他在黑暗与雾的双重伪装下,是幽灵中的幽灵。

      “蒋家老宅。”蒋良霖简短地回应了郎放。他希望郎放能听出他回应之坚定。他们已经很近了。

      “你在这里?”郎放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疑惑和不敢相信。

      “你在哪里?”

      这般回应着,蒋良霖却已经先行到了蒋家祠堂。噢,他预判错了。郎放不在那儿。不过,这里散乱的龙骨,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一个新的公式,像画皮的妖怪那样,他这样的“生物”就连妖怪和神话生物的皮都需要,否则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在……手术,手术室。”郎放淡淡地说,蒋良霖浓浓地心碎。

      手术。

      郎放是在做手术。是的,他想起自己与“替身”们的通话,他还找了余芳洲来做手术。是余芳洲吗?她有顺利到达吗?郎放,你还安全吗?蒋良霖哽咽地回复:“我知道了。”

      蒋良霖心道自己没出息。

      破碎的情话,彼此说了三四段,在悲惨中倒显得怪浪漫的。蒋良霖终于赶到,而且他发现,他能视这些建筑物而无睹了。在蒋家鬼宅毫无阻碍地穿进穿出,像电影里的鬼可以无限穿墙,但是他想要建筑物将他圈围住的时候,又得心应手。

      他以这幅模糊、邋遢的模样出现在郎放面前,说实话,蒋良霖是感到羞赧的。但这个形象又没有那么糟糕,以黑暗吞噬郎放的时候,蒋良霖莫名地心情很好。

      郎放说:“蒋良霖,好黑啊……”

      蒋良霖道:“这是我。”

      郎放问:“蒋良霖?”

      蒋良霖道:“嗯嗯。”

      然而,问题发生了。

      刚才好像能无缝衔接的交流,现在突然断开。蒋良霖能听见郎放的话,但是不论他怎么回应,郎放都听不见。

      郎放问:“余医生?崔先生?你们在吗?”

      蒋良霖回:“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都出去了。我在,我在这里!”

      郎放道:“既然这样的话,只能等麻醉过去,我们再想办法。”

      蒋良霖回:“好!”

      郎放问:“这是把我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吗?惩罚?还是保护?”

      蒋良霖回:“……不还是在手术室吗?但这手术室可真窄啊……”

      上一句还没回完,郎放下一句就来了:“蒋家有这样的装置吗?还是东皇或者酆都帝设置的牢笼?手术的时间应该不长,难道他们已经来了?”

      蒋良霖:“?”

      郎放:“其他人怎么样?如果其他人还活着的话就好了……不过,他们如果活着但没带走小家伙的话,我真的会生气啊。”

      蒋良霖:“???”

      他们完全是在鸡同鸭讲啊!

      蒋良霖试探地问:“郎放,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郎放没回答他。而且根据蒋良霖的观察,郎放不是故意不回。

      但凡这个场所里有第二号人,不论是敌是友,郎放都会抓住这人,只要有交流就有信息。

      好在郎放看起来并不因为被动而失去理智,当然,也可能是他麻醉没过,想疯狂也疯狂不起来。蒋良霖现在唯二拥有的感觉就只有听觉和视觉,触觉之类都没有恢复,所以他想拥抱郎放也没有办法。

      在探知空间的边界上,蒋良霖不需要用上触觉。他很快发现了夹在手术室所在的小楼南侧地下五层的鬼门洞口。他通过将自己充盈在空间的方式来获得信息,就像刚才在镜海之上寻找出路一样。

      郎放是蒋良霖的锚。在找到郎放之前,蒋良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找到郎放之后,蒋良霖终于能以郎放为圆心,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

      鬼门的撕裂在此时此刻似乎并没有带来非常糟糕的后果,蒋良霖渐渐凝成黑暗中的一只巨眼状的类生物,与有如眼裂的鬼门相对而视。只见到鬼门那头渐渐现出了红色,夹在黑暗中像显像的巨兽血管。

      蒋良霖没有触觉,亦没有温觉、痛觉,但凝视这一点红色,他能猜出鬼门下方升温的趋势。之前所见一片死寂灰白的沃燋冷石重新调动起来。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郎放还好端端地在这里,沃燋石不该重燃。难道是郎放的状况还是出了问题?

      是不是一定要化成实体才有办法?

      那蒋良霖还是要试试。

      龙是什么?蒋良霖这辈子摸过的有鳞的东西,除了鱼就是蛇。这真让人犯了难啊。

      蒋良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他和郎放去钟山山门找人的时候,在湖边拾起一块无字碑。他们透过那光看,似乎碑里是重重叠叠的龙鳞。只是突然一想起,仿佛马上就知道了龙鳞的质感应该是如何的,尽管现在想来,那无字碑里就算是剥下来的龙鳞,也是烛阴那世的鼓龙龙鳞。

      刹那间,整间房屋的黑暗沙尘里如同满布细蛇,郎放立刻就感觉到了那滑腻的鳞片摩挲全身皮肤的感觉——起初他浑身寒颤,但结合他的推测,和刚才濒死时听见的蒋良霖的回应。郎放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霖,这黑雾……是不是你?”

