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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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从哪天开始不对劲的呢？
是五十年前孽镜台突然碎掉？还是当时将蒋歆五马分尸却放过了孽镜台镜灵？还是当时压根就不应该这样处置蒋歆？不，这必然不可能。蒋歆生性冥顽不灵，想来人是人，兽是兽，转生也改不了那习气。倘若当时蒋歆老老实实地解决这镜灵，不和他产生瓜葛，那就万事无碍了。难道当时不该让他去做那杀生之事？可除了他没人办得到，否则养他干嘛。
这么想来，这两个人的联系，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也断不了。想到此，封先生那扑克脸也难免发生微妙的扭曲，他心情极差极差，甚至有种无端沾染祸事之感。
要知道，在最古的体系里，生灵无转世之说，生死都只是一回过客，后来是人神东皇先在人类群体中运作起轮回的系统，由此来管制臣民。但钟山兽自始至终逍遥自在，享千千万万年寿命，虽无转世之说，却悠然自得。
只是看不下去，就屠了满门。他法管不着的地方，不如毁灭了事。
东皇分出第二人格酆都帝，以重新运作地府，而他享有神格，是至高无上，然后授予人间帝皇正统。只是人的记忆连同历史也都不老实，向来言说“真龙天子”。后来这片土地上，进了许许多多的新神，信仰的地界也不再是理所当然，有佛有基督，东皇似乎也并非是神上之神的地位。反而是有了明白规矩的地府稍稍压了一头，看人们不信神佛但信地府。
而那东皇只是守株待兔，似乎早就打算杀了蒋歆，可又不能无端杀他。到头来全都是腌臜了酆都帝的地盘，事到如今，不见东皇老儿带他的部众来降人，留一地叛徒，也不知要如何收场。
东皇与酆都帝，虽是一体双神，可难说不是两心不合。在蒋良霖的上一世记忆里，蒋歆闹出那样子的事，先是酆都帝现身同他对峙。说是真的下了非常的死手吗？倒也不见得。
蒋良霖已盘算清楚，如今酆都帝的处境。
郎放被抓走后，他没有睡过一夜好觉，但他并不感到困倦，只是依稀觉察到身体里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在慢慢脱落，像一个披着人皮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一片一片地、千刀万剐地撕下伪装。
他很想郎放。
他太想郎放了。
他知道人是在蒋家，但经郎放那么一拦，直冲回去的念头也被打散了。
蒋良霖去找最后一地宫时，上了吊脚楼，去到肉态钟乳石的屋室，那只从石头乡一直跟过来的兔子，那只在蒋歆那一代就反复出现，后来又在壁画上有记录的兔子，狠狠地撞上石头，带着满腹萤虫化作齑粉。蒋良霖走过壁画长廊，深入山符，见烛阴龙首，是真骨，而烛阴龙首口中含着石雕像，那石雕温润流畅，无有面目，只是酣睡在龙口中，而龙首一圈龙牙环抱着他。蒋歆为止动容。石穴内黯淡，但可见不是全部。他再往下走，是一石室，里面陈列百多具石俑。这便是蒋歆之前问西王母的石俑，他清点一圈，知道了这些人的示意，可那一刻蒋良霖想的其实是，这又如何？在这人人争做叛徒的年代，真有那么多真心臣服吗？何况蒋良霖需要吗？
十三个神魂就是十三个藏品，五脏六腑合龙首，再加一枚阎王玺。原以为这样是齐全了，但直到蒋良霖在回H市的路上，脑海中拼凑这些灵魂碎片时，才察觉到异样。
那颗心脏，怎么看都太小了。不是体积的小，而是稚嫩。他对比过蒋歆神魂的其他部分，不说垂垂老矣，怎么也是饱经风霜。但那五脏六腑的心脏部分，却感觉血肉未丰。蒋良霖直觉认为那不是蒋歆的心脏。
他去了最后一个地宫，找的是龙头，不是最后一片神魂。
那最后没有找回的那个，便是实打实的烛阴龙之心？
以蒋良霖的聪明才智，在联想到龙心与龙心的差异之后，他马上回想起了最初那一幕——郎放傻乎乎站在床边，割开手腕放血给他。那时他一本正经说“龙心血”，蒋良霖觉得雷人到酥麻，但却没有否认他。后来郎放有说过，他是因为有龙心血才去修这样那样的蛊术方术。那颗心脏究竟是怎么样，能产龙心血的心难道不是龙心？
犹记当时蒋良霖终于从记忆中脱身，今年元旦，见到憔悴的郎放，听郎放说，自己的“心”暗了，他的东郎师父说他不该给龙心血，说这龙心血的用量取决于得到龙心血的人。那时蒋良霖以为郎放是被哄骗来耗命给他延寿，加上他们的孩子来得太早了，蒋良霖不疑有他。
