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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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我还以为是百人开团呢，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个……阎王爷没阴兵？还有，你们不是说，这些个‘替身’都家大业大，行业翘楚吗？也没整点保镖啥的？”戴旭扶着云梯这么说道，同时接应最后一人下来。
鬼域天色阴晦，攀入蒋宅地界内，只见若隐若现的古色建筑物有如冥宫。光这道弧形高墙就高十五米，就算是有云梯，也让人爬得腿软。
“这里是鬼域，不是什么人类都能来的。”伍柳为这群小倒霉蛋的常识捏把汗，“就算有普通人，也只能待在宅子里。这里算是宅子外，既邪又惑，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至于阴兵，你真以为他们跟人类的军队一样，阎王或者酆都帝下令，他们就乌泱泱地上去厮杀？”
伍柳顿了顿，他也得清点一下，不能过个云梯，这里就缺人少人了。
在确认没有人掉队后，伍柳继续说：“地府秩序不是一概而谈的。平时你们听过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是收魂的鬼差，受阎罗殿管，而地狱行刑的小鬼则是直接受酆都帝派的鬼督来管，而酆都帝要管这些地面鬼差，直接管阎王就好了，不算是严格的层级分管。阎王自己拥兵，主要是为了守各自的阎罗殿，但是人数不多。这地府上下就没有设置会派来出征地上的阴兵，地下的事是酆都帝管，地上的事就是东皇管了。虽然是一体两神，但职权的划分还是相当明确的。”
“打住，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上课，只要知道不会突然被什么人带团暴打就已经很好了。”廖星波拍了拍胸前的衣兜，“老头，怎么走？”
他们一行六个活人再带个木偶老头，四男二女，皆身着方便行动又保温的登山服，是叶菡置办的。虽然是盛夏，但鬼域气温低，他们身上带的小玩意又多，登山服口袋多且大，最是适合。廖星波的右耳上挂着一枚助听器一样的装置，一个多月前才配好的，高科技玩意，蒋良霖投资的科技实验室加班加点做的，专门为他所用。
如果伍柳现在还活着，肯定忍不住鼻孔哼气吹胡须，但可能是因为现在摆脱了肉身的桎梏，他心态也变得年轻了些许。伍柳说：“蒋良霖没替你们规划过回蒋宅之后的行动路线吗？”
“他要是对这里很熟，就不会让你带路了。”廖星波说，“蒋哥没做太多规划，让我们见机行事。”
伍柳脑海中一闪，原本觉得蒋良霖是没办法才不做规划，然后伍柳马上反应过来，可能蒋良霖是怕别人预判他的预判，或是计划走漏。蒋良霖不担心他这里面出内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来做。
“你们的首要目标是去开蒙堂摧毁替身命牒，从这里去开蒙堂也就三条路，最近的一条直路相当于是对角线穿过蒋宅，或者是从北部或南部绕外宅走。”
伍柳怕年轻人冲动，现下已经感觉队里的两个男人有些躁动地跃跃欲试了，他只能用他老古板的那套，同他们仔细商量，顺便自己观察周遭动静。
“穿对角线最快但也最危险，我估计障子林那里是赵石头在守，他的能力专门针对你们说的什么……开团，人多了碰上他反而不安全。绕北边也绕不开障子林，就不考虑了，就只剩下绕南边，那我们就会路过龙骨祠堂。”
叶菡按住旁边的印燕雯，不让她开手电，并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去祠堂救郎放出来吗？”
“蒋良霖要我跟你们说，要你们先顾好自己。”伍柳道，“命牒是最重要的，当初蒋宅大火，宅里的人宁愿先去开蒙堂里搬那些容易起火的木制命牒，也不愿意先去救你们，就是因为命牒如果烧了，这群人就不受蒋家的庇护了。”
廖星波问：“那为什么又让我们摧毁呢？这玩意儿不是和我们的命直接挂钩吗？”
