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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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放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在听见封先生这么问他时，第一反应是愤怒。明明他是没得选的那个人，本应该用尽办法苟且偷生，可封先生这么问时，一股恶火直往郎放天灵盖窜——如果郎放不生气，就好像他们只能任封先生生杀予夺，还要心甘情愿为此受这羞辱一样可笑。
“你要想杀，早就杀了。”郎放冷笑，“我还不知道原来封先生从孟老太太那儿学会了话多，要不怎么说你们是一对璧人？”
郎放平时不是那么口齿尖利的人，可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刚才学了封先生的讥诮，现在则是学他家里那位蒋先生的寸字不让。反正现状都已经那么糟糕了，争一争口头上的优势也是值得原谅的。
下一秒，双肩上就是十个嵌入血肉的指印。
反正郎放从送太岁开始就一直在受伤，他已经习惯了。要么怎么说要使一个人真正恐惧就得在最开始的时候击垮他，当他开始适应的时候，他就已经麻木了。郎放现在还不算麻木，但也不知道冒上来的是不是孤勇的破釜沉舟，还是失心疯了的孤注一掷。
人类的手越过肩头捉住那后退的冰冷的手。
郎放一把攥住封先生的手腕，他问：“你不是要说你的主意吗？难道是虚张声势？”
那手腕也并不比郎放的粗多少，颇有抓住一把荆棘的枯槁感。那只手被捉住之后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后退。郎放一手撑地，顺势旋身站起来，同封先生直视，那果然是一张让任何人都记不住的脸，平均脸中的平均脸。
铁索作响，堪堪只能让郎放勉强站直身体，无法进一步行动。铁索的另一端锁在地上，总之是要他呈现乖顺的模样，寡里寡气，看了就觉得触霉头。
“我还是比较怀念你小时候的样子。”封先生用一种耄耋之年的语气这么说，可他的脸完全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怪蒋良霖在一日半之前调侃他，“胆小懦弱，畏畏缩缩，黑黢黢的皮肤，像只乡下来的小猴子，跟在蒋良霖屁股后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我的主意——简单说来，就是让你亲爱的小鼓龙迫不及待地出来，它自己要出来，想必你是管不了的。然后用鼓龙逼蒋良霖将现在正在做的事停下，你看不见外界的情况，但他也不老实，你们夫妻俩一个样。”封先生微微停顿，望向郎放的眼底，“我并不想你死，你死了，我的孽镜台回不来。至于蒋家，你何必这么在意？反正他们虚情假意地对你，也就只剩一个蒋良霖。大不了我让你们再做一对普通人类夫夫，几十年后你把他送走，回来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听到这里，郎放才真的意识到，眼前的酆都帝，不，应该说是东皇，他很偏执。
说烛阴是兽，但就连烛阴的思路有时都显得如此清楚明白，而这个正统人类出生的人神，却是被各种情绪和欲望冲击，人类的美德一样没有，人类的陋习样样不落。
“话题岔开了，封先生，你不是在说怎么处置我的孩子？”郎放松开手，白骨落地的声音很清脆，方才攥住的封先生的手是一截断裂的手骨，而封先生早就退到三步之外的地方，背着手继续犯偏执。
“你们天生没有子嗣缘分。”
“但它不会一出生就自然夭折，而且你说我们没有子嗣缘分，可我和蒋良霖是新婚那天就有了它。”郎放声音沙哑，说话间终于感觉到口舌干燥，他不知道时间的流速，而他的的确确是很久都没有摄入水分了，按理说人不喝水撑不过二十四小时，但在这个空间里，郎放并没有感觉太多不适。
封先生被咄咄逼人的郎放逼得心烦，略略提快了语速：“你们逆天而行，还妄想天道能帮你们吗？天道是我，我即天道，我不高抬贵手，你们如何？”
“我不怀疑，那你说啊？继续说你的主张。这么有自信的话，为何不直接提剑过来，把我肚子剖开，把它取走，在我面前砍碎它？”
郎放压住心中的歇斯底里，嘴上说着疯狂的话，其实语气是嘲讽而松快的。封先生光打雷不下雨，还没有蒋家的人有战斗力？至少蒋家的人还晓得用见血化水蛊来毒他。
封先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我不想着了你们蒋家的道。”
“什么是蒋家的道？蒋家都是你的。”