现在仔细琢磨，或许是因为其实这颗心脏本来可能就是来自烛阴，所以一旦与蒋良霖连通，就损耗得极快。那这么说来，其实郎放的胸腔里，装着的心脏是来自烛阴？
联想最后一地宫的位置离郎放的老家极近一说，蒋良霖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那郎放的心脏呢？蒋良霖不由得在脑海中回想、描摹已有的那枚，那心脏是成年人大小，正腾腾地跳动，健康有力。
雨从蒋良霖离开B市时开始，而到晚上暴雨倾城的时候，也就是封先生所规定的三天时间的第二天夜里，蒋良霖接收到了阵法图开启的信号。至此剩下的五位“替身”应该可以顺利一同进入蒋家。有一位在同蒋良霖协商之后，决定退出。蒋良霖尊重他的决定，说实话，这些事都是情分罢了。即是情分，就不必强求。
接过了余芳洲的电话，蒋良霖觉得自己离暴露不远了。他上一次通知余芳洲时是在昨天，昨天酆都帝与东皇还没有感到任何的紧张，但今天形势转变。蒋良霖怪不了任何人。
暴雨如洗，风声狂乱。蒋良霖所在之处是在狂风暴雨交织最为明明白白的地方。
他不抽烟，不过这个情形，他若是想抽，便更有一种电影的悲壮。天地摇晃，无数把小锤落在铁皮或是玻璃上，雨密如绸罗，簌簌抖动滑落。蒋良霖双腿架在操纵台上，手机扔在一边，没有关机，亦没有人会追这个信号过来同蒋良霖做了结。
廖星波告诉他，郎放要生了。多亏了蒋良霖对科学的热爱，多亏了量子技术，竟然能让电话从鬼域打出来。蒋良霖后来打给余芳洲也是同样的道理，N市如今白雾遍地，星星散散的鬼域世界，是H市动荡的绵延。
蒋良霖没有进食也没有睡眠，他老婆要生了，他却在这里，好像世界上一切人与物都和他无关一样。他所在的此处是一艘公共游轮的驾驶舱。
当时的血迹都已经清洗了个干干净净，隔岸眺望W酒店，依旧是灯火模糊在雨幕中，像是搅成浆的萤火虫流出一整道瀑布。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蒋良霖想起当时他因为丢了一枚郎放的戒指而慌慌张张，还有什么换魂的，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
蒋良霖当时回到H市的时候，已风云大变，他知道不论酆都帝还是东皇都是喜欢先手做准备的人，所以蒋良霖在避开那些鬼差的时候，必须为自己找一个藏身处。不是怕事，而是延长时间。
暴雨来临之后，交通会瘫痪，而蒋良霖现在只有两条腿，真的要是雨来了，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高楼吗？东方明珠？还是他家的旧房子？或干脆去求助警察？玄术方位的话，城隍庙和龙华寺，只是这也显得太天真了。他来到黄浦江边，忽然福至心灵地注意到这条走过的沿河长道，忽然望见码头，忽然，就看见了那艘停了几个月没有开过工的游艇“弱胜号”。当初发生过命案就一直没有人再动它，码头公司想要卖掉，但是没有买家接手，就连处理旧船的回收工厂也没来得及将它回收走。
混上船根本就不难，蒋良霖摸进一层，驾驶室门紧闭，可蒋良霖只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血迹清洗干净，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杀人的案件。此时的蒋良霖已经找回全部记忆，一进来便察觉到，这驾驶舱当初做过布置。不论是窗户还是地板，就连通风口，都用混过骨灰的黄纸写过符又烧过，蒋良霖反手把门关上，竟然是完全不怕，因为现在不会再有水鬼之类的东西过来，他能感觉到这里很“脏”的同时又很“干净”。
蒋良霖探查了一圈，原来他觉得这里面很干净的原因是，不仅是那天死去的三个人，就连其他H市时常游窜的亡灵都没有光顾过此处。这里是一片真空地带，蒋良霖当时没能进来过，但是警察说混了他的指纹，所以现下蒋良霖能够进入到这个空间的“真空”区域。如果是普通的人类进来的话，像心脏或是大脑等重要器官会觉得相当不舒服。这就是“弱胜号”至今没有被拖走的原因。
当时那几名驾驶员的死不仅不是巧合，不仅不是一个简单的预谋，现在看来，就是等着此刻。
就连“弱胜号”这艘船的名字，也仿佛是“以弱胜强”的象征。这是让现在心情极差的蒋良霖唯一能感觉到有些光明的无端乐子了。
不知道是谁给他送的方便，但是蒋良霖决定将此处再加改造一番。他有信心拖到明天凌晨，只要到了凌晨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171章 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