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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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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开始之前向说一下,这篇文有个写日常的番外,同样发在晋江,叫《他们正在相爱的五十个瞬间》,上次更了之后发在作话里死活发不出来,只能这回放在正文里面了,实在不好意思。)
现在的情况就是混作一团,缺少组织。乔小琼下意识觉得这不该是蒋良霖的组织能力,所以才这样问道。
果然,在廖星波捂住了蔡承平双耳、隔绝他的听力之后,戴旭忍住交代一切的冲动,冷静做最后一次确认:“女士,您把您的身份告诉我们,我们再谈老大留的后手。”
乔小琼忽然微笑:“你们是真的没认出我这张脸吗?之前高速路翻车一事,蒋良霖难道没有跟你们说清背后的关联吗?”
在场几根年轻脖颈都僵硬起来,其实有人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但现在整个一乱糟糟的情势下,节奏完全不在年轻人手上,也就没有空间去解释这种违和感。
她拽了拽手中绳索,那一端的邵雪靠近过来,乔小琼所使用的王洁的身躯只是普通妇女,不如邵雪容貌昳丽,可正是这样的反差感让人更觉恐怖,普通的女人在普通地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乔小琼先兵后礼了,表情缓和下来:“我之前以王洁的身份在活动,这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论蒋家还是我儿子。”
乔小琼精准地望见廖星波胸前口袋里露出的木偶的头,那木偶简陋极了,没有任何五官的圆脑袋插在三角锥一样的身体上,没有手和脚,棋子一样的。她对魂魄敏感,察觉出来木偶里寓居的是谁的灵体。
过了几十年遮掩的日子,蒋家的这些个老不死的替身终于也快是死完了,乔小琼这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伍老头,你沉默得有些不像你了。认不出我是乔小琼吗?”
被点到名的伍柳饶是比乔小琼还要再大个几十岁,死之前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了,这会还是不免胆寒。不知为何,见了乔小琼就像见了掠食者,而伍柳变成了猪马牛羊,也就是掠食者的食物。
“王洁,乔小琼……那么……”
伍柳之前是预测过一波蒋宅内人手布置的,这下他马上就反应道:“陆婆子呢?”
乔小琼淡淡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把她做掉了?”
“这怎么至于呢?她好歹是我老师。”乔小琼轻笑,“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年轻人不懂事,你不能也在这儿当没头苍蝇呀。”
一句话臊了伍柳脸皮,他之前不是没见过王洁,也怀疑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去蛊惑了孟沛沛,存的是蒋家人对外人的警惕,毕竟王洁根本不是他们蒋宅班子出来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伍柳这一刹那还是不信她,这女人和他认知里的乔小琼差别可太大了。当年那个被陆婆子带在身边的小姑娘,渔女出身,言笑晏晏,待人极度和气,本领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天资十分愚钝的人,和蒋文丰结婚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蒋良霖,伍柳对她的全部印象就只有“蒋文丰的老婆”,没有别的。
现在想想,原来不是藏拙,而是藏锋吗?
被隔空了听力又架住双臂的蔡承平瞪红了眼睛,天地寂静得像是他聋了一样。不远处人头挤人头,一圈圈围住中间,大家俯身低头弯成一张曲弓,几十上百张曲弓围着一个圆心就变成了黑头顶肉肤色的多瓣垂心的花,又像海葵,最后甚至感觉像一只肉虫的嘴正在蠕动……这边聊得淡淡然然,他们仿佛不知道背后在人食人。
蔡承平时不时挣扎几下,换来的是丁达面不改色的几脚。不知道陆婆子去哪里了,不会也变成“丧尸”饲料了吧?可是为什么这个邵雪又能活过来?当时他们可是眼看着邵雪死翘翘的。这个女人的脸……我认得她,王洁,孟姑偶尔会喊来作陪的婆娘,他还以为王洁只是极端的信徒,还不知道之后会怎么被蒋家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仿佛能听见蔡承平内心的怨恨那般,乔小琼终于向他投来目光。蔡承平浑身一震,尤其看见邵雪已经俯身依偎在乔小琼身后,脸架在乔小琼颈侧,那僵硬的双手竟然环住乔小琼,这才是活的人偶。
乔小琼反手摸摸邵雪的脸,这语气倒是有些像是少女时期:“蔡哥说他没带丹炉,怎么办呢?”