这是封先生的预感。他对蒋良霖这人很不信任，或者说，明明是该玩弄心计的局面，却总是被蒋良霖和他的上两辈子抢先，且发生了不止一次，封先生多少也注意到了，他现在的所有决策都应该谨慎。
他还是不该这么快就放狠话的。封先生就连今日郎放的表现都没料到，还去揣摩蒋良霖？
倘若蒋良霖今日来看了，都得感慨，他老婆这是出息了。蒋良霖还从没见过郎放这么提着气和人大小声，几乎是吵架，吵架对象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主，还能把人给呛住。
这倒也不算负了在外栉风沐雨的蒋良霖。
否则他跑生跑死，几乎把脑细胞耗空，就是为了郎放在这边和人家求饶的？这也太不是样子了。
G省M县。
时针拨回一天半以前。
蒋良霖仔细端看手中拥有的孽镜台的所有碎片。首先，手头上的所有碎片全部拼完也并不大，预计整幅镜面就只有一张A3纸那么大，而他梦中的孽镜台是切切实实有个“台”做支撑才能撑起整幅镜面的，那孽镜台比人都高多了。其次，孽镜台碎片的断裂没有任何残渣，所有断口的细节都可以完美拼合，不像是外力所破。最后，蒋良霖从碎片与碎片的形状间观察到，这些碎裂的长痕好像和他见过的一些图像可以重合。
蒋良霖不愧是大学霸，过目不忘的技能是刻在了灵魂里。
他迅速地翻出了带地形标注的国内地图，放大，将每个省都看过去。他当初在一一对应兰台的时候有仔仔细细打量过这张地图，而后他凭借对线条的惊人感知力，蒋良霖辨识出孽镜台的碎片是某省的河流图，而这些河流有一个汇点。
他对应上那是郎放的家乡。
蒋良霖向后一仰，思考他昏迷梦回蒋歆的那段日子里，其实他有好些标注点是自己没能亲自去的，虽说让钱纵和姜小巧代他去了，但似乎该去的躲不过。郎放的家乡M县在此处的出现恰好印证了蒋良霖的想法。他不止一次想陪郎放回他家乡一趟，然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牵绊住蒋良霖，这甚至不是蒋良霖推脱不想回去的借口，而是真实存在的牵绊。
现在倒是方便了。
“杨女士，借借你的传送门吧。”蒋良霖的语气比抽烟解乏的上班族还累，因为他已经可以预见他未来几日的奔波。
做地理教授的杨爸爸看了杨慧一眼，默默回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卷软布的地图。而郁闷的杨慧已经去庭院里抽烟了，她跟蒋良霖说，抽完这根再提帮忙的事。
“杨梦曼，你等会还得回H市，有件事要拜托你。”
蒋良霖已经自然而然地把杨梦曼利用起来了。他们姐弟俩不是自愿要做工具人的，但这真的是没有办法——毕竟他们的命都挂在蒋良霖这里，如果杨梦曼没听错的话。
“H市这段时间可能会有暴雨警告，你们想想办法，限制民众出行，尤其是三天以后的现在。”
蒋良霖不住感慨，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如果杨梦曼不是做警察的，那他现在临时想找个切入点去对活人有所限制就太难了。加上蒋良霖对杨梦曼的上司李朝志他们都有恩，只能说他们最好信则有，否则蒋良霖分不出心神去考虑这些活人的事了。
开玩笑，他老婆他孩子都命悬一线了，蒋良霖真的不在乎这些人。
只是蒋良霖留有基本的道德，知道死人的事不该牵扯活人下水，知道他和东皇终归还是不一样的，无法冷心冷情、毫无负担地把人当资源而不是独立的生命。
待杨慧抽完那根烟，她抖开丈夫递上的一卷地图，摊在庭院里，月光下，这地图倒做得像是游戏地图似的，可见众多发光的点，恰好都落在水域之中。
这就是西王母的瑶池分池了。据杨慧说，她的昆仑瑶池被东皇破了之后，为了保存实力，西王母暗度陈仓，将瑶池落在国土的各个地界，吸收天地灵气，等待合汇的那一日。
蒋良霖说她这是任意门，这话不假。但杨慧还是提醒道：“你最好将你要去的所有地点整理出来直接交予我，不要每次都回这里，我的井受不住。”
合着还有使用次数。
蒋良霖思忖片刻，问杨慧能不能在她的地图上直接做标注，杨慧原本是不同意的，但蒋良霖也不是很关心杨慧同不同意，从她家庭院里的树上摘了几片叶子，一一平放在地图上。
“蒋良霖，你是不是知道，那是我的桃树？”
杨慧没脾气了。
蒋良霖点头，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
“别人摘我家的桃子都不敢碰这树上的叶子，你知道的吧？”
“杨慧，我真的不想在这时候和你吵架。”蒋良霖看了看手上的机械表，“我绕开了桃树的关键枝桠，你知道的。别在这时候找我茬，我不是烛阴，我已经尽量在客气了。”
西王母长吸一口气，她果然和钟山的家伙合不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