      郎放用词还是委婉了,蒋良霖觉得自己就像是漫天飞舞的磁力煤渣。

      “我是不是没有办法听见你说话?或者,你没有办法听见我说话?”

      龙鳞在狭小的手术室中蠕蠕地摩擦着,逐渐填满这一缝隙,任谁来看都觉得场景阴森诡异到一定的程度。就算是巨兽的腹中,也该是一团肉在蠕动吧,谁的肚子里全是覆盖着鳞片?

      蒋良霖想,当时这块碑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一定是有寓意的。这是化形的前摇吗?

      “空气里滑滑的东西是你的鳞?”郎放把女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探摸手术床的侧面,希望能有摇杆之类的东西,能让床头稍稍抬起来一些,但能控制床头的其实是脚踏。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蒋良霖也在的话,他就更不能待在这儿了——他甚至不希望蒋良霖回蒋家老宅,总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郎放想和蒋良霖交流,他知道墙上挂了一面白板,刚才手术时他就盯着那面空无一字的白板发呆。手术室太窄了,郎放如果能坐起来,伸手就能够着白板,甚至还能在上面写字。

      可惜他腰部以下仍然没有知觉,郎放想双手撑起自己的上身,手臂却突然一软,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往一边倒去。郎放心里一慌,自己就这么摔下去的话万一把女儿摔到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时,郎放忽然在空中被某种力量支撑住了,原本歪斜了六十度,就这样硬生生停在那儿。郎放伸手探摸,忽然摸到一整片成形的、玉润的鳞皮,其下筋骨丰满,血肉鲜活,触指生凉。

      龙身将郎放托回了床上,房间内仍然黑暗无光,龙身在狭小的空间内折折叠叠,换个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能吓死当场。

      郎放一手扶着女儿,一手死死贴在冰冷的龙身上,轻轻上下抚摸,完全不愿挪开手。他……素来就喜欢这样的……

      “这个时代还有龙吗?”

      蒋良霖心想,你为啥不怀疑我是不是蛇呢?怎么就能确定是龙呢?天啊,老婆,你好疯狂,胆子好大。

      刚才郎放差点摔下来,把蒋良霖吓个够呛。蒋良霖正发挥着自己全部的想象力,他得想象龙鳞的排布、龙的肌肉和脉络会是什么走向、这些肌肉怎么贴在那副骨架上……他怎么就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些“直觉”呢?上一秒是人下一秒就唰唰变身完成,这多好啊,到他这儿,一步一步都跟踩进泥里一样,每一步走得异常艰难。

      好歹是没让郎放摔倒,蒋良霖都不好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了,黑暗是他的遮羞布,而他像是搅拌机里搅碎的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你不攻击我的话,我就当你是蒋良霖了。”郎放不放蒋良霖这截龙身离开,手上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黑暗中粒子的震动愈发明显,像是古生物的呼吸逐渐具现化。

      郎放是真的有些兴奋。他做这一行也十多年了,他虽然天天见鬼,但也没见过龙啊!而且现在世上仅存的龙,在郎放的世界里,除了他老公和他女儿,也没别的了。

      正在与蒋家鬼门对视的龙之眼忽觉有烧燎的感觉,缝隙内的温度忽然猛烈地升高。只消三分钟,火焰就已经喷涌出来,像火山爆发时翻滚破泡的岩浆溅出成片的火花。

      楼上的郎放还丝毫不知危险之将近,蒋良霖却也开始着急了。他也纳闷啊,为什么崔珏这些人不把郎放和他们的女儿带出去呢?噢……他女儿是真的很可爱,但看见郎放躺在那儿默默流泪时,蒋良霖是真的心如刀剐,当下觉得自己确实是狗屁不如的一枚东西……歪了,想歪了。蒋良霖蠕动着自己过于笨重的身躯,他在狭小室内成形却不能挤压到郎放,所以尽量空出了一个茧型的空间。但凡郎放挥挥手,他就能知道,其实满室都是半成品蒋良霖。

      蒋良霖着急带郎放离开,他用终于长成的一只龙角勾住手术室的门,试图打开大门,但郎放的麻醉还没过,郎放没法自己行动。

      郎放感觉到了空气中升高的热度,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里有人纵火?

      “如果这里真的发生火灾,绝对不该是普通的纵火,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郎放顿了顿,确凿道,“这火没法用寻常手段灭,甚至可能躲无可躲。”

      “不要……害怕……”

      非是人声,这声音是鳞片与鳞片摩擦后调整了音调,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说话。郎放以为自己幻听,但几秒后,又有人对他慢慢说:“不要害怕。”

      正与蒋家鬼门缝隙对视的蒋良霖之眼一反常态地将眼睛死死贴在那缝上,仿佛要钻回鬼门一般。

      切片了的蒋良霖果然好用,一心多用,怪不得神话故事里都说天上人的必备技能是分神化形。靠近老婆的那个蒋良霖比较着急,但盯梢的蒋良霖就理智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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