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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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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挺干净啊!”紧随其后游上岸的尚琳抖着牙关说道,冒出这句话时她自己都不禁觉得诧异。印燕雯点头同意,她很快发现,此处的气温比她想象中要高一些,而且是在持续升温,仿佛就是为了让这群落汤鸡不要失温而特别设置了环境。
鬼祭子在岸边徘徊,顾鹏为了让它们探路,只能强行下咒。鬼祭子们这时才不再迷茫,纷纷迈入水中,以它们活着时常使用的各种不同泳姿往门的方向游去。
安全,直到门前都很安全。顾鹏走出密林,只见江上重新起烟,鬼祭子毫无阻拦地游入门后,只剩顾鹏一人,他既看不清鬼祭子们的身影,也不知道这条江到底有什么玄秘之处。
十二个“替身”中总有水性差的人,其中最差的便是杨梦舒。天知道他一个在阳澄湖上养螃蟹的人怎么能连狗刨都游不利索。杨梦舒仰高脖子哼哧哼哧地划水,手脚不听使唤,所以控制它们颇费了一番力气。
他以为这些怪东西会被他们的勇敢行为吓得迈不出步子,可杨梦舒错了。有水性好的鬼祭子悄无声息地游至杨梦舒的身旁,闭气沉在水中,只待杨梦舒最松懈的一刻……
一道细长黑影悄然而至,从水底蜿蜒而上,然后猛地扎进鬼祭子的喉咙。黑影呈一节一节的拼接状,像是某种组合的武器,串住人类的颈部后便会卡住骨头,这样黑影便拖拽着意图不轨的鬼祭子重新潜入水底。
不一会儿的功夫,黑影便拖着一串人体风铃,在水下浩浩荡荡地游过,鬼祭子随水而动的躯体似海藻叶又似蜈蚣腿。杨梦舒正在踩水,踩着踩着感觉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尖叫着加快了手脚划水的速度,就这都还用了好大功夫才终于爬上岸来。
“兄弟,别自己吓自己了。”丁达伸手拉起杨梦舒,“这里像开了空调一样暖洋洋的,估计还真是要游过来才行。”
杨梦舒吓得魂不附体,上岸后他咳出几口水,才哆嗦着指水说道:“水里有东西啊!这又是哪儿?我的哥哥姐姐们啊,你们胆子可真大,小说没看过吗?游戏没打过吗?怎么还敢越走越深啊!”
“蒋哥不会拿我们做局吧?”杨梦舒都快哭了,他还是这群人里最先“认识”蒋良霖的人呢。他出发之前还和他姐打过电话,他姐说蒋良霖这人是有几把刷子在身上的,蒋良霖去见过她的前队长之后,前队长的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现在都已经可以回来打卡了,话语中很是信任,让杨梦舒老实一点,蒋良霖让他来,他就当是代他姐姐过来盯一下蒋良霖这人到底会做出其他什么怪事了。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晚了吗?”丁达苦笑。
他们都看见了白玉门上的“古战场”三字,脚下的灰黑土地像是一场大火之后的遗址,地上全是类似火山灰的积尘。天际一片浅淡的乌青色,再也看不见山体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寸草不生,颇像科幻电影里那些外星球的土地质感。
印燕雯这天大的胆子赢得其他所有人的敬佩,所以大家上岸之后,都在等待印燕雯开口给出新的方向。而被“选召”的印燕雯只是四下张望,说道:“没看见刚才的船和女人,她人呢?”
“这里可没地方躲啊,还是说她根本没过来?”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谈起了那个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女人,男孩子们一头雾水,但也能从她们的讨论中大致听出,原来这里有个女的带了一艘船,想劝她们上船一起渡河,结果她一下水,水里就起了这道玉门,然后她便消失了。
“有缘千里来相见,现在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个儿吧。”黎澜累得腿肚子转筋,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可是被村民追着跑了几小时的山地越野,他们之中没人跑出个肠套叠阑尾炎啥的都算是运气顶好了,“祈祷蒋哥知道我们已经进这鬼地方了吧,他要真拿我们做局,那……”
“少说几句吧,人要是能拿我们做局,也是因为我们太蠢了,明知道这事蹊跷还上赶着讨苦吃。”韩思佳不乐意听男孩子们的抱怨,觉得这后悔药不吃也罢。
“那咱们是在原地等待还是往前走?”叶菡出声,“我算了一下,从下车到现在至少三个多小时了,往前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如果往回走,不知道能不能原路返回,还能不能回到高速路上。”
“早知道当时应该直接往高速路的反方向跑的。”有人这么说。
“这正是奇怪之处。我们这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在当时提出按高速路原路返回?”叶菡席地坐下,保存体力。“蒋良霖当时是怎么说服你们来H市见面的?我可以先说我的情况。”
“我记得很清楚,去年十月份左右,我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上个月我才能将这些梦串联成一个比较连贯的故事,大概讲的是我小时候被关在一个祠堂里,不知被关了多久。祠堂里有很多房间,期间我只能在偌大的祠堂里乱走,后来我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几千根砍成同样粗细的柴火。我用这些柴火搭成了什么东西,之后才被放出祠堂。”
“梦里的场景除了祠堂就是一套中西混合的大院,我跟着一群同龄人生活在一起,大家地位差不多,除了一个人。我们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去找他玩,甚至我们什么时候去都是被大人安排好的。我向蒋良霖确认了,梦里的那个孩子中心就是他。”