“不需要……取丹炉……”
“是啊,我也记得其实不需要的。”乔小琼满不在乎道,“把他架在火上烧烤一下,丹炉就出来了。”
“你们还不快点去摘命牒?这人可以我来烧,你们只管把命牒丢进去就好。”乔小琼朝空着手的人喝道。
她招来万博延,对他低语几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绳子交给万博延,让他代为看住活尸化的邵雪。然后她只留了丁达,他是退伍兵,制住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中年男人不算困难。剩下还有二男二女,除了还有话要说的戴旭,其他人已经一溜烟冲进开蒙堂。那开蒙堂里一时间传来木牌轰然倒落之声,延绵不绝,他们有人负责推,有人负责捡,还有人负责拖出来。
“人还是太少了。”
此时被丁达制服的蔡承平双膝软得不行,正跪在地上,乔小琼挽起袖子蹲下身来,用手用力地拍了拍蔡承平的脸:“不过少有少的好处,你看,蒋宅只剩我们几个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谈,都有余地谈。”
蔡承平一时间以为乔小琼刚才是放了狠话,现在要怀柔,中年男人就是这么自信,他一时间支棱起来,怒道:“就算我们都没了,还有封先生的人在!你难道就不怕封先生报复你?!”
“是啊,我也正奇怪呢,怎么这里只有活人,没有鬼军?”乔小琼左右看顾,看一圈之后呵笑道,“可能是良霖想了什么办法吧。”
戴旭在旁边急得上火,刚才他还在让乔小琼证明身份,不好说蒋良霖留的后手,现在他倒是啥都想说了,但看乔小琼好像很忙的样子。万博延踢了戴旭一脚,戴旭这才出声:“老大他留了一个阵图下来,说是让我用,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用!”
他急急忙忙掏出那柔软的羊皮纸,塞进乔小琼手里。
乔小琼仔细看了一分钟,才说:“你去帮他们的忙吧。”
戴旭立刻一溜烟跑路,总感觉接下来的事太超过了,不宜观看。
“蔡哥,你看,良霖什么都知道。”乔小琼将手中羊皮纸反转过来,让蔡承平看清楚,“我这个做母亲的,看了很欣慰。幸好他小时候不是你们教,否则他要是对你们心软了,这分钟该怎么办啊?”
说完,乔小琼收起羊皮纸,突然开始脱鞋脱袜,把自己左脚的袜子团成团塞进蔡承平嘴里,然后对丁达说:“你看到龙床石前面的大鼎了吗?我们得把他扔进去。”
她下一句便是对着挣扎的蔡承平:“本来我觉得可以和你协商成功的,但看到良霖的阵图了吗?你非死不可。”
蔡承平无可抑制地含着破布尖叫,双脚在地上乱踢,他想喊叫,他不理解,怎么可能是蒋良霖想让他死?蒋良霖是这样的人吗?他明明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可是刚才的阵法图——的确是祭鼎——一定是要用活人喂的,只是蒋家人轻易不会燃鼎,尤其是历代家主。
点燃龙床石前的红鼎是要开蒋宅鬼门的,此鬼门连通废弃的秦广王府,开了没好事。只是这是蒋家的来源,鬼门要供着,红鼎也要供着。听说民国年间,蒋良霖爷爷的爸爸,那任蒋家家主开过一次鬼门,直让整个N市气运大泄,连带着蒋家一家流亡了不短的时间,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才回到N市。
乔小琼心硬,帮着丁达一起找绳索捆了蔡承平,而蔡承平速来又是个只有炼丹药本事的,他疯狂地在地上扭动,终于借着粗糙地面磨掉了口中的袜子,大叫道:“我可以救郎放啊!我都说了!我是医生!你们把我从外面带来的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知道你可以救他,但是太不划算。”
乔小琼的声音冷若冰霜:“你有钟山根骨,但是却背叛了你的王,把你扔进去祭龙最适合不过。红鼎为烹,不可焚木,你的丹炉在你死了之后会掉出来,借此可以毁掉开蒙堂的所有命牒。这一石二鸟的事情,不干就太可惜了。”
“你这恶毒的婊……”
乔小琼狠狠给了蔡承平的脸一脚,蹲下来重新把袜子塞进他嘴里,几乎要堵住他的喉咙眼。
“听说是你把郎放带回宅里的吧?”乔小琼问。
蔡承平忽然僵住身体。
“还有那些什么蛊虫的。你把郎放带回来受苦,你期待良霖怎么做?”乔小琼不□□露出慈母的神色,“要我说……”
蔡承平不停将自己的脸往乔小琼面前送——你不是要丹炉吗!拿走啊!丹炉!喉咙被塞住的蔡承平喊不出话来,但是还是主动释出了丹炉,只听金石叮当一声,他们几步外的地方正有一个三足的丹炉落地摇晃,百转不倒。
