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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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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良霖的手机泡了水,但郎放的手机还能用,蒋良霖便立刻打电话给了110。郎放这时回头一看,才看见一辆中型客车越过了高速栏杆,整个底朝天地翻倒在田埂地里。蒋良霖在电话里报了高速路段,还编了一些有关翻车情况的细节,不过总而言之就是告诉警察们,他们的车翻了,但人都没事。
电话那头的警察一听这里有十四号人,差点没吓出冷汗,幸亏这群人命大,客车翻了还能毫发无损。
在等待救援车辆的时候,郎放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自己找过来的,还是你去找他们了?”
蒋良霖笑而不语,把这股神秘劲儿贯彻到底,结果冷风一吹,他又秒蔫儿了。他们从钟山旧墟出来后,山里的暖风不再,蒋良霖就把羽绒外套还给了郎放。其他人的衣服也是半干不湿的,到头来大家都在路边吹冷风,不一会儿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打喷嚏声。
“我现在最好还是什么都别说。”蒋良霖的笑容转为苦笑,因为郎放正贴心地替他捂着双手,特别温柔,特别善解人意,还特别像是挟持了蒋良霖的双手,仿佛他不说就不让他走似的。
在这件事上,其他“替身”们也同蒋良霖保持着默契——避而不谈他们是怎么在那个鬼地方重新相遇的,如果郎放追问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就默默走开,或者回以一个抱歉的表情,并说道:“我们都是听蒋哥的安排,放哥你也别太担心。”言下之意就是,要说也轮不上他们来说,还是得蒋良霖亲自解释才行。
不过其他“替身”也都觉得有事瞒着郎放不妥,明明郎放是和蒋良霖最亲近的人,到头来大家都瞒着他,这样也不好。心思缜密的叶菡给郎放揭了个底儿:“是跟人命有关的事,估计现在不说是为了等会应付警察,是吧蒋哥?”
蒋良霖心想,谢谢您啊姑奶奶,他正是不想让郎放担心这个呢。好在郎放听了之后无甚反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了蒋良霖一眼,说:“回去以后要全部告诉我。”
“必须!”蒋良霖秒表忠心,郎放的淡定让蒋良霖送了一口气。叶菡怕蒋良霖找自己麻烦,凌波微步挪到女孩子堆里去了,她反正看不得孕夫在这里干上火着急。
等到警车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来了总共两辆刷了漆的警车以及几辆其貌不扬的轿车,应该都是所里的公车。车上的警察下来之后,一队分成了现场勘察,另一队则是向这些倒霉蛋调查情况。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喊了一辆救护车来,就怕有些人在事故发生的当下没事,可身上还是受了伤,需要医生来紧急处理救治。
没曾想这些警察还挺贴心,知道他们在这路上困了有一会儿之后,他们带了一袋子便利店面包来,分给了众人。
在经过简单的勘察之后,由于没有出人命,现场勘察继续,剩下的警察把蒋良霖他们带回交管局去,说是他们的车辆的核载和乘载人数不符,涉嫌超载,虽然只多出一个人。
蒋良霖把自己报成了司机,以便圆谎。交警顺带查了一下蒋良霖是否酒驾,郎放心说他们之前在鬼域里从白天待到黑夜,哪来的酒,结果一看蒋良霖测的酒精浓度逼近酒驾临界线,挺扯淡地停在了19.9mg/100ml的线上。
警察狐疑道:“你到底喝还是没喝?”
蒋良霖从善如流:“我家里人用黄酒炖汤,出门前多喝了点。”
信你才有鬼!谁家炖汤用黄酒做底?而且酒精是会挥发的。警察不信蒋良霖这鬼话,换了机器让他再测了一次,还是19.9,反正就是没过线。回到警局之后,警察不死心地抽了蒋良霖的血,这回够精确了吧,然而还是只离标准差一毫厘,属于喝了但没完全喝的状态。
“你这肚子怎么回事?生病了?”郎放听见警察这么问。
“胖的,你不也是?”郎放直接一句堵了回去,语气很冲。
他们一行人被拖去了S市交管局,毕竟这条高速就是过S市的。自认司机身份的蒋良霖比较惨,被提去单独问询。其余人倒是没刻意对口供,蒋良霖让他们就按照翻车时的情况说就行。
正巧的是,他们正在局里做笔录时,看见了正坐在大厅的司机——之前被郎放放倒在路边的那位。司机看起来很恍惚,路过的警察顺带提了一嘴,说这司机是在高速路边上被捡到的,醒来之后啥都不记得,他们现在已经根据司机的身份证件联系到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要从H市开车过来接他回去。
郎放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的谎言露馅,听警察这么一说,郎放又开始纳闷起来,他帮司机处理了附身的污物,但不会导致司机失忆啊。只是郎放想再靠近司机时,做完笔录多时的戴旭拦住了郎放。
“他没事,放哥你不用过去。”戴旭将郎放带到另一侧的长椅坐下,“等蒋哥出来之后,他估计会把我们遣散,让我们各回各家,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什么意思?”