大家不知不觉都围坐下来。休息也好,听故事也好,虽然现在所处之地挂了“古战场”的名字,气氛肃杀,但气温又是很舒适的,让这群人能够暂作休整。
叶菡掏出自己的水瓶,问大家有没有人要喝水。当然,她也说了这水是刚才的江水,大家现在都没得挑。她的水瓶在十二人手里传了一轮后,她才继续说道。
“黎澜帮我们组局的时候,确认了大家基本都做了关于祠堂和大宅的梦吧?我起初以为这是心理暗示,和蒋良霖私聊的时候就问他,能不能给我一个必须探寻这些旧梦的原因。”
“他说,如果我不来的话,我一辈子都会是普通人。”
“做普通人是常态,人长大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意识到自己是普通人,但贸然被人这么下了定论,多少有些不爽吧,所以我又问蒋良霖,不做普通人我还能做什么呢?他说,至少要尝试挽回那些天赋。”
众人都不说话。他们回想自己同蒋良霖私聊的那些对话,问什么的都有,但明确提到天赋的,其实只有叶菡和其他寥寥个别人。就像大家都在同一时间沉睡,有的人醒得早,有的人至今还在半梦半醒。
叶菡挠头,发现印燕雯在看自己,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坦白局。
“我的梦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蒋良霖告诉我,我小时候去的祠堂是蒋家祠堂,那个进了很多房间的梦是关于他们蒋家一个叫‘开蒙’的仪式。我的天赋是‘积木成牢’,别名‘风楼’,总之就是用那些削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棍来下困人或者迷事的套。我大学是学建筑的,蒋良霖联系我之后,我有意向转回去做风水师。”
忽然,叶菡看见黎澜弱弱地举手。
黎澜道:“你知道我们小时候被养在蒋家是为了给蒋良霖挡命煞吗?”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当场变了脸色。不过黎澜说这个话不是为了在此时动摇军心,他说:“但是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小时候本来应该有一场大火,把我们十二个人全部交代在火场里,是蒋良霖一换十二把我们弄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这里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做过那场大火的梦吧?”
他看见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黎澜过年期间偶遇蒋良霖,那时的他已经做过火场之梦,想来这些人也应该早有这方面的感觉。
“蒋良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命煞这回事?”曾经和黎澜做过酒店室友的戴旭愠怒道。
黎澜耸耸肩:“你不问他怎么说?说了你还会来吗?”
其实叶菡说此番话,正是因为她看出来,眼前的十二人冥冥之中相信某种力量存在于自己身体内,但做普通人的习惯死死地束缚着大家。
“大家都勇敢点,难道没人发现我们这一路只是有惊无险吗?”叶菡说着,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小盒棉签。她将棉签全部倒出来,摘掉顶部的棉絮,只剩下一把小木棍。
“接下来我会试着使用‘风楼’,做一个暂时能保护我们安全的结界。我建议大家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开蒙’仪式,想想你们的天赋。”
在十二人看不见的地方,玄色长鞭串了一串鬼祭子风铃,潜在江中游了几乎半小时,这才破水而出,拖拉着几十具“尸体”跃入空中。
长鞭自动将鞭身的鳞片合拢,让鬼祭子顺着长鞭滑下来,垒在地上堆成一小座人山。方才被风吹散的花青色光点慢慢围聚,雪一般落在鬼祭子人山身上,有如微生物以极快的速度蚕食腐尸,不出一刻钟,鬼祭子已经被光点吞噬完毕。
长鞭完成任务。至此,钟山旧墟的启动仪式已完成大半。
焚松香,还兽尸,祭鼓龙。只剩钟山神归位。
靠岩壁小睡的蒋良霖睁开眼,看见郎放蜷坐着,好像一只揣崽的袋鼠。他打了个哈欠,郎放意识到蒋良霖醒了,给他递水。蒋良霖推开郎放的水壶,俯身靠向火堆,烘烤身上的衣服,并问:“肚子还难受吗?小家伙还有没有闹你?”
郎放摇头:“完全没有。它很乖,你要摸摸吗?”
蒋良霖腆着脸皮蹭到郎放身边,郎放让他隔着衣服摸了摸圆圆的肚皮,忽然,蒋良霖感觉掌下一动。郎放的耳朵微微变红,“胎动,它心情应该不错,之前都没有这么明显。”
“那就好。”
蒋良霖没有藏着掖着,他说:“还好我们及时来了,否则小家伙的魂魄到这个月份都还没有凝成的话,之后的发育会受碍。你之前一定感觉到不舒服了,但是你没告诉我。之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还能来得及。”
郎放被蒋良霖严肃的面色震住,好在蒋良霖也就严肃说话的几秒钟,说完之后眼睛重新带笑,摸肚子的手滑到郎放头上,他再摸了摸郎放的脑袋。
“我没有故意隐瞒。”郎放撇嘴,“我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我还以为那是正常的……”
“你比我还要敏感和焦虑,小霖。”郎放用木棍捅了捅火堆,他已经很明显地意识到蒋良霖的改变,这改变不仅是捡起十二岁的记忆那么简单,郎放觉得现在的蒋良霖身上有了更多的东西——厚重、神秘又强大,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郎放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蒋良霖敏锐地捕捉到了,便像只大熊一样站在郎放身后,双手环住郎放的身体,用自己的侧脸蹭郎放的耳朵,忍不住向郎放撒娇。
“再等两个钟头左右,我们就能走了。”
“小霖,你变强了,也变神秘了。”郎放评价完也不多问,反正他与有荣焉。蒋良霖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就应该非常诚恳地捧场并享受。