“是不受蒋家的庇护，但不意味着别人就不管我们了。”叶菡听懂了，“说不定蒋家的庇护还是个伪命题呢。”
鬼域有雾无风，就连天上的流云和雾中的细烟都像是静止的，一片死气沉沉。天际的灰紫色光看看都觉得不祥。
翻过墙来，此处就是蒋宅的一部分了，因为地面上立刻铺开如毯的、精细打理的草地，再走几步就进了蒋宅的园林区，一重一重的绿植叠起来，所以此地也不算开阔。景是古景，楼宇建筑却各有各的年代感，有汉制长廊，也有民国小楼，主要的几幢相连的建筑是仿古的现代设计。
这群人倒都还记得，他们右手侧的是蒋宅副楼，从前就是拿来给这些“替身”住的，老替身住在中间那栋，小替身就全部住在两侧矮了五层的旁栋。
这些景色让人看了发晕，像做梦似的，不同年代的东西像皮影戏的一层层布景，看戏的人觉得错乱，演戏的人倒是借这些乱景，把自己给藏了进去。
“要不我们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走？”戴旭建议道。
“蒋良霖让你们几个人来，不也是为了开团？”伍柳否决，“鬼域里的蒋宅和你们以前住过的蒋宅又有点不太一样，是几百年来不同时期蒋宅的杂糅，不能让你们散开来，迷路了怎么办？”
“我还没见到其他布防的人，史高超那家伙现在肯定躲起来了，他浑身上下只有耳朵好使。”伍柳道。
他们还在墙那侧的时候，印燕雯的舌针就起了作用，她的舌蕾实在太过好用，尝出从墙那边逸过来的香烟点燃后产生的气体。告知伍柳之后，伍柳确认墙对侧守着的人是史高超，因为这群人里，只有史高超抽烟抽得那么猛，甚至能让十多米高墙后都能探出香烟燃烧的气体物质。
“那我们现在商量的东西，他不都听见了？”戴旭道。
“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商量出来吗？”伍柳倒是觉得好笑了，史高超这耳朵好用也没用啊，这边也是无规划，史高超就算现在溜了，去给守开蒙堂的人报信，难道开蒙堂的人就不知道，自己守的地方很重要？都是老狐狸了，演什么聊斋呢。
此时，廖星波敲了敲他耳朵上的装置，说道：“我克史高超。之前叶菡在搭云梯的时候，我玩了玩蒋哥给的玩意，他说我可以用它来试着控制音声化形的具体位置，这样有助于我化形出一些更具体的东西。”
这个小玩意的功能其实并不复杂，只是具有热量检测和定位的能力，然后通过文字形式传输到他的接收装置里，比如手机，甚至可以是一台改装过的BB机，就是廖星波手里正拿着的这个上世纪产物。高科技的部分在于，鬼域里几乎可以屏蔽所有无线电的电磁波活动，而廖星波耳朵上的装置要传信给他的BB机，已经使用上了量子技术，几乎就是用大炮打蚊子。
“这样一来，我已经知道史高超的大概位置了，毕竟你们都说这里没有别的活人。”廖星波笑笑，“我刚才不是发出了一声很难听的声音吗，是我做了个钟形罩，不会阻挡他的视线，但是音波和音波之间互相干扰，他现在听不见外界的动静。”
印燕雯小声感慨道：“你恶补物理辛苦了。”
廖星波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不，眼镜都戴上了。”这几个月被抓去上物理课，声学方向的研究，蒋良霖专门给他找的F大教授，说让他开拓开拓思路，知识才是力量。
“我明白了，”不声不吭、只说重点的叶菡有了主意，“既然时间紧急，那我们还是尽快吧。”说罢，叶菡比了个手势，拇指从颈前一划，表明了接下来所要做的事。
怎么抓一只暗处的老鼠？诱惑他？下捕笼？还是故意引导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像动物的行为训练一般？
按理说廖星波天克史高超，下一步直接捉了完事，又不是不知道大概的位置。廖星波的BB机上显示，史高超躲在左侧二百米外长廊的一道圆柱之后。
釉红的柱上鎏金的贴面，一人伸展双臂抱不完的柱，地上是如云絮般的灰纹方砖。顶是罕见的九脊屋顶，瓦是青灰的翘角瓦。漂亮是漂亮，瘆人也是真瘆人，因为这些建筑看起来不像是后世复原的，完完全全就是那个年代的东西。