可惜丁达还是将蔡承平扛在了自己的肩上,乔小琼在前走着带路。他们身旁是石板铺就的广场上,人挤人分食史高超,仿佛一副饿鬼地狱图。而他们的目标是龙床石,是蒋宅中心,说是龙床,实则并非龙气之物,只仿佛是某物的基座。乔小琼知道它的来源,无非孽镜台本体的底座之石罢了。
余芳洲手里握着电话,她现在正站在N市某宾馆楼下的一个大型十字路口前,夜里凌晨两点整,雾气弥漫有如附近的化工厂泄露,看不见任何来车和来人。她住的可不是什么偏僻地方,现在竟感觉自己站在荒郊野岭一般。
她的蓝牙耳机此时此刻亦是十分不稳定,只能对电话道:“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听说H市的雨很大,我们这里没下雨,但是起了很大的雾……”
听筒里蒋良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塑料布一样,如果声音能具象化,那现在蒋良霖的声音就是一团扭曲的光污染产物,“马上就到了。余医生,请你再等等。”
余芳洲只提着她平时上下班的托特包,里面装了雨伞、水杯、钱包等日常之物。她决定如果五分钟之后再没有车来接她,她就回家,反正宾馆离这里步行最多七分钟。
凌晨两点零四分,路的远端传来了诡异却震天的动静,仿佛路桥坍塌的巨大响声吓了余芳洲一跳。白色电线杆支起的红绿灯开始疯跳,三色齐亮,如同颜色在尖叫。余芳洲下意识转身,她要回家,不行,她必须回去,可她的双脚仿佛冻僵凝固一般,连拧身都办不到。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水雾中悍然驶出,笔直地停在路中央,与余芳洲所在的人行道隔了一点五个车道。车门从内部打开,驾驶座的人打开车内灯,却不是蒋良霖。
“余医生,上车吧。我是蒋良霖派来接你的人。”
车里是个稳重的男人,头发用发油梳过,风度地贴在头上。余芳洲攥着自己的包带,踌躇片刻,这分钟倒是终于可以迈腿了。
余芳洲关上车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忽然发现后排还坐了两个男人,一黑一白。这下余芳洲后悔上车了,却听驾驶座的人开口道:“郎放早产了,你不是负责他的医生吗?”
“……你们这是什么阵仗啊?您是?这两位是?蒋良霖呢?”
“H市暴雨,他困住了。”
“那郎放不也在H市吗?”
“他不在。”驾驶座的人重新发动车辆,“您好,我姓崔,不介意的话,直接喊我崔诀就好。”
虽说余芳洲人已经坐上车了,可车下的震动仍很明显,由远及近,仿佛地震余波蔓延过来。崔诀,不,崔珏踩上油门,在余芳洲那空白的视角里所看不见的公路上,他们正如同误入非洲角马迁移行道上的小兽,奔流不息的不是车辆,而是形态各异、或可怖或面容纯善的兽灵。只一会儿工夫,迈巴赫车窗前的道路就已然完全被浓雾吞没。
H市的暴雨如同上天开了个洞,要天神从上泼水下来那般。由于白天的预警,城市里地势低洼处的居民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避难场所,政府要求人民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出行。这注定是所有H市市民难以入眠的一个夜晚,暴雷暴雨,天上青紫弧光,今晚足足劈了有几十道。电话和网络的通讯尚能维持,今晚几千万手机电脑亮个不停,人心浮动,不知雨何时能停下,不知这天灾何时才会结束,可这不安中似乎又潜藏着某种兴奋。
今晚不信邪出门的人类,除救援人员、医生、警察之类在地府功劳簿上记过一笔的人,后来才知道是必死无疑,因为几乎整个地府的鬼差都游走在H市街头巷尾。这浓厚巨大的邪气冲顶着家家户户,而这所有的鬼差只为了寻找一个人。
蒋良霖没有带任何蒋家“替身”,独自一人留在了H市。
诡异的是,封先生,也就是酆都帝,从午时找到丑时,从雨点落下到现在雨汇成河,竟然还是找不到蒋良霖的所在。
他只当蒋良霖是在故弄玄虚地拖延时间,他早就注意到H市自许久以前就没有收走游魂,现在鬼差一路行进寻找蒋良霖,但是他们公职在身,不能违反程序,那些延宕的事务到现在却变成阻挠这些如同机器人的鬼差的第一关卡,让他们效率低下。加上整座城光活人就几千万,封先生这方的良机便是这样一点点被耽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