“我们都想起来了,蒋哥十二岁那年的事。”戴旭的声音很轻,S市交管总局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人流不绝,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在这儿聊天。
“还有我们以前在蒋家学的东西……老邱还活着吗?”如果警局可以抽烟的话,戴旭真想来一根,“他会把死掉的猫狗灵魂攒一块,建了个斗狗场,有时也会把猫扔进去和狗一起斗。你知道的,猫这种生物,活着的时候都不带搭理狗的,变成灵魂了还要被狗撵得满场跑,体力不好的就被狗吃掉,连轮回都不能入。”
“我小时候跟老邱学‘技术’,可他教的这些都是些什么狗屁?我当然不乐意学。可是如果我不学,他就把我扔进他的斗狗场里。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死了的狗咬人也很疼,和被活狗咬的滋味还不一样。”
戴旭说的人是邱凯,是和蒋良霖的父亲蒋文丰同代的“替身”之一。蒋家的“替身”之间关系都不会太好,这是蒋家教育的一贯风格——要求这些孩子独立。他们从小就知道,或许自己是不能指望依靠某个人的,甚至还有可能突然哪天就死去。
蒋家人说话做事在隐晦和直白间来回波动,是两极的矛盾,比如告知这些孩子:“蒋家收留你们,你们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现在的你们就是当年的我们,所以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就能像我们一样,一帆风顺,有所成就。过去的痛苦就让它留在那时那日,现在的幸福需要靠自己争取。”
“你们只能依靠自己,尽可能地在蒋家这多学些本事吧,否则你们就会成为垫脚石。”说这话的人已经面目模糊,可话语声如此清晰。小孩子听不明白,只觉得大人说话好难懂,可他们又能隐隐记住,只要大人们重复得足够勤快。
成为垫脚石,谁的垫脚石?蒋良霖的,还是其他孩子的?
孩子们会和蒋良霖玩,但是又不与蒋良霖过分亲近。孩子和孩子之间也会互相在一起玩,但同时又是竞争对手。或许让孩子们遗忘那段生活在这样有毒环境下的记忆是正当的,如今他们重新忆起,当然觉得荒谬和可憎。
这些上一辈“替身”所当的老师并不称职,不过孩子都被隐隐教导过,不要把自己学的东西告诉别人,也不要把他们上的这些课透露出去,所以郎放才不知道别人的情况。
郎放发现戴旭的脸色很差,于是让戴旭和自己调换座位,自己刚才坐在空调的风口,其实应该让这些身上还是半湿的弟弟妹妹先行取暖才是。“我只在婚礼的时候见过邱先生,老实说,如果你问我现在对蒋家人到底是什么态度,我希望他们能意识到有些事是遗留下来的错误。”
“可以说一切的源头是蒋家需要给每一代家主找‘替身’的这一铁律,但他们执行的方法太有问题了。当然,人不可能自愿去替别人死,除非他们之间有着可以代死的深厚情谊。找人代死本身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郎放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可能是他要说的话太大逆不道,而他接受过的教育决不允许他说出这样的话,“蒋家人养育下一代‘替身’的方法别有用心,不仅仅是替蒋良霖挡灾这么简单。他们乐见这种自相残杀的局面,甚至这种局面对他们有利。”
戴旭深以为然:“我不喜欢邱凯,我觉得我在他眼里跟他养的那些狗没有差别。”
“你想报复。”郎放虽然时常粗神经,但戴旭的表情和话语已经完全地昭示了他的意图,让郎放不察觉到都不行。
戴旭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之后就再不作声了。郎放回头,发现询问室的门已经开了,蒋良霖站在门前,还在同警察做沟通。戴旭在挪走屁股的前一秒,留下这么一句话:“让蒋哥再考虑一下把我们送走的事吧,我们都想留下。拜托,放哥,你一定要劝蒋哥。”
说完,戴旭抬着自己的屁股,麻溜地遁回了“替身”们所聚集的人堆中。郎放这才发现,原来戴旭是这群家伙们派来的使臣,让他传递信息呢。
不过,蒋良霖为什么要把“替身”们送走?蒋良霖和郎放分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聚齐大家。
蒋良霖一出询问室就黏在郎放身上,此后等待的几个小时中,除了上厕所,蒋良霖就没离开过郎放超过一分钟。
郎放太不适应了,他之前还觉得他们夫夫俩的行动模式是连体婴,但和现在的情况相比,过去的模式只能叫“二人同行”。现在才是连体婴模式。
“小霖,这太超过了。”
这太超过了。
郎放甚至觉得蒋良霖有点退行到小朋友时期的那个意思,但又不完全是那个意思。蒋良霖像是贪恋他的体温似的,一定要有肌肤接触,比如牵手,比如贴贴。郎放也不怕让别人看笑话了,他推开蒋良霖:“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不会让你再这样黏在我身上。”
蒋良霖的声音从颈侧传来:“老婆,我好累。”
“你让我靠一下,我真的好累。”
好吧,蒋良霖的撒娇是无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