此时，他们队伍里一个完全没有说过话的男孩突然发声。他不仅在这次任务里从来没说过话，更是在一开始黎澜攒局甚至大家一起进钟山山门的时候，都没说过话！导致这人就像个幽灵一样，说没有存在感吧基本没有存在感，但是因为他是这群男人里唯一一个小个子童颜，看起来跟个初中生似的，又搞得大家没法忽视他。
众人只看他在群里发言过两回，第一次是黎澜把所有人聚齐，发群公告说明聚会时间要求全体回复，他回了个：“收到。”第二次就是这次蒋良霖分配好留在H市和来蒋宅的人之后，这人回了个：“好的。”
所以大家听见他说话时，那简直是相当震惊。男孩儿叫万博延，只比杨梦舒大二十天，是他们所有“替身”里年纪倒数第二小的。
万博延说：“有一种蟑螂药，但凡让其中一只蟑螂吃到了，等蟑螂死了之后，蟑螂会因为同类相食的习性而群体染毒，然后大家都一起死翘翘。”
戴旭真的被吓了一跳，捂着嘴低声道：“原来你会说话。”
万博延投来一个“你别打岔”的眼神，他本来就话少，这番话还是他从刚进蒋宅就开始酝酿才得出的，他说：“能不能让史先生去做这只死蟑螂呢？”
噗嗤笑出声的不止叶菡一个人，这弟弟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真的好搞笑，喊个混子叫先生，却又把人家比成死蟑螂。
“你再具体说说。”叶菡忍笑道。
万博延深呼吸，估摸着是把自己一年份的说话额度都用在这上面了，这才开口：“就是……给他喂药，把他毒倒，拿来钓他同党，全部毒倒。”
“虽然我不知道孟沛沛他们到底用了什么策略，但以我对这群老家伙的了解，鬼域里传送信息的手段非常原始，他们一定会约定某种方式来紧急集合。不过，你们应付不了他们一起上的，人家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伍柳很是担心地说道。
万博延挠了挠头：“不是的，我想的是，趁其他大师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宅子里的活人全部勾引出来。”
“小万，你的语文能力真是这个。”戴旭比了个拇指。
“邵老师教过我一种‘遛狗蛊’，可以拿来用在史先生身上。至于勾引活人，我想让他们都出来，吸食一下鬼域的空气，能不能让他们神智错乱，拖住蒋家的老师们？”万博延做了个天女散花的动作，他的思路就和他的动作一样天女散花。
原来这是当年邵雪带的小徒弟。太没存在感了，以至于伍柳压根不记得邵雪有带过徒弟。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邵雪常年忽视万博延，导致这小孩的语言能力发展得十分诡异，用词奇奇怪怪，已经自成风格了。
接下来，他们当然商量了一些实施的细节。有些可行，有些则全靠运气，总之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万博延说的，这鬼域的空气里天然带点疯狂的成分，他们所有人的行事方式都很大胆，竟然连老头伍柳都一起忽悠了来。
史高超做了一辈子的混子，运气好，怎么折腾都没出事。在他四十八岁的今日，引以为傲的耳朵在一声刺鸣之后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他躲在长廊的柱子后，等了他娘的老半天，鬼域里阴气森森，他自己也走不明白这些建筑，知道有人来，又不敢出去，怕来的人多，把他一通暴打。
躲啊躲，愣是没动静。他探头观察了一会儿，没有看到身影，再加上没听见动静，史高超很快就松懈，以为刚才是错觉。他维持着仅剩的一点耐心，再候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什么问题，史高超索性放心下来，摇摇晃晃着走出柱子。
这里长廊是一个朝代的长廊，园景又是另一个朝代的园景。史高超好不快活地抽烟逛园子，很为刚才的谨慎感到沾沾自喜。直到时机成熟，他身后忽现一人，直接闪进廖星波制成的钟形罩内，马上就引起了史高超的警觉。
但，警觉在暴力面前没用。神经的觉察速度比那人的锁喉速度快，但神经的反应速度就不够了。
“嘘，嘘，我会很轻的。”丁达笑着以左臂锁住史高超，右手执一注射针管，毫不手软地扎进了史高超的脖子。
丁达是他们这群人里为数不多武力值高的，他当过兵，而且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兵，胆大心细，他知道自己智商不太够，就不瞎出主意，但执行起来是一等一地利落。
果然很轻，针管没入史高超脖子后，史高超就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史高超的身上就已被暴力种植了万博延所说的“遛狗蛊”。
这蛊没法顾名思义，对史高超来说，他以为自己是被扎了一针麻醉，醒来之后除了身上软之外，别的啥情况都没有。
不过，这一晕让史高超很是恐慌，身边还是园林景，可他感觉每块石头后面都藏了人。史高超整个人神经高度紧张，知道自己这一晕肯定已经坏事了，但是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要去告诉老赵头和陆婆他们吗？这群人会不会已经杀到老赵头他们那儿去了？不过现在没动静，会不会是他们已经被解决了呢？
史高超一时间乱绪击头，最后还是决定屁滚尿流地去找人。他不敢去找老赵头，老赵头厉害，也不用他担心。反正得往南边跑，先找蔡承平，同辈人好开口，实在不行再去找陆婆。
史高超想得可美了，一路走最佳捷径，他算是熟悉这鬼域的人。还没走到蒋宅中央的龙床石地标，他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密集声响，然后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脚步声。他侧头望向蒋宅，发现整个蒋宅南部方位的建筑群里灯火通明，窗前密密麻麻站了人，全部透过窗户看史高超，这瘆人劲，史高超简直像是误入鸟笼群的面包虫，他孤零零一只，而这些鸟笼里关满了饥肠辘辘的恶鸟。
蔡承平在建筑内，史高超要想找他，就必须进建筑里，但他看到窗边重重叠叠的人影，心里怕得不得了。“砰”的一声，主宅大门忽然从内部破开，史高超陷在犹豫里，不敢动弹，却发现窗边的人动了。不过两秒，主宅里就冲出了活人，直直向史高超跑来。
史高超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做什么，这群人难道不怕死吗？鬼域和鬼域之间还不一样，可以用毒性强弱来衡量，而蒋宅绝对属于毒性强的那类鬼域，普通人因此被限制在有结界的建筑物里不会乱走，这对普通人和玄术师来说都安全。
人向他追，史高超只能跑，而他被狂追的时候，几乎不可能不发出声音。他果断决定要去找老赵头，必须去，马上去！
蔡承平听见了走廊里人群跑动的声音，他是在室内守开蒙堂，邵雪被他转了个身，面朝墙壁，总之蔡承平不敢看邵雪。动静不止一阵，在回音条件极佳的开蒙堂里，蔡承平不仅听见室内的声音，还有室外的动静，一时间好像哪儿哪儿都出了事。
不过动静暂时还没有波及到此处，至少蔡承平这儿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扰。如果真的有紧急情况，他们约定会击打龙床石来传音，比敲钟好使。
陆之瑶把手杖靠在墙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答陆之瑶的不是乔小琼，而是郎放：“陆奶奶，您能不能想办法，让孟老太太带他的儿子来祠堂？”
这哪里是帮个小忙。陆之瑶脑瓜子嗡嗡的，她还没消化完刚才乔小琼说的那一大堆话，就被面前二人提出的这个要求给震住了。
“让我想想，得让我仔细想想。”陆之瑶坐在乔小琼拖过来的长凳上，旁边是郎放躺在乔小琼铺好的硬桌板床上，老太婆加个中年妇女，再加个产夫，祠堂里甚至是一片废墟，这配置的确是不能让人心安。
郎放的产程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快，他原本以为能给蒋良霖留更多时间，但原本需要八个小时以上才会做好的身体准备，现在已经过了一大半。这里没有任何卫生条件，乔小琼意识到，这甚至比郎放上辈子在蒋宅的医疗室里条件更差。
他们还是得做些什么，不能干等蒋良